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毫不犹豫的回答和眼中流露出的笃定让苏加言产生了一瞬间的恍神,然后便是费劲千辛万苦却无力回天的挫败感,他松开了抓着沈迎的那只手。

    沈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这样也好,能让苏加言清楚地意识到,他浪费在自己身上的精力都是不值得的。

    后门没有上锁,只是虚虚的掩着,一拉就开了。在门即将关上的间隙,苏加言不甘心的声音顺着缓缓变窄的缝隙飘了进来。

    “沈迎,我不会走的,我会等到你愿意跟我回去为止!”

    沈迎脚步未停,径直回了房间,卸掉力气瘫坐在床尾。

    她为苏加言的执着感到头疼,却没有太多的功夫去想以后怎么应付苏加言,满脑袋想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场景。

    全是和陆桁川有关的。

    沈迎想订婚宴那天早上陆桁川在飞行器上对她说的那些话,想来这里的路上陆桁川对她事无巨细的照顾。

    十多年来,有些被刻意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场景也逐一在脑海中浮现。

    风将纱帘高高扬起,阳台的门框眨眼间就成了一副别具一格的画框,将不远处浮光跃金的湖面和连绵起伏的山峦全部框进了画里。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给一颗甜枣再打一个巴掌的滋味吗?

    陆桁川费尽心思地将她诓骗到这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来,为的就是在主星上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没有任何阻碍?

    沈迎苦笑,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太看得起自己了。

    陆桁川就算当着她的面做出那些事情,她也不见得会插一句嘴。

    因为早在大学毕业之前,沈迎便开始盘算起了和陆丰年提她独立出陆家的事情。尽管陆丰年对她视如己出,但沈迎心里很清楚,她和陆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有些东西,她不能,也不敢去奢想。

    无意在病房外听到陆老夫人和陆富年的对话时,沈迎心底首先冒出来的念头,是这样也好,她早该回到自己原本的位置上去了。

    但此时此刻,将她赶出陆家的人却变成了陆桁川。

    沈迎没有不甘,只是觉得失落沮丧,她原本还傻乎乎地以为……

    不知过了多久,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一阵规律的敲门声,张婶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响起,听起来闷闷的。

    “沈小姐,午饭做好了,下楼来吃饭吧。”

    “我不饿。”

    沈迎敷衍地回了话后便继续坐在床边发起了呆,任凭张婶在外面怎么敲门都不应了。

    几分钟后,敲门声停止。

    屋内骤然归于寂静,去而复返的窒息感夹杂着尖锐的耳鸣声如藤蔓一般再次爬满沈迎的胸腔,将她紧紧包裹住,连一丝能喘气的缝隙都没留。

    可那敲门声没完没了的,停了还不到两分钟就又响了起来。

    沈迎少见的有些不耐烦,但想着张婶大约是放心不下她才会这样做,便又努力按下了烦躁的情绪,耐着性子回了一句:“张婶,我真的不饿。”

    “是我。”陆桁川清冷沉稳的声音在门后响起。

    前一秒还在脑中不断回响的声音此刻居然就真实地从门外传来,沈迎呼吸一滞,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起来。

    怎么苏加言前脚刚走,陆桁川后脚就来了?

    沈迎顿时如坐针毡,只是她还没想好该如何答话,就听见身后的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沈迎没有锁门的习惯,因为她知道张婶不会在没得到她允许的情况下随便进她的房间。但她没有想到,陆桁川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连多余的询问都没有,就直接推门进了她的房间。

    陆桁川没有故意放轻脚步,从容不迫的脚步声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他身高腿长,三两步便走到了床边。

    沈迎脊背僵直地坐在床尾,垂着脑袋死死地盯着那双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灰色家居拖鞋和半截西裤。

    在重如擂鼓的心跳声中,一道黑影沉沉地朝她压了过来,避无可避。

    “苏加言来过了。”

    是陈述,不是疑问。

    陆桁川说这句话时的语气和往常一般无二,声线平直没有起伏,沈迎很难从中分辨出他的喜怒。

    但这句话却明明白白地向沈迎传递了一个信息,那就是陆桁川不仅知道苏加言来找过她,还猜到苏加言已经把主星上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告诉她了。

    那么,是陆桁川一直在监视她在L星上的一举一动,还是他一直有让人注意苏加言的动向呢?

