金羽一走了,我的心好像被带走了一半,对工作也失去了以往的热情。部门新来了一个外籍行政总厨,我暂时当他的助理兼翻译,他脾气比较暴躁,大家私下都叫他老毛子,他之前没做过酒店,因为跟总经理CC关系不错才搞到这份工作。他能力很有限,出了问题心情不好就喜欢拍桌子,或者在办公室大吼大叫,我一般非必要不会跟他说话。能支撑我在这里呆下去的就是与金羽一一起工作时的回忆了,我每天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作机器,可能工作本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金羽一还没走时不喜欢呆在办公室,这个酒店不是在闹市区,所以大堂吧人很少,他经常出现在这里,他走后我就经常来大堂吧跟吧台妹妹玩。大堂吧两层楼高的天花板上垂下几盏精美又巨大的水晶吊灯,像一簇簇耀眼的星星悬于半空,光彩夺目,把大厅照耀得金碧辉煌,悠扬的轻音乐像穿梭在片这空间里的精灵,在这里飞来飞去,牵引着我的思绪。我经常在这里回忆着金羽一,回想他跟我说话时像哄小孩似的口吻,他亮亮的眼睛和温柔的笑容,他清脆的声音,回忆着他在时这里发生的一切。我反复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告诉自己我和金羽一两个人本来就是萍水相逢的同事,分分合合,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人生的路,身边的人来来去去,走着走着,相守到最后的是自己的灵魂,我又何必为这种小事伤春悲秋呢。工作赚钱才是最重要的啊!

    金羽一仿佛是我的能量块,没有了他,我的能量也迅速地消失了。我像被困在了一个渺小的孤岛上,四周是看不到尽头的海水,雾气氤氲,这让我陷入了迷茫和无助。我没有想到金羽一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影响,这是失恋的感觉吗?忧伤来得有点莫名其妙。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心理状态的变化有点难以理解。哪有对一个刚认识一个多月的人就有这样难以割舍的相思的,我不应该这样依赖他,也没有这样做的道理。

    我每天都祈祷金羽一早点带我走,他已经走了快一个月了,丝毫没有他的任何消息,我不清楚他目前是什么样的处境,也不好意思问他,毕竟他对我并没有什么责任与义务。在宿舍的时候我经常望着酒店那座高楼,这时候感觉自己像望夫石里的那块石头。金羽一在的时候我望向那座高楼,眼里满是憧憬,我的心每天像一只欢快的小兔子蹦来蹦去。如今我像掉进了一个黑洞,他是我能看见到的唯一的亮光,我在努力抓住那丝光亮,企图让它照亮我的世界。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之前给金羽一做PPT时我从酒店公盘里保存了很多他的照片在手机上,有时候我会拿出来看看,把自己沉浸在对的照片的回忆里。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的时间很短,可是看到那些记录了他工作中精彩瞬间的照片,仿佛我也参与了其中,有时候看着照片我会想在那一刻他在做什么,他是怎么想的,又是什么样的心情。今天在翻看相册时我又注意到了那张有CC的活动照。

    之前我的注意力一直在金羽一身上,竟然忘记了这张照片。忙着选素材的时候我就盯着这张照片琢磨了很久,金羽一走了以后我一直在努力调整自己状态,直到现在才想起来这张照片,我看着照片上的CC蝎子精一般的神态,直觉告诉我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好端端的一个女人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另一个男人流露出咄咄逼人的眼神呢?更何况这是在职场上,我决定好好调查一下,看看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内幕,会不会跟金羽一突然离职有关。

    不过从何处下手呢?

    我想到了芯欣,也许可以从他那打探到一点有用的东西。

    芯欣是金羽一来H酒店前在S市一起工作多年的下属,金羽一来到H酒店后就把芯欣一起带过来了。芯欣比我年轻几岁,个子高高,白白净净,讲话的声音也很柔和,平常话不多,看起来文绉绉,其实嘴巴厉害得很,私底下聊天时谈到酒店一些“奇葩”他总是能风轻云淡言简意赅地进行“精准打击”。他的个人性格魅力加上他跟金羽一的关系,我平常很喜欢和他玩。其实酒店是有这样的一个“带人”传统,酒店的管理层都会有“自己人”,酒店员工流动大,尤其一线员工,一般一到两年在职人员就能从上到下更新一遍,所以带自己的团队到新的酒店方便迅速展开工作。手执顺手的利刃,既能快速杀敌制胜,也能有效地保护自己。

    金羽一不在的日子里,芯欣成为了我的好伙伴。我接近芯欣有金羽一的原因,更主要是因为芯欣这个人很真实,是一个很正派的人,我是真的把芯欣当成好朋友的。芯欣知道金羽一很喜欢我(这里的喜欢指的是上级对下级的认可),因此很快就把我当成了“自己人”。

    今天在员工餐厅吃午饭,我来得晚了一些,餐厅此时已经没有几个人了。芯欣一个人在一张餐桌上吃饭,我端着餐盘坐在了他的对面。

    “你知道老板去哪了吗?好久都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了。”我假装随意地提起来,我不想让别人(包括金羽一)知道我把金羽一看得有多重。

