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丘位于万生长河附近,是狐族的所居之地。物资丰饶,偏安一隅,有独有的一方景色。

    外有青山重重,内有炊烟袅袅,桃花灼灼。

    一到青丘,瑟瑟便撒了欢似的,到处跑跳,跟人打招呼。

    一会不见她嘴里就塞了根胡萝卜跑回来,紫色毛茸茸的小狐狸变回那个美丽妖娆的女子。

    “那是阿吉嬷嬷,从小带着我们一帮小狐狸长大,但她最喜欢我。”瑟瑟捋着头发笑意盈盈。

    回到青丘就等于回到她最自在的地方,瑟瑟也没想到这一趟出去能遇到那么多事,幸好一切都逢凶化吉,自己竟然能平安回到青丘,还能呼吸到这里的空气。

    青丘都是低矮的山坡,狐狸一族世世代代居住在狐狸洞中,大多都修炼成人形,吃穿住行跟凡人没有什么区别。

    在妖族比在人族更能伸的开手脚,浮银给煎水施了障眼法,好让她看起来与寻常孩子无异。等她任务结束后,也要想办法将煎水送回鬼界,在外面,总归是有危险的。

    煎水到底是孩童心性,只要不在家,在哪都是新鲜的。

    一团黑影咻得从旁边的山里窜过,给程轻舟吓了一跳。

    “我们青丘可不止有狐狸,”瑟瑟笑眯眯地举起手指,“还有松鼠!”

    说罢她就伸了一个懒腰,叹息道:“一回到青丘,我就想恢复那副狐狸身子,窝在我父王母后的怀里打闹。”

    浮银静静呼吸着青丘清新的空气,感到一阵豁达。

    只差一步,就要结束了。

    她躲避着身侧人的目光,走到瑟瑟面前。

    瑟瑟没等她开口就抢着说道:“浮银,你放心吧,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记着。万生长河的事,我会问父王和母后的。”

    说完她还拍了拍浮银的肩膀,扬起下巴,“我,你还不放心。”

    “放心。”浮银笑道。

    瑟瑟给他们安排了住处,不过大多都是狐狸洞。他们自然不能跟狐狸的习性相比,但狐狸洞除了潮湿和暗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石头上铺着一层软软的毯子,绒毛飘飘。

    一滴水从石缝里渗出来,砸在地上,发出叮咚轻响。

    秋去冬来,来到青丘不久竟然已经快至年关。

    浮银感到自己的身后有人正渐渐靠近过来,她下意识想要躲避。

    “浮银。”高逢鹤拉住她的衣袖。

    高逢鹤顿住,感到手中的衣袖正在被它的主人慢慢抽走。

    他咬了咬牙,苦涩道:“我们聊聊行吗?”

    这些日子,你一直躲着我,一直避着我。我就这么让你讨厌吗?

    浮银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对上高逢鹤的目光,声音如冷泉。

    “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不死树之花的事是我对不住你,我会承担。”

    高逢鹤听着浮银的话,垂在身侧的五指攥了攥。

    他还想说话,眼前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呼唤。

    一个大妈正拉着一个小孩急匆匆往这里赶来。

    她指着浮银和高逢鹤,满脸焦急地把孩子拉到身前。

    浮银定睛一看,那不是煎水吗?

    “这……”

    大妈用胳膊抹去头上的汗珠,叉着腰道:“孩子都到处乱跑了,你们这些当爹妈的也不上心。要不是我看见了,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浮银把煎水拉到自己身侧,板起脸小声询问着。

    煎水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抱着浮银的腰。

    “不好意思啊,孩子不懂事,麻烦你了,大妈。”高逢鹤和气道。

    “叫什么大妈啊,我才几千岁,还是个小丫头呢!”大妈不满地摸摸自己的脸,估摸着要搞些驻颜的东西来补补。

    她上下打量着浮银和高逢鹤,思虑片刻,若有所思道:“你们这些年轻夫妻啊,不能只顾着自己,也要管管孩子的。”

    “啊?”浮银的嘴角抽了抽。

    “您误会了大妈,哦不,小姐,”高逢鹤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不是夫妻。”

    狐狸大妈的眼睛反而瞪的更大了,她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不敢相信,“不是夫妻?虽然我们青丘十分开放,但是这未成亲就有了孩子的事,说出去也不大好听……”

    “不是,我们不是夫妻,也不对……算了,谢谢你,我们会好好管教孩子的。”

    高逢鹤越解释越乱,索性不解释。

    浮银蹲下来,看着煎水,严肃道:“你去哪了?”

    煎水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浮银跟她说过无数次在外面不能像在黄泉界一样无拘无束,因为她和醒风不能无时无刻保护她。

    “我跟着瑟瑟一起出去玩,结果我迷路了,”煎水垂下小脑袋,有几分可怜样子,“我一个人走到一个叫青丘秘境的地方,还没靠近就被人给揪回来了。”

    “浮银姐姐,我错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煎水小小的手拉着浮银的衣角,讨好似的摇着。

    青丘秘境?浮银失神。

    这是什么地方?

