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宋惊枝醒来时正是下午两三点的样子，窗外暮色白皑，偶尔有人走过的步伐声。她揉了揉太阳穴，有些茫然地注视着自己的粗布衣裳和漆黑潮湿的柴房。
她这是……重生了？
浅淡的眸子微眯了眯，她甚至还记得那杯苦茶的味道，醇厚又绵长，还有窗外的雨声，清脆得像碎落的玉珠。
而现在，宋惊枝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心脏有规律的地跳动，凉薄的空气涌入鼻尖，还有膝盖处的疼痛，阴冷刺骨。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是顺庆元年的冬天，她因为打碎了一只碗被宋家夫妇罚跪雪地，一晚加一整个上午，她终于还是扛不住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被关在柴房里，就像现在这样。
而在那之后，宋家傍上了京中贵人，家中独女被送去京城做大小姐，说她是遗落在外的掌上明珠，连带着宋家也沾了不少光。再往后，她被宋家夫妇带去参加各种宴席，无非就是想让她也傍个有钱人，哪怕是小妾也行。
纵使她千万般不愿，但得到的永远都只有毒打和辱骂。
但好在，她确实遇到了一个有钱有权有才情的青年才俊。
那人就是何澄杭。
他们初遇是在湖州县丞为何澄杭准备的接风宴上，所有对她颐气指使的官大人们都对那个年轻男子恭敬有加，甚至谄媚。而她在寒冬呼啸的夜里穿着极薄的纱衣被推上台，做那些风姿曼妙的动作，即使冷得瑟瑟发抖，也要强颜欢笑。
表演结束后，她和何澄杭对视了一眼。
男子星眉剑目，笑容款款，分明没有其他人的垂涎和赤裸裸的欲望。
只一眼，她就被有心之人送上了何澄杭的床。几个小厮带着她走在路上，甚至不愿意给她披一件披风，即使夜色是浓重的黑，她也能感受到几人上下扫视的目光，还有混在风里的嗤笑声。把她送到房间后，两个人在门口站着，毕竟是有前车之鉴，怕她跑了。
烛火摇曳，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凉的，也就摆在桌子上没喝了。
两位小厮在外面肆无忌惮地聊天，“这天儿，真冷啊，小丁那几个在厅里服侍，可真享福。”
“还不是你前几天要得罪刘管家，害得咱干这苦活儿，你晓得冷，人家那美人儿都没说啥。”
“我又不靠身子吃饭，她不露，今晚能有这福气被何公子看上吗？”
“你说的倒也是，但是她这处子之身算是留得好，先前这也不从那也不要，如今遇到何公子，真是她的大福气……”
两人的声音不轻，被掩在风里，似有若无的，忽地，声音停了。
一道清爽的男声响起，含着些不悦道：“你们县丞就是这么管教的你们？这么能说会道，我看着这舌头也不必留着了。”
两人立即噤声，大概是灰溜溜地走了。
随之而来的是何澄杭推门而入的声音，气氛沉静，宋惊枝低着头，敛眉无言。
“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你且睡着，我去外面找间客栈。”他声音温和，跟在门外的时候对小厮的态度判若两人。
那时，她的心中泛起点点涟漪。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一步步走进何澄杭的圈套。
……
她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不禁想，如果能在那时识破何澄杭那张伪善的皮囊就好了。
……
有人推开门，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宋惊枝微微眯眼。那一瞬，指甲掐进肉里，浑身都疼，但逃离何澄杭的欢欣雀跃几乎溢满了每个骨节。
……
“喂，你发什么呆呢，家里马上要来贵客了，还不起来帮着打扫院子!”开门的是王管家，他年过半百，精明刻薄的性情也随着他岁数的增大变得更明显了。