    “不知道啊,我也好久没有跟他联系了,你没去问问他吗?”芯欣头也不抬,边扒拉菜边说。

    “我没,我不好意思,你不是老板带来的吗?老板有没有想办法把你带回去。”我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他,这句话其实不太好讲,如果芯欣是那种容易多心的人,恐怕会觉得我有挑拨离间的嫌疑,不过,芯欣不是。

    “老板现在很艰难啊!自身都难保了,我也不想呆在这个鬼地方,老板走了,也没人罩我了,还好目前老妖婆对我还比较有耐心,没有想对付我的意思,我就暂时苟住吧,反正我也不是S市本地人,也不是Z市人,到哪里都是外地打工人。”芯欣停下了筷子,无奈地回答我。

    芯欣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我笑着追问他:“老妖婆,哈哈哈哈,是CC吗?你怎么能那么叫人家啊!老板走了你也放肆了。”

    “自身难保是什么意思啊?我还以为他回S市很顺利呢!他在的时候我没看出来他有多艰难的样子啊。”“老妖婆”这个称号实在逗乐了我,我顾不上干饭,继续追问。

    “因为他是被赶走的,不是正常的离职啊。在H酒店集团里,离职入职这块,你需要先找到下家酒店,当前所在的酒店跟下家有一个衔接,要双方酒店都走个流程的,起码要一两个月,就是集团内部调转嘛!突然地离职,没有下家的话,再想继续在集团旗下的酒店工作,短期内很难哦,要过起码一年才行,集团对这个有规定的。”芯欣回答说。

    我脑袋有点懵,饭也不想吃了,那这么说,我要等金羽一起码一年时间?

    “那老板去别的酒店也行啊?”我尽量表现出很轻松的样子,不想让芯欣察觉我此刻内心的小慌乱,虽然没胃口,说完仍夹了一筷子菜吃进嘴里。

    “那我就不知道了,老板毕业从国外回来就一直在H集团的酒店工作的,要是他仓促去了别的酒店,我估计他不会告诉我们吧,老板这个人很要强的,这次离职可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影响。”芯欣说。

    有道理...我若有所思地消化着他的这些话。

    “总经理为什么把老板赶走呀?我之前听我舍友说老板刚来酒店的时候总经理对他可好了呢,到底发生了什么呀?”

    芯欣看了我一眼,神秘地笑笑说:“不止是‘好’,是很‘宠’。天天上班把老板带在身边,随时召唤。他们是有一个‘蜜月’期的,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闹得现在这样,可能是因为被投诉的多了吧,我也想不明白,要不你去问问老板啊。”

    说完芯欣还瞅着我坏笑了一下。芯欣早就吃完饭了,一直坐在餐厅陪我聊天,估计他也是有一颗强烈的八卦心,也许金羽一的离开也让他内心有点小难过吧,毕竟这方面的共情可是我们俩革命友谊的部分基础。

    “投诉我是听说过,不是说一个月在自助餐里吃出了三次异物被客人闹了吗?好离谱啊!是不是有人故意的!”对于投诉我并不惊讶,老早就已有所耳闻了,但单纯因为这个原因就把高管开除的,在酒店圈子是非常非常罕见的,团队老大这么做管理,我是闻所未闻,金羽一能顺利来这家入职,其实也是因为总经理CC接纳他,把他当做了“自己人”。于是我对芯欣说出了我酝酿了很久的想法。

    芯欣叹了一口气,说:“这种事情,离谱是离谱,没有证据,也不能证明是故意的啊,这里面水很深的,你说在自助餐里吃出大片保鲜膜和玻璃片,这得有多离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的啊,至于这个故意的人是谁,那就不好说了。”

    我没有接话,默默吃饭,心里将金羽一身边的同事逐个过了一遍,在思考这个‘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事故”到底又跟谁有关呢?

    芯欣看我没说话,凑过身子来,环顾一下四周,压低声音说:“你可以注意看看,现在总经理最‘宠’的是Ken,之前是老板。Ken每天在老妖婆身后屁颠屁颠,唯妖首是瞻。不过人算不如与天算,老妖婆还是找来了老毛子来当总厨,没打算很重用Ken,哈哈哈”

    “我吃完咯,先走啦。”

    说罢,芯欣就端着餐盘起身离开了。

    Ken?我记得金羽一在的时候开早会,他经常不来开会的,我当时以为是因为早会时正值早餐,他工作忙,所以可以不来开会,金羽一也没有对他参加会议做过为我所知的明确要求。

    这小子抱上了CC的大腿就这么嚣张了嘛!