    她回过神来,牵起煎水的小手,弯了弯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姐姐没有生气,你下次去别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我会担心的,知道吗?”

    煎水笑了,露出一口白皙的牙齿。

    她现在就是一个正常的模样,活脱脱是个可爱顽皮的孩子。

    如果她没有早早去世,估计就会是这个模样在人世间快活长大。

    煎水戳了戳浮银,小声道:“高逢鹤哥哥刚才也很担心我,我是不是也要跟他道个歉?”

    浮银转头正好对上高逢鹤的目光,她匆忙躲过,朝着煎水点了点头。

    “去吧。”

    高逢鹤心中五味杂陈,猝不及防被煎水撞了一下。

    他垂下头,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

    “怎么了?你不听话?”

    煎水抬头,“虽然我比你老了很多很多,但我还是要说,哥哥,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高逢鹤笑了,打趣道:“你这道歉味道不对啊。”

    “那你要怎么样?浮银姐姐都不生我气!”煎水嘟嘴。

    “她,不生你的气了吗?”

    高逢鹤转过头看向浮银的位置,她早就不在那了,徒留一片苍白的光影。

    浮银走到狐王的狐狸洞口,还能听见里头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有训斥、担忧还有瑟瑟娇滴滴的撒娇。

    她无意打扰,只在外面等着。

    寒风侵袭着她,青丘绿水青山,倒消减了这种冬日的痛楚。

    直到瑟瑟蹦跳着出门才发现等在门口的浮银,她惊叫一声,道:

    “浮银,你怎么在门外等着呢?”

    她揽过浮银的手臂,亲昵地拉她走到一个避风的角落。

    “你有不像我们狐狸有这一身可以御寒的毛毛,这么冷的天气,你这小身板受得住吗?”

    浮银笑笑,装模作样搓了搓手臂,“现下想来是有些冷,不如你这一身皮毛借我穿穿?”

    瑟瑟瞪大眼睛,双手交叠护在胸前。

    浮银能轻而易举剁掉她一条尾巴,想扒她一身毛还不是勾勾手指头?

    浮银不想再打趣她,正色道:“我来了青丘数日,还未见过狐王,我可不想不懂礼数。”

    她醉翁之意不在酒,瑟瑟也明白,直接道:“这有什么,你直接进去就好了。”

    浮银点点头,转身进了狐狸洞。

    里面的狐狸气息很浓郁,她早听闻青丘的狐王在妖界颇有名誉,一般妖类可不敢轻易染指青丘。

    “你就是瑟瑟的那位朋友?”

    洞中传来一声温和的问候。

    浮银投眼过去,看见一个敦实和善的老人依靠在软塌之上,他捋捋胡须,笑眯眯地看着浮银。

    他身后的尾巴并没有刻意掩饰,或许是觉得浮银并不会给他们带来危险。

    “见过狐王。”

    狐王桑棠摆了摆手,意思让浮银不要这么拘束。

    他面前摆着新鲜的蔬果,用手捏起一颗便丢进了嘴里。

    “小女这些日子麻烦你了,听说你一路救了她许多次?”桑棠腮帮子鼓鼓,“我这女儿没什么本事就一张嘴,还凶悍无比。”

    凶悍无比?浮银忍不住笑,她忽然想起自己第一次见瑟瑟时,她在守明山上追着要吃人的模样。

    “小女瑟瑟修炼千年却是个睁眼瞎,老夫却有一双慧眼看得出姑娘哪里只是一只籍籍无名的小草精?”

    桑棠笑了笑,“我统管妖族一事,与其他界域也打过交道。”

    浮银知晓狐王多半能看出自己身份有异,但却看不明白。

    重重青山间升起的烟雾仿若袅袅炊烟,浮银口含着一枚青果,觉得苦涩无比。

    “姑娘所求之事,瑟瑟已经跟我说了。万生长河的确就在青丘附近,只要过了青丘秘境便可见到,只是……”

    桑棠迟疑了一下。

    “只是什么?”浮银问道。

    桑棠搔了搔脑袋,本来用一根桃枝束好的头发乱作一团。

    “这是这无息弱水却不好取。”

    浮银眼睫颤了一下,垂在膝上的五指攥了一下。

    “殿下的意思是?”

    ……

    锣鼓喧天,鞭炮声声。

    高逢鹤陪着煎水到处溜达,一不小心撞到青丘一户人家正在办喜事,他心觉好奇,刚凑近就被一个人撞到。

    “对不起啊,对不起。”那人连声道歉。

    本来也没什么,他刚想说话却嗅到一阵酒气,眼前的人歪歪扭扭,根本站不稳。

    高逢鹤赶忙伸手扶住他,这是才看清楚他是谁。

    程轻舟醉乎乎地半眯着眼睛,摇摇摆摆还以为自己撞到了人,不断支支吾吾地道着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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