宋惊枝在他的催促下爬了起来，膝盖处有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刺痛，她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跟在王管家身后。
宋惊枝是宋家夫妇捡来的小孩儿，当时夫妇俩结婚三年没有怀孕便去人家家里抱了一个，哪料他们刚把宋惊枝抱回来，第二个月就怀孕了。
宋惊枝也自然而然只有小姐之名，实际上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宋宁和的贴身丫鬟。
她一边扫着院子的雪，一边回忆前世的种种。
前世也是今天她被拉出来扫雪，扫完之后又被关进柴房，直到那京中贵人离开她才被放出来。如果她记得不错，那贵人是来寻亲的，寻的就是流落在外的独女，他千里迢迢赶来湖州，最后带走了宋宁和。
但据宋惊枝所知，宋宁和就是宋家夫妇的亲生女儿，如假包换的。
如果是顶替的，那应该是顶替谁的位置……？
答案呼之欲出。
宋惊枝前世只想着怎么逃离何澄杭的魔爪，却忘记了这么多前因后果。
不管是不是京城那个人找的是不是她，宋惊枝都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
只为了她自己。
……
扫完雪后，宋惊枝趁着没人注意出了宋家，倒也归功于她平时小透明的身份，根本没有人发现偌大一个宅院里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宋惊和没有走远，她身无分文，被冻得寸步难行，但她既然要赌这一回，就不能退缩。
次日清晨，宋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迎接贵宾的到来，宋惊枝也是。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别人都或端坐着，或站着，但宋惊枝跪着。她跪在京城前往湖州的必经之路上，雪落满了她的全身，又很快融化，偏偏如纸薄般的后背又挺得笔直，堪比清梅，真真叫人心疼。
明长诩坐着马车，正按捺不住即将见到女儿的激动心情，车夫却忽地停了。
“怎么了？”他撩开帘子询问，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呛得他止不住地咳了两声。“大人，路上有个姑娘跪着呢。”轿夫应声而答。
明长诩一生最看不得民生凄苦，连忙掀开帘子下了车轿，顾不得寒冷就往跪在路中间的姑娘走去。
其实宋惊枝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到明长诩离她不过半尺距离之时，宋惊枝便故作支撑不住倒下了，堪堪倒在明长诩的脚边。
明长诩见宋惊枝倒下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少女的体重轻如蝴蝶，瘦骨嶙峋，嘴唇干裂，头发也是干如枯草，偏偏又被化了雪粘在脸颊两侧，狼狈又可怜，脸色被冻得发白发紫，甚至连身体都僵了。
明长诩将宋惊枝抱上马车，把暖炉放在她怀里，又命人敷了热帕过来，满眼怜爱。自从十六年前弄丢了女儿开始，他便对与他家女儿年龄相仿的姑娘多些关爱，就好像是他善待别人家的女儿，他家的小姑娘也会被别人善待一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明长诩叫了随行的吴婶过来为女孩儿擦拭身子换衣服，他自己便下车骑马走了一会儿。回想起刚刚遇见女孩儿那一幕，那无助的眼神和不屈的脊背，不免有些心疼，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才会跪在那天寒地冻的雪地里。
“大人!大人!!!”马车里的吴婶传来一声惊呼，明长诩连忙刹住脚步，探头问道:“何事？”
见吴婶不答，他急忙下了马就往车轿上去，刚掀开帘子就对上女孩儿一双茫然的浅色眸子，冷清疏离带着防备。女孩儿的雪肩半露，但没有半点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闯入就要遮掩的意思，倒是明长诩先行退了出去，万分歉意道:“明某一时心急，不想冒犯了姑娘，还望莫怪。”
