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眉头皱起,痛字还没说出口,就被陆桁川抄起膝弯打横抱了起来。

    烫伤后需要立刻用大量的凉水冲洗降温,而美食集市所在的街道并没有可供冲洗伤口的水龙头。幸而这里离家不远,陆桁川抱着沈迎,在周围人惊愕的眼神和此起彼伏的要不要打120的话语中,飞快地往家里奔去。

    烫伤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

    因为离得近,两人出门时没有搭乘飞行器,是慢慢悠悠晃着来的。陆桁川此刻满心焦急,无比后悔,早知道就不图那点散步的乐趣了。

    远离喧嚣吵闹的街道后,四周瞬间安静了下来。

    沈迎在陆桁川的怀中颠簸,肩膀上灼烧的痛感一阵压过一阵,几乎快要吞噬她除了痛感之外的全部感觉。沈迎咬着牙,把头埋进陆桁川胸口强撑着不让自己叫出声。

    陆桁川从刚才开始眉间就没有舒展过,神色动作透露出前所未有的紧张,沈迎不想在他本就焦急如焚的心情上再添一把火了。

    进屋后,陆桁川连鞋子也顾不上换,抱着沈迎径直冲进了浴室。而彼时的富贵正蹲坐在客厅角落,屁股后连着一根充电线给自己充电。

    富贵见陆桁川面色阴沉,沈迎安静地窝在他怀里就知道出事了。它快速地对着电话那头说了句“宝宝,有急事,先不聊了”,便拔掉充电线跟着两人进了浴室。

    陆桁川动作轻柔地把沈迎放进浴缸,打开凉水对着沈迎的左肩冲,然后又对跟进来的富贵说:“拿把剪刀来。”

    沈迎肩膀上灼烧的痛感在凉水的冲洗下渐渐缓解。

    富贵很快拿着剪刀回了浴室。陆桁川从它手里接过剪刀,回头看着沈迎道:“我得把你的衣服剪开看看伤口,过程可能会有点痛,你忍一下,不要动。”

    沈迎穿的是一件套头的毛衣,陆桁川不敢贸贸然的让她直接脱掉,万一衣服和皮肤粘连在一起,撕扯会让伤口变得更加严重。

    沈迎点头后,陆桁川便从领口开始,一点一点朝着肩膀处剪去。

    花洒的水从头顶淅淅沥沥地落下,沈迎的头发衣服全被淋湿了。

    陆桁川也没有好到哪去,大颗大颗的水珠从他的眉梢划过眼角,就连睫毛上都洒满了细碎的小水珠。那些小水珠越来越多,逐渐汇集成一颗大的,挂在陆桁川的睫毛上,将落未落。

    陆桁川用剪刀的手很稳,但扶着沈迎衣领的右手却在微微的颤抖着,而他对此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

    “你的手……”

    陆桁川的注意力此时全在眼前这块布料上,根本无暇分心听沈迎说了什么。听到沈迎声音后,他下意识地开口安慰:“忍一忍,马上就好了。”

    ……

    陆桁川揭开沈迎肩膀上的布料后当即松了一口气,万幸衣服和肩膀的皮肤没有粘连在一块。他小心翼翼地将沈迎左肩上的内衣肩带拨下,被烫得通红一片的肩膀完整呈现于眼前,和颈部白皙的皮肤形成了鲜明对比。

    刚松下去的那口气旋即变成一块千斤重的石头压在陆桁川心上,他站起身,嘱咐沈迎道:“你坐在这里继续冲,我出去联系医生。”

    沈迎自被烫伤后便一直安静地任由陆桁川动作,可现在见他言语之间丝毫没有想要处理手上烫伤的意思,着急地说道:“你的手也被烫伤了,要赶快处理才行。”

    “好。”陆桁川笑了笑,转身走出浴室时,顺手将浴室内的温度调高了几度。

    陆桁川让富贵去找条干净的毯子出来,自己则是去了厨房,一边将右手伸到龙头下用冷水冲洗,一边打开光屏翻找医生的联系方式。

    医生在陆桁川挂断电话的二十分钟后到达。

    听见门铃声响,富贵去开门,陆桁川关掉厨房水槽的龙头,拿起沙发上的毯子进了浴室。

    浴室里水汽朦胧,沈迎坐在浴缸里,垂着头,一动不动,似乎是在发呆。

    陆桁川走到沈迎面前,俯身用毯子将沈迎身上除烫伤外的其余地方都裹好,扶着她在浴缸中站起来,温声说道:“医生来了。”

    浴缸里全是水,很滑,沈迎跨出浴缸时紧紧抓住了陆桁川的手臂,陆桁川的左手同时也绕到沈迎腰后虚揽着护住她。

    沈迎在陆桁川的搀扶下,慢吞吞的走到沙发边坐下,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沿路留下了一条光亮的水渍。

    客厅的温度和浴室一样,暖烘烘的,一点也不冷。

    医生低头看了看沈迎肩膀上的伤,点头称赞道:“这个应急处理做的不错。”

    沈迎闻言抬起头,非常真挚的问医生:“会留疤吗?”

    二十二岁的花季少女,正是爱美的时候,不怕苦不怕痛,就怕毁容。

    陆桁川在一旁听到后无奈的笑了,所以刚才发呆是在担心留疤的事情吗?

