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迎足足在浴室里待了一个多小时。

    香皂,沐浴乳,磨砂膏,只要是浴室里有的,沈迎通通来了好几遍。最后又丢了一颗浴球进浴缸,泡了二十多分钟的澡,她才勉强觉得身上的那股陈旧腐朽的馊味没有了。

    裹上浴袍走出浴室,一低头,发现陆桁川靠坐在浴室门边的地上,悄无声息的,也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了。

    沈迎惊讶,弯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坐着?”

    陆桁川默默拉起沈迎垂在身侧的手,额头抵上她手背轻轻蹭了蹭,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才开口。

    声音很低,像是累极,又有点像是撒娇:“你洗了好久。”

    “看不见你,我心慌。在这里坐着能听到你的声音,可以安心一点。”

    这是陆桁川第一次将自己脆弱、易碎的一面展现给沈迎,毫无保留。

    沈迎失去联系的那半个小时对他而言实在是太漫长,太煎熬了,他每一分每一秒都笼罩在害怕和绝望中。

    沈迎有可能会出事的这个念头只要一浮现在脑海中,紧跟而来的便是万念俱灰,五脏六腑绞痛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仿佛站在深渊边,那种无底洞似的、再也看不见过去和未来的黑暗离他仅有一步之遥。

    沈迎则是驱散黑暗的惟一的光。

    由于那种恐惧的情绪太过于深刻,就算已经回到家,陆桁川也仍旧沉浸在其带来的余韵中久久走不出来。

    他想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沈迎。

    沈迎洗澡他不能跟进去,他便在浴室门口坐下,听着浴室里传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才能彻底放下心来。

    沈迎没有出事,她安全地回到自己身边了。

    沈迎看着陆桁川,心中也百感交集。

    劫后余生的庆幸,古严落网后的无事一身轻,心中最后那点与人伦纲常拉扯着的理智,也已在面临生死时轰然坍塌。

    她跪坐在陆桁川面前,把头埋进他胸口,两只手绕到背后紧紧环住他的腰。

    之前的生死关头,她脑海中所想的也不过是紧紧抱住面前这个人而已。说再多安慰的话语,也敌不过两个人的相互依偎。

    此时此刻,能默默感受对方温暖的体温,对他们二人而言便已是最大的慰藉了。

    -

    第二天一早,陆桁川出门后不久,玄关处突然弹出一则访客申请,沈迎对着古成文的脸沉默片刻,给他开放了上楼的权限。

    富贵端来热茶放在桌上,然后滚着两个轮子去到餐厅的角落里站着,一脸戒备地盯着古成文。

    淡淡茶香四溢,沈迎和古成文相对而坐。

    昨天在宴会上,沈迎并不愿意去深究古成文和她说话时,语气里夹杂着的那点似有若无的笑意。她只觉得古成文大概性格就是如此,对谁都是一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

    但此刻,隔着丝丝缕缕的雾气,古成文眼底的笑意很淡,细看却又浓到让人无法看清那笑意下掩盖着的复杂情绪。

    倒没有昨晚初见时那不经世事的模样了。

    自己的父亲在自己生日当天被捕,他没有悲伤,没有气愤,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也没有,哪怕他现在面对的是将自己父亲送进监狱的人。

    “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

    “你不恨我吗?”沈迎问他。

    古成文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袅袅白烟中,他淡然注视着沈迎,答非所问:“昨天晚上我给过他另一个选择。”

    “宴会结束前,他是有机会逃走的,但他不愿意。”古成文平静地陈述,字里行间冷静得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

    “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和你无关。”

    沈迎闻言微微感到诧异,又迟疑地问道:“那昨天那块蛋糕?”

    “你不相信我。”古成文将茶杯放回杯托,发出一声轻响,“如果你吃了那块蛋糕,就不会有之后的那么多事了。”

    “什么意思?”

    “蛋糕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我本来想提醒你,让你切记在宴会结束后不要落单,可是,”古成文无奈摇头,“你连碰都不愿意碰那块蛋糕一下。”

    沈迎昨晚上压根就不认为此次生日过后,自己和古成文还会有交集,又因为古严的原因,所以对他态度冷淡,对那块主动呈上的生日蛋糕也视若无睹。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快就被打脸了,尴尬之余心跳隐隐加速:“那仓库最后没有爆炸,也是你在其中做了手脚吗?”

    古成文点头。

    尽管心中早已有了猜测,但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沈迎内心还是震惊到无以复加:“为什么……”

    “他已经害死了你的母亲,”古成文眼底神色变幻莫测,手指沿着杯沿慢慢摩挲着,“我不能让他再错下去了。”

    沈迎心中顿时百味杂陈。

    -

    晚上,月光透过窗户飘进屋内,落了满床,隐约勾勒出被子底下那一团拢起的轮廓。

    陆桁川闭着眼,一只手放在沈迎颈下给她当枕头枕着,另一只手则是搭在沈迎腰间,和她十指紧扣。

    满室寂静。

    后背紧贴着的胸膛轻而缓地起伏着,规律绵长的呼吸从头顶传来。

    沈迎一点困意也无,睁大眼盯着在冷白光束中凌乱飞舞的浮尘出神。

    她忽然开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今天早上,古成文来找我了。”

    “嗯。”陆桁川应声,嗓音带着点倦意,慵懒低沉,说话时胸腔微微的震颤像电流一般迅速从后背扩散到全身,“你和他说了些什么?”

    “是他救了我们,他把古严事先设置在仓库外的炸弹换掉了。”沈迎声音低低的,在卧室昏暗的光线下,听起来莫名有些伤感。

    陆桁川沉默片刻,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沈迎的头顶,又问:“那你是怎么想的?”

    沈迎答:“……我不知道。”

    她现在心里很乱。

    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永远都不要和古成文有任何交集。可古成文帮了她,在明知道她身份的情况下。

    他和古严不一样。

    倒是没有想到,古严这样心狠手辣,无恶不作的人,他的儿子竟然长成了一个端方君子。

    但沈迎转念一想,她身上也留着古严的血,她不也没有生出古严那些穷凶极恶的犯罪想法来嘛。

    陆桁川大概能猜出沈迎不说话是在纠结些什么,被沈迎枕着的那只手屈起扣住她的肩膀,又将她往自己怀里使劲揉了揉。

    “如果你不愿意将他看作成异母同胞的弟弟,那就将他当成一个普通朋友吧,以后也不用刻意的去来往。”

    “况且,古成文就算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会救你的。”

    “他和古严不一样。”

    心里那点纠结的小心思被陆桁川一字不差地点了出来,沈迎也无需再多说什么,她点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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