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银在水中适应了一会,缓缓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幽深的水域,水蓝得发黑,根本与从外面看到那个普通的荷塘搭不上边。

    越往深处,连那些交缠的荷花梗也不见了。

    看来高逢鹤说的没错,这片荷塘中有什么东西。

    浮银屏住心神,在心中默念着心诀。只觉指尖灼热,在水中轻轻一划,顷刻间照亮整个水域。

    她朝前游去,从怀里掏出一个铜铃,此为九重天的一样法器叫做寻真铃,原是司命星君赠予她的,说是可以找到方圆十里内的法器。

    寻真铃发出轻响,铃舌越往水底一处越碰撞得激烈,浮银顺着方向游去。

    水底深处传来雷声似的轰隆声,震得水波荡漾,冒出一串气泡。

    看来地下的确有些什么东西,浮银感觉到自己的脚像是触到了平地,看样子是到了尽头。

    浮银在胸前结印,心中念着口诀,一睁眼,掌间便迸出一缕银白的光华,射向远处。

    片刻后,地上爆发出剧烈的声响,似乎有什么碎裂开,惊涛骇浪覆面而来。

    浮银护住自己,整个人被惊浪卷起推向了远处。

    等到平静后,浮银木了一瞬,重归平静的水中传来点点亮光,亮光的周围是一阵又一阵的泡沫浮起。

    浮银凝了凝神,朝前游去。果然身上的寻真铃发出激烈不已的声响。

    这是?浮银靠近亮光,那是一根类似于梭一样的东西,安安静静地沉在水中。

    “定坤梭?”

    浮银感觉呼吸一滞,她曾听说过,定坤梭原是东海稳定海域的法器,后来被魔族盗走,随魔神一起被封印在归墟,现在怎么会出现在歅城城主府上一个小小的池塘中?

    她预感自己的法力在轮回中有些许限制,自己在水里坚持不了多久。

    定坤梭,浮银决定先把定坤梭取走。

    她伸手刚触碰到水底的定坤梭,身后就传来一道红光,浮银转身不由得心弦一颤。

    在水底深处,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被绑在一个十字架上,粗粗的铁链沉重且静谧地窝在水底,上面浮着颗颗珍珠一般的气泡。

    那个人影的脸上一双眼睛露出骇人的光芒,赤色的瞳孔嗜血一般死死盯着浮银。

    浮银心如擂鼓,一股莫名的恐惧充斥着她。

    他是谁?他怎么会被锁在水底?

    浮银心觉疑惑,但是也不敢靠近,未知的威胁敲打着她。

    还是先拿走定坤梭为重,她又伸出手,但是在即将碰到定坤梭的那一刻顿住。

    浮银心想,定坤梭原来在东海是为了稳定东海海域,现在着这片荷塘是不是也有同样的作用,万一自己取走了定坤梭,会不会就破坏了这片池塘的平衡?

    就在她满心纠结的时刻,一股神秘的力量吸引着她的手不断靠近定坤梭,定坤梭蠢蠢欲动,在水中微晃。

    浮银发现自己控制不了自己的手,她用另一只手紧紧拽住这只手,却根本只是无用功。

    定坤梭咻得一下钻进浮银手心,接着被她紧紧握住。

    浮银有些诧异,一时失神乱了呼吸,差点溺水。

    “浮银——”

    水中传来一声远远的呼唤,浮银转身却看见幽蓝的水中一个身影愈靠愈近。

    她听得出那个声音,即使在水底。

    高逢鹤屏着呼吸有些笨拙地朝浮银游来,那声呼吸估计是他在水中能做出的最大努力。

    浮银有些感动,手中的定坤梭像是个烫手山芋,甩也甩不脱。

    她朝高逢鹤游过去,在两人之间划过一道一道白色的浪花。

    高逢鹤看着浮银有点激动,下意识摆摆手,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吐出一串泡泡。

    他感觉呼吸一滞,周围的水疾速朝他身体里涌进。浮银见状不好,神色一凝,在水下一个翻身直接到了他面前。

    浮银蹙眉,她的眼睛在水下格外清亮,高逢鹤不由得失了神。

    浮银伸出手捂住他的口鼻,防止水灌进去,一边从口中取出一颗珍珠一般的珠子,从指缝间塞进高逢鹤的口中。

    口鼻上一松,高逢鹤忽然感觉呼吸通畅,在水中如鱼得水。

    “这是什么?”他睁大眼睛,发现自己也可以说话了。

    “这是鲛人泪珠,含在口中可以在书中自如呼吸。”浮银答道。

    高逢鹤点点头,忽然意识到这是浮银给他的,他是没问题了,可浮银没有了,于是忙道:“我用了这个你怎么办?”