    “你这个伤只要按时涂药没什么大问题,两三周就能好。”

    “倒是陆先生,”医生说着话,语气突然急转直下,“你手上的伤比较严重,最近饮食生活各个方面都要注意。”

    陆桁川直接伸手抓住了烧得滚烫的砂锅,情况比沈迎被汤水泼到要严重许多。

    沈迎随着医生一道望向身旁的陆桁川。

    如果陆桁川没有抱着自己在街上狂奔,回家后也没有先顾着处理自己肩膀上的伤,而是先处理他的手,那他手上的伤就不会这么严重吧。更或许,如果刚才在集市上,陆桁川没有伸手替自己挡那一下,那他的手根本就不会被烫伤。

    陆桁川脸上淌着温和的笑意,灼灼目光和客厅的温度一样,带着一股能安抚人心的暖意。他从沈迎的眼神里读懂了她的自责和内疚,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跟你没关系。”

    医生留下一支治烫伤的药膏后便离开了。

    沈迎回到卧室,裹着毯子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在衣柜前翻找的高大身影。

    陆桁川宽阔的脊背上此刻落满了淡黄色的柔光。

    “肩膀上的伤好之前,就穿我的衬衣,方便一些。”陆桁川翻出一件自己的衬衣递给沈迎。

    沈迎的上衣都是套头的,穿脱不方便,捂着伤口伤口也不容易好。她没有拒绝,接过陆桁川手中的衬衣:“谢谢。”

    “没事。”

    “你先换衣服,换好衣服之后我来给你涂药。”

    “不用麻烦你了,我可以自己涂的。”沈迎连忙摆手。

    今天晚上陆桁川为她做的够多了,涂药这种小事,沈迎觉得她完全可以自己来。

    陆桁川眉毛一挑,名为询问,实为调侃:“背上的伤你也涂得到?”

    沈迎歪头看了看肩膀上的伤,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从肩膀向后背延伸而去。她好像,确实,不太能涂得到。

    沈迎呆呆的模样把陆桁川逗乐了,他一边笑一边朝门口走去:“先换衣服吧,换好衣服叫我。”

    “好。”

    陆桁川的衬衣穿在沈迎身上明显大了几圈。

    因为左肩有伤,沈迎便只穿进了右边的袖子,将袖口挽了三四圈,右手才将将露出来。至于左手,沈迎选择光着,然后将衣服从左边腋下绕上来,把扣子扣好。

    看上去是个不太正经的穿法,但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

    陆桁川既然将衬衣给了沈迎,便也是希望她能这么穿,不要让衣服盖住肩膀上的伤。只是,当他推开门,看见沈迎整个人松松拢在宽大的衬衣里,左半边肩膀到手臂全部露在外面,坐在床边安静等待的样子,还是禁不住有些失神。

    短暂的怔愣后,陆桁川抬脚朝床边走去。

    将沈迎带出浴室前,怕沈迎浑身湿透出来会觉得冷,陆桁川将屋内的恒温装置全部上调了几度。而现在在卧室这种空气不流通的空间里,这温度好像又有些过于高了,烘的人口干舌燥的,惹起一股无名之火在身上乱窜。

    陆桁川在沈迎身侧坐下,压下心头的燥意,用棉签沾着药膏,小心翼翼地涂在沈迎肩膀的伤处。他上药时的动作十分轻柔,像是在对待一个易碎的珍宝,就连打在沈迎肩膀和颈间的灼热鼻息似乎都要比他手上的动作重些。

    沈迎肩膀依旧很疼,火烧火燎的,但比之刚被烫的那会,已经好很多了。再加上药膏涂上皮肤后,清清凉凉的,瞬间便缓解了肩膀上煎熬的灼烧痛感。

    上完药后,陆桁川起身准备离开,沈迎开口叫住了他。

    “你手上的伤涂药了吗?没有涂的话,我帮你吧。”

    沈迎想,陆桁川伤的是右手,左手帮右手上药会不方便。陆桁川都帮自己涂了药,那自己帮他也是应该的。

    陆桁川笑着坐下,把手伸到沈迎面前。

    沈迎就着卧室暖黄色的灯光,仔细研究起陆桁川手上的伤。

    果不其然,陆桁川手上的烫伤比她严重多了,通红一片的掌心上赫然起了几个小水泡,有的地方甚至还破了皮。

    沈迎左手托着陆桁川的手,右手用棉签沾着药膏,轻而缓地点涂在他惨不忍睹的手心。

    “今天晚上的事情,谢谢你。”

    “谢我什么?”陆桁川问。

    沈迎埋着头,看不见陆桁川脸上的表情,只以为他是觉得自己的道谢太过笼统才开口问的,回答道:“谢谢你伸手帮我挡掉那口砂锅,还有,带我回来帮我处理烫伤的事情。”

    眼前这血刺呼啦的手心,沈迎光是往上头涂药就已经感受到了那种抓心挠肺般剧烈的疼痛感,从而咬紧了后槽牙。她难以想象,陆桁川是如何能忍着这样的疼痛抱着她在大街上狂奔的,并且在回到家之后,也是先处理她的伤而不是自己的。

    “要不是为了我,你的手也不会伤成这样。”

    陆桁川的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夹杂着不悦,但不是对着沈迎的:“我的伤你不需要自责。”

    沈迎抬起头,陆桁川正望着她糊满了药膏亮晶晶的肩膀,眼神里几种情绪交织在一起,除了心疼后怕,还有几分隐在瞳色深处、晦涩难懂的复杂情绪。

    沈迎心头没来由的一紧。

    而后,她看见陆桁川两片薄唇一张一合,声音沉稳平静,落进耳里时却震耳欲聋:“我只后悔,没有在热汤撒到你身上之前,就抓住那口锅丢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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