    短暂思考过后,沈迎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二者皆有。

    小的时候,陆桁川对沈迎毫无预兆的疏远,沈迎只认为他是讨厌自己。

    再后来,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沈迎改变了原来的看法,觉得陆桁川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他只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一直都有把自己当成妹妹在照顾的。

    直到从苏加言的口中得知了主星上发生的一切,以及陆桁川进屋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沈迎才猛然发觉,她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陆桁川,哪怕只是一点皮毛。

    陆桁川见沈迎不答话,心中无奈叹气,放轻了语气继续问道:“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

    明明有很多话想要问的。

    可当陆桁川真的站到自己面前时,脑海中的万千思绪突然就变得和那纱帘一样,高高扬起后却轻飘飘地落下。

    他来得太快了,以至于沈迎还没有整理好那些杂乱无章的思绪,想好要怎么问他。

    难不成问他为什么在不告知自己的情况下就把自己移出了陆家的户口?这样问倒显得她是真在乎自己在陆家的那一亩三分地似的。

    和陆桁川解释自己从来没有打过陆家家产的主意?可在当下的情况看来,这个问题又带着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沈迎摇了摇头,故作平淡地回答:“没有什么想问的。”

    算了吧,追根究底到最后,难堪的人也是自己。这样挺好的,干脆利落地断掉了那些自作多情又不切实际的念头。

    可笼罩着她的高大阴影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是随手扯过一把椅子来,和她面对面坐下。

    午后阳光正好,洒在身上暖洋洋的,萦绕在周身的压迫感随之消散于无形。

    “把你移出陆家户口是无可奈何之举。”

    “苏加言是喜欢你,可他父母不是,他父母看重的是陆家所拥有的财富和权势。”

    沈迎闻言抬头,对上了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事发突然,如果我们给不出一个有理有据的说法,苏家不会善罢甘休的。”陆桁川说话时,语气里多余的一丝情绪起伏也无,仿佛只是在谈论着晚上要吃什么之类无关紧要的小事。

    这套说辞虽然听起来有些牵强,但也不是全无道理,可这并不是沈迎真正在意,和让她感到伤心的点。

    她身体微微向前倾,想要解释些什么,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这个必要,便又坐正了身体,面上挤出一个客套的笑来:“我知道了。”

    波澜不惊的眼底划过一抹黯色。

    陆桁川看着沈迎,声音比刚才更沉,一字一顿地说道:“我做这些事情的目的不是要将你赶出陆家。”

    平静的湖面之下似乎有某种情绪在蠢蠢欲动:“沈迎,你真的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沈迎动了动嘴唇,有那么一瞬间,内心的失望沮丧转化为冲动就要支撑着她将“你有没有把我当过家人”的这种话问出口。

    但话在嘴里转了一圈,说出口时却变成了另一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订婚宴的那场火,是你让人放的吗?”

    陆桁川答得很快:“不是。”

    “好。”沈迎点点头,并没有很惊讶。苏加言说的笃定,她却不相信,陆桁川绝不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她丝毫没有对陆桁川的回答产生任何的怀疑,又接着问:“那你知道放火的人是谁吗?”

    “……”陆桁川罕见的迟疑了一会儿,才说,“知道,但是我现在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是他干的,所以暂时还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沈迎对这个回答不置可否,她对放火的人其实也不是特别感兴趣。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陆桁川又问。

    今天的他和往常相比格外不同,平时一年到头两人都说不上几句话,今天倒是颇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

    哪怕沈迎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他的疏远,他的脸上也不见半点不耐烦。

    沈迎仍旧笑着,但眼里的笑意很淡,淡得几乎看不见。她心跳有些快,面上却装得云淡风轻,看着陆桁川,少倾,摇了摇头:“没有了。”

    陆桁川背对阳光坐着,被风扬起的发丝、肩膀上都落满了金色的光辉,整个人像是被镀了一圈金色的边。他此刻虽然没有笑着,但沈迎从他身上已经感觉不到以前那种冰冷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了。

    他周身用寒冰竖起的尖刺仿佛正在阳光下慢慢消融。

    沈迎不愿意说,陆桁川便不再问,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直到看得沈迎浑身发热觉得不自在后,才起身朝门口走去。

    “饿了就下去吃饭,一直给你温着的。”

    陆桁川和之前不一样了,沈迎望着消失在门后的高挑欣长的背影,在心里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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