听到这样的话术，宋惊枝下意识在心中暗自犯恶心。但她面上不显，拉好肩膀处的衣服，声音柔柔，与吴婶对视一眼道:“无事，大人请进。”明长诩闻言进了马车，先是歉意地对着宋惊枝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吴婶道:“吴婶，不知发生了何事？”
吴婶明显有些激动，面色通红，指尖发抖，但还是尽量镇定道:“我在这位小姐身上发现了‘苏’囚字样。”
此话一出，三人沉默。
宋惊枝沉默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身上这个“苏”字还有别的含义，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留下的东西，后来也成为何澄杭控制她的一个利器。
而吴婶和明长诩沉默是因为他们此次出行准备接回家的人身上应该就有苏囚字样。
这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宋惊枝的生母姓苏，原是一方书香门第，后来家中有人入仕，因在朝堂上得罪了大人物，以至于落得苏家男子当斩女子充妓的下场。当时苏母已嫁作人妇，怀着她，逃过性命一劫，却没料想生下她后还是被烙上了耻辱的印记，连当时尚且未曾满月的宋惊枝也被留下了这个印记。
整个林国带有囚犯烙印的人都并没有多少，更何况宋惊枝和他们要找的人年龄相仿，连出现的地点都和得到的线索十分相近。
明长诩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颤抖着手拉过宋惊枝的衣袖，不顾礼仪姿态，连声音也哽咽道：“你是几月几的生辰？什么时辰？今年年岁几何？”
宋惊枝不做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语调一贯的柔，“小女子无父无母，不知是几月几日生，只记得是个阴雨天的下午，今年十六岁。”
明长诩闻言一怔，两行清泪随之落下。
“吾女岁岁，建昭十五年十月十三酉时三刻生，阴雨落梧桐，梧桐扰人心，盼君归。”
这是苏落窈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如今算来，也有十六年了。
明长诩一把抱住宋惊枝，不惑之年的男人在此刻泣不成声。
一旁的吴婶也禁不住擦了擦眼泪。
她看着明长诩长大，看着他和苏落窈相爱，又看着他痛失爱妻，又陪着他找了大小姐找了许多年。
宋惊枝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感动，也没有推开明长诩。这个男人衣着华贵，举止谈吐之间都透露着文人气息，如果他就是前世宋家人攀附上的贵人，那应该就是宋宁和顶替了她的身份。
真是可笑。
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让宋宁和过了她应该过的日子。
……让她一辈子都没能逃出何澄杭的掌心。
她这是……重生了？
浅淡的眸子微眯了眯，她甚至还记得那杯苦茶的味道，醇厚又绵长，还有窗外的雨声，清脆得像碎落的玉珠。
而现在，宋惊枝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心脏有规律的地跳动，凉薄的空气涌入鼻尖，还有膝盖处的疼痛，阴冷刺骨。
如果她没记错，现在应该是顺庆元年的冬天，她因为打碎了一只碗被宋家夫妇罚跪雪地，一晚加一整个上午，她终于还是扛不住昏了过去。再次醒来时，她被关在柴房里，就像现在这样。
而在那之后，宋家傍上了京中贵人，家中独女被送去京城做大小姐，说她是遗落在外的掌上明珠，连带着宋家也沾了不少光。再往后，她被宋家夫妇带去参加各种宴席，无非就是想让她也傍个有钱人，哪怕是小妾也行。
纵使她千万般不愿，但得到的永远都只有毒打和辱骂。