    Ken是这个酒店的自助餐厅厨师长,级别上的话他算是金羽一负责的这个大部门里一个小部门的经理。Ken比金羽一年轻三四岁,看起来比金羽一年纪大四五岁,他的皮肤有点黑,眼睛细细的,单眼皮,造物主像在他的脸上随便划拉开了两道口子就把眼珠子塞进去了;他有一颗比较突兀的大鼻头,一双小眼睛滴流一转,他那八百多个心眼子仿佛就蹦出来跳舞了。Ken喜欢故意接近餐厅里年轻的实习生妹妹并有意无意地和她们打情骂俏,甚至会故意“不小心”和妹子产生肢体接触。对于实习生弟弟则是另一副面孔,动不动就说教,故意让弟弟们干重活累活,干完活也不给弟弟们好脸色看。我之前“深入群众”侦察酒店情况时早就在实习生弟弟妹妹中听到很多对他的意见了。酒店的实习生都是大专院校的在校学生,在学校安排下,通常一期实习半年到一年,这是学生们毕业前的必修课。这群朝气蓬勃的00后性格鲜明,很少有什么“职场意识”,加上酒店工作辛苦,工资又低,他们中间将来意愿从事酒店行业的很少,他们对不满的容忍度很低很低,这群孩子遍布酒店各个部门的最一线,他们是酒店最大的情报组织。酒店常年不断轮换实习生,因为他们的薪资少的可怜,不需要缴纳社保公积金,是最廉价的劳动力。也是这些“无所畏惧”的年轻力量年复一年,不断为酒店输送新鲜血液,维持着酒店最基础的运转,为酒店带来了别样的生机与活力。

    我对Ken的印象一直不太好,光看面相这个人就很油腻了。之前我和金羽一走的很近,平常他对我也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不怎么跟我说话,我们之间很少有什么交集。

    Ken是自助餐厅厨师长,如果他想在菜里使点什么手段,岂不是易如反掌?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的老板,陷害自己的老板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仅仅是为了在CC面前“争宠”?他不怕把自己给牵扯进去吗?

    这些跟金羽一和CC关系恶化有什么关系吗?我一个入行不久的人都能发觉这频繁的投诉有问题,他们这些人做这一行都十几年有的甚至二十多年了,会没有职业敏感性吗?

    名与利,真是会让人变成的复杂哦。

    我的推断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于是决定找金羽一问问,看看能不能对真相有更加深入的了解。也想借机和他说说话,就算不问他工作调动的事,说点别的我也很开心,跟他说话的时候仿佛离他又没那么远了。唉,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时候偷走了我的心。

    我是一个不喜欢拐弯抹角的人,反正我也从来没有掩盖过我对他很有好感的事实,我直接把CC斜视照微信发给了金羽一,问他:“这个女人是不是喜欢你,你看她看你的眼神,那么咄咄逼人,好像要把你吃掉,不正常哦。”

    说完我还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想让气氛不要太严肃。

    不等金羽一回复我,我继续问他:“我听他们说你这边一个月内被客人投诉了三次,还是情况比较严重的,这是不是有人故意捣乱再搞你啊,我觉得这个非常不正常啊,再说了,就算是惩罚,不应该是惩罚直接责任人吗,Ken怎么没事,这个女人还天天跟他有说有笑的,怎么就能因此让你走了呢?”

    说完这些,我的心跳的有点快,我自认为跟金羽一是非常有默契的,他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已经在一起相处了多年,可实际上我们两个认识也就两个多月,还有一个多月是“网友”的身份,理论上来说关系还没有那么到位,不知道我这样问他,会不会越界了。其实有时候我很喜欢故意问别人有点唐突的问题,就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这像是进行人类行为观察实验,是很有意思的。

    大约等了2分钟,金羽一回复我了。

    他说:“他们搞我,Ken不想让我管到他,他想把我赶走后一个人管起厨房,所以他无限讨好那个老女人。”

    “这个老女人一开始对我很好,熟悉以后她暗示了我很多次,我假装听不懂,没有理她,后来有一天她扔给我一张房卡,你懂吧。她女儿都要读高中了,我被她恶心到了,那天晚上我没去她房间,之后她就开始针对我了,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此刻的他好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隔着手机屏幕我都能感到他的愤慨和无语,不知道之前这些委屈他又能说给谁听呢?

    这个情况确实在我意料之内,也出乎了我的意料。意料之内是因为情况总体与我的推断一致,不过是男女之事嘛!意料之外嘛,我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做到这种程度。难怪芯欣没有对我把话讲明白,还要讲一些意味深长的话,估计他也不清楚金羽一和CC到底“发展”到什么地步了,以及为什么闹掰了吧。

    成年人的世界,真不容易。在这个圈子里,不往上爬,就会被人踩在脚下,往上爬,谁知道等待前面的是什么。

    因为龌龊的私欲没有达成,就用卑劣的手段轻松破坏别人的苦心经营的事业,这果然是蛇蝎一般的女人。

    我没有问金羽一关于新工作的事情。其实我有从别人口中隐隐约约听到过一些传闻,他现在似乎是在S市郊区一家不知名的酒店做着什么,好像职位都没有升,估计是回到S市后匆忙找到的工作,先过渡吧。从他离开以后,他的朋友圈就没有再更新过了,想必这个工作环境落差对他来说实在太大了,他是一个有点骄傲又好强的人,如果他选择藏起来舔舐伤口,我能做的就是静静等待,沉默也是一种守护与支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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