    浮银看了他一眼,“没关系,我们快走。”

    她扯过他在水中漂浮的衣角,飞快地朝前游去。

    高逢鹤甚至来不及回头,他余光看到浮银手中紧紧握着一个发光的东西,看样子是一个梭的形状。

    一会后,两人落汤鸡一般爬上岸。

    抬眼便看到面前站着齐刷刷一排的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浮银和高逢鹤。

    站在中间一身玄衣,配着玉带的显然就是歅城城主,傅礼。

    他此时正皱着眉头站在游廊之上,伸手挡着跃跃欲试的侍卫。

    浮银头上的湿发还在滴着水,她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定坤梭仿佛黏在了她掌心,扣得她指节泛白。

    高逢鹤也浑身湿哒哒的,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这位姑娘和公子在水里做什么?”傅礼皱了皱眉。

    浮银开口:“我们是不周山上天问宗的弟子,奉命来探查歅城和维护歅城的安稳。”

    傅礼干笑了两声,道:“天问宗之前便来过城主府,在下还好生招待了一番,怎么又不请自来了?”

    浮银扫了一眼他,漠然道:“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虽然是同门,但他们的能力未必有我们强。”

    傅礼听着浮银的话,觉得她口气大得很,一副落汤鸡的模样还在这里说大话,他饶有趣味地等着浮银接下来的话。

    “敢问这荷塘中锁着的人是谁?”

    浮银问道。

    傅礼面色一变,看向浮银跟高逢鹤的目光多了几分怪异的神色。

    见傅礼缄默不言,浮银继续道:“你若不说,我就炸了这片荷塘,看看飞出来的是鱼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对!”高逢鹤附和了一声,毕竟是肉体凡胎,他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浮银自然不会炸这片荷塘,没那个必要,只想诈诈这个奇奇怪怪且有所隐瞒的城主。

    果然傅礼抽动了两下眼角,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随机换了个神色道:“还请二位随我移步正厅。”

    浮银和高逢鹤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跟上去。

    原来傅韧行是傅礼膝下唯一的儿子,本来是才华出众,能力超群,为城中百姓所称赞的。忽然有一日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昏迷苏醒之后,便换了一副性子,不仅阴沉沉的不爱说话,还疯疯癫癫如同失了神智一般。府上怕他出去伤人,找了许多地方,用了许多方法,也没能关住发疯的傅韧行。家里人都舍不得,只能天天找人跟在屁股后面跟着。

    可奇怪的是,原本体弱的傅韧行忽然变得力大无穷,派过去看住他的人总是莫名其妙消失无踪,连尸骨都未曾留下。

    直到发现那个荷塘,那个荷塘真真正正地锁住了傅韧行。

    这事传的邪乎,一传十十传百,就传成一只狐狸精勾走了城主儿子的魂。

    浮银跟高逢鹤面面相觑,随即她伸出手,握住定坤梭的手掌心已然变红,“请问城主这定坤梭从何而来?”

    傅礼一脸诧异,似乎什么都不知道。

    “这东西我从未见过,姑娘是在荷塘地下发现的?”

    浮银点点头,收回了手。

    “这是一件上古法器,恐怕令公子此次并非小事,而是大劫。”

    程轻舟背着包袱从山上走,走的脚都快磨破了,他气喘吁吁,估摸着自己已经走了许久了,怎么也跟天问宗那些人离得远远的,于是靠在树边休息了一下。

    一只麻雀在头顶啾啾啾地叫,被他烦躁不安地抚了抚。

    耳边传来沙沙的声响,程轻舟挠了一下发痒的耳朵,以为是风吹的声音,

    忽地他合上的眼睛一睁,那不是风吹的声音,而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不会吧,这么倒霉?他转过头,尽力将自己隐藏在树干的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

    那熟悉的衣服,熟悉的步伐。

    果然是他在天问宗的倒霉师兄师姐们,程轻舟回过身,痛苦的龇牙咧嘴了一番。

    想多躲不掉,还是直面吧。他刚起身,又缩回来。

    “不行不行。”想到路远风嘲笑自己的嘴脸,程轻舟就满脸颓色,他迈不动步子,听着脚步声渐近。

    “这下这只为祸人间狐狸精总算让我们抓到了,可以回师门复命了。”

    “是啊,没想到还是只千年大妖。”

    “只是这胆子也太大了,还敢冒充我们天问宗的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

    几句窸窸窣窣的带着笑意的讨论声传入程轻舟的耳朵,他揪着地上的草的手忽地顿住。

    一个想法一闪而过,师兄师姐们说的该不会是瑟瑟吧。

    她不是很能吗?自诩青丘第一厉害的狐狸,还是千年狐妖,够打他们三波,怎么会被抓住?

    他的嘴角扯了扯,又想回头看一眼,可是脖子怎么也动不了。

    程轻舟在心里安慰着自己,肯定不会是瑟瑟,再怎么说她还跟浮银他们一起呢。

    “好好守着笼子,别让这大妖跑了。”路远风嘱咐道。

    身旁的小弟子手上拎着一个笼子,笼子里关着一只正在炸毛的紫狐狸。

    他们形色如风,仿佛刚才的谈笑只是一瞬而过的云雾。

    程轻舟太了解他这些师兄师姐,严肃认真,装腔作势是最能拿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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