但好在，她确实遇到了一个有钱有权有才情的青年才俊。
那人就是何澄杭。
他们初遇是在湖州县丞为何澄杭准备的接风宴上，所有对她颐气指使的官大人们都对那个年轻男子恭敬有加，甚至谄媚。而她在寒冬呼啸的夜里穿着极薄的纱衣被推上台，做那些风姿曼妙的动作，即使冷得瑟瑟发抖，也要强颜欢笑。
表演结束后，她和何澄杭对视了一眼。
男子星眉剑目，笑容款款，分明没有其他人的垂涎和赤裸裸的欲望。
只一眼，她就被有心之人送上了何澄杭的床。几个小厮带着她走在路上，甚至不愿意给她披一件披风，即使夜色是浓重的黑，她也能感受到几人上下扫视的目光，还有混在风里的嗤笑声。把她送到房间后，两个人在门口站着，毕竟是有前车之鉴，怕她跑了。
烛火摇曳，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凉的，也就摆在桌子上没喝了。
两位小厮在外面肆无忌惮地聊天，“这天儿，真冷啊，小丁那几个在厅里服侍，可真享福。”
“还不是你前几天要得罪刘管家，害得咱干这苦活儿，你晓得冷，人家那美人儿都没说啥。”
“我又不靠身子吃饭，她不露，今晚能有这福气被何公子看上吗？”
“你说的倒也是，但是她这处子之身算是留得好，先前这也不从那也不要，如今遇到何公子，真是她的大福气……”
两人的声音不轻，被掩在风里，似有若无的，忽地，声音停了。
一道清爽的男声响起，含着些不悦道：“你们县丞就是这么管教的你们？这么能说会道，我看着这舌头也不必留着了。”
两人立即噤声，大概是灰溜溜地走了。
随之而来的是何澄杭推门而入的声音，气氛沉静，宋惊枝低着头，敛眉无言。
“姑娘你放心，我不会动你的，你且睡着，我去外面找间客栈。”他声音温和，跟在门外的时候对小厮的态度判若两人。
那时，她的心中泛起点点涟漪。
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她一步步走进何澄杭的圈套。
……
她回忆着前世的点点滴滴，不禁想，如果能在那时识破何澄杭那张伪善的皮囊就好了。
……
有人推开门，突如其来的亮光刺得宋惊枝微微眯眼。那一瞬，指甲掐进肉里，浑身都疼，但逃离何澄杭的欢欣雀跃几乎溢满了每个骨节。
……
“喂，你发什么呆呢，家里马上要来贵客了，还不起来帮着打扫院子!”开门的是王管家，他年过半百，精明刻薄的性情也随着他岁数的增大变得更明显了。
宋惊枝在他的催促下爬了起来，膝盖处有从骨头里钻出来的刺痛，她扶着墙壁，一瘸一拐跟在王管家身后。
宋惊枝是宋家夫妇捡来的小孩儿，当时夫妇俩结婚三年没有怀孕便去人家家里抱了一个，哪料他们刚把宋惊枝抱回来，第二个月就怀孕了。
宋惊枝也自然而然只有小姐之名，实际上的地位甚至还比不上宋宁和的贴身丫鬟。
她一边扫着院子的雪，一边回忆前世的种种。
前世也是今天她被拉出来扫雪，扫完之后又被关进柴房，直到那京中贵人离开她才被放出来。如果她记得不错，那贵人是来寻亲的，寻的就是流落在外的独女，他千里迢迢赶来湖州，最后带走了宋宁和。
但据宋惊枝所知，宋宁和就是宋家夫妇的亲生女儿，如假包换的。
如果是顶替的，那应该是顶替谁的位置……？
答案呼之欲出。
宋惊枝前世只想着怎么逃离何澄杭的魔爪，却忘记了这么多前因后果。
不管是不是京城那个人找的是不是她，宋惊枝都觉得自己可以赌一赌。
只为了她自己。
……
扫完雪后，宋惊枝趁着没人注意出了宋家，倒也归功于她平时小透明的身份，根本没有人发现偌大一个宅院里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宋惊和没有走远，她身无分文，被冻得寸步难行，但她既然要赌这一回，就不能退缩。
次日清晨，宋家人怀着忐忑的心情准备迎接贵宾的到来，宋惊枝也是。
与其他人不同的是，别人都或端坐着，或站着，但宋惊枝跪着。她跪在京城前往湖州的必经之路上，雪落满了她的全身，又很快融化，偏偏如纸薄般的后背又挺得笔直，堪比清梅，真真叫人心疼。
明长诩坐着马车，正按捺不住即将见到女儿的激动心情，车夫却忽地停了。
“怎么了？”他撩开帘子询问，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呛得他止不住地咳了两声。“大人，路上有个姑娘跪着呢。”轿夫应声而答。
明长诩一生最看不得民生凄苦，连忙掀开帘子下了车轿，顾不得寒冷就往跪在路中间的姑娘走去。
其实宋惊枝的意识还是清醒的，她等的就是这一刻，等到明长诩离她不过半尺距离之时，宋惊枝便故作支撑不住倒下了，堪堪倒在明长诩的脚边。
明长诩见宋惊枝倒下连忙把她扶了起来，少女的体重轻如蝴蝶，瘦骨嶙峋，嘴唇干裂，头发也是干如枯草，偏偏又被化了雪粘在脸颊两侧，狼狈又可怜，脸色被冻得发白发紫，甚至连身体都僵了。
明长诩将宋惊枝抱上马车，把暖炉放在她怀里，又命人敷了热帕过来，满眼怜爱。自从十六年前弄丢了女儿开始，他便对与他家女儿年龄相仿的姑娘多些关爱，就好像是他善待别人家的女儿，他家的小姑娘也会被别人善待一样。
抱着这样的想法，明长诩叫了随行的吴婶过来为女孩儿擦拭身子换衣服，他自己便下车骑马走了一会儿。回想起刚刚遇见女孩儿那一幕，那无助的眼神和不屈的脊背，不免有些心疼，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儿才会跪在那天寒地冻的雪地里。
“大人!大人!!!”马车里的吴婶传来一声惊呼，明长诩连忙刹住脚步，探头问道:“何事？”
见吴婶不答，他急忙下了马就往车轿上去，刚掀开帘子就对上女孩儿一双茫然的浅色眸子，冷清疏离带着防备。女孩儿的雪肩半露，但没有半点因为一个陌生男人的闯入就要遮掩的意思，倒是明长诩先行退了出去，万分歉意道:“明某一时心急，不想冒犯了姑娘，还望莫怪。”
听到这样的话术，宋惊枝下意识在心中暗自犯恶心。但她面上不显，拉好肩膀处的衣服，声音柔柔，与吴婶对视一眼道:“无事，大人请进。”明长诩闻言进了马车，先是歉意地对着宋惊枝笑了笑，然后转头看向吴婶道:“吴婶，不知发生了何事？”
吴婶明显有些激动，面色通红，指尖发抖，但还是尽量镇定道:“我在这位小姐身上发现了‘苏’囚字样。”
此话一出，三人沉默。
宋惊枝沉默是因为她没有想到身上这个“苏”字还有别的含义，在她的记忆里，那是她很小的时候就留下的东西，后来也成为何澄杭控制她的一个利器。
而吴婶和明长诩沉默是因为他们此次出行准备接回家的人身上应该就有苏囚字样。
这还要从十几年前说起，宋惊枝的生母姓苏，原是一方书香门第，后来家中有人入仕，因在朝堂上得罪了大人物，以至于落得苏家男子当斩女子充妓的下场。当时苏母已嫁作人妇，怀着她，逃过性命一劫，却没料想生下她后还是被烙上了耻辱的印记，连当时尚且未曾满月的宋惊枝也被留下了这个印记。
整个林国带有囚犯烙印的人都并没有多少，更何况宋惊枝和他们要找的人年龄相仿，连出现的地点都和得到的线索十分相近。
明长诩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颤抖着手拉过宋惊枝的衣袖，不顾礼仪姿态，连声音也哽咽道：“你是几月几的生辰？什么时辰？今年年岁几何？”
宋惊枝不做声色地避开他的手，语调一贯的柔，“小女子无父无母，不知是几月几日生，只记得是个阴雨天的下午，今年十六岁。”
明长诩闻言一怔，两行清泪随之落下。
“吾女岁岁，建昭十五年十月十三酉时三刻生，阴雨落梧桐，梧桐扰人心，盼君归。”
这是苏落窈留给他的最后一封信。
如今算来，也有十六年了。
明长诩一把抱住宋惊枝，不惑之年的男人在此刻泣不成声。
一旁的吴婶也禁不住擦了擦眼泪。
她看着明长诩长大，看着他和苏落窈相爱，又看着他痛失爱妻，又陪着他找了大小姐找了许多年。
宋惊枝冷眼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有感动，也没有推开明长诩。这个男人衣着华贵，举止谈吐之间都透露着文人气息，如果他就是前世宋家人攀附上的贵人，那应该就是宋宁和顶替了她的身份。
真是可笑。
就是这么的阴差阳错，让宋宁和过了她应该过的日子。
……让她一辈子都没能逃出何澄杭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