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正午时分,但是山洞内的光线并没有比昨天晚上明亮多少。

    只能模模糊糊看见在山洞最里面躺着一个女人,双目紧闭,面色青白,嘴角残留着鲜红血迹。

    贫瘠漆黑山洞中摆放着一桌极其不符合环境的山珍海味。

    一桌美食显然是被吃过。

    此景此景,两人很快便猜出来竹心是因为食下这桌餐食,导致中毒而死。

    “谁做的?”摧雪皱眉,与楼齐涯并肩。

    楼齐涯薄唇紧抿,沉默上前蹲下探了探竹心的鼻息。

    摧雪站在原地看着男人背影,他身边围绕着的孤寂气息微弱却明显。

    “你没事吧。”她出于关心问了句,毕竟这是楼齐涯的亲人,找回的第二天便横死,换谁来都是不好受的。

    他虽看不出什么多余情绪,但是摧雪依旧能感觉出周围气压蓦然变低。

    “是凛音。”楼齐涯缓缓站起身,将手放于背后,侧身看向山洞外,眼神冷冷。

    “如果是凛音,为何她先前不出手,反倒今日...难不成......”

    摧雪第一反应便是不相信是凛音所为,人心偏颇,而她自然也是下意识偏向自己的舅母。

    她那句话未说完的猜测楼齐涯自然也能想到。

    大抵是昨日有凛音的人因为他们发现了贺恭吏囚禁在这里的竹心,继而果断痛下杀手。

    “是鹤顶红,凛音素来喜欢的毒药。”楼齐涯回复摧雪。

    心中虽有结论,但是摧雪还是想自己去确认。

    她迈步走到竹心尸体附近,蹲下身用手覆盖住她额头,闭上眼仔细感受。

    也许因为竹心是疯子,她死前时的情绪十分杂乱,让人不知其中几缕情绪真假。

    竹心死前看见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艳红色衣角刺眼,正是凛音素来最爱穿的颜色。

    半晌后,摧雪神色复杂睁开眼缓缓站起身:“先将竹夫人好好安葬吧,节哀。”

    她抬手拍拍楼齐涯肩膀安慰他。

    风声簌簌,一道声音将这安宁肃静气氛劈开。

    “何人在此!”

    摧雪和楼齐涯同时回头,都认出这是武林盟主贺恭吏前来了。

    两人并不慌张,虽心思各异,但是却如同商量好一般站在原地巍然不动。

    “晚辈是北襄二公主沈茯,这位是我朝右相楼齐涯。”摧雪瞳孔中倒映贺恭吏气势汹汹大步逼近的身影。

    没想到再次见到舅舅会是在如此场面。心中回忆起已经在父亲那里确认的事,摧雪眼神暗了暗。

    虽然父亲又说舅舅只是无意间接导致母亲身死,叫摧雪不要生情绪。但是人非草木,她不可能对贺恭吏一点意见都没有。

    因此摧雪并没有对贺恭吏有多好的态度。

    贺恭吏的脚步因听到两人身份后停滞半秒,随后看着摧雪的眼神更加厌恶。

    还未收起厌恶表情时,他手中提着的食盒哐当落地,而贺恭吏如离箭之弦一般越过两人冲向竹心。

    “竹心!怎么回事?你们为何杀她?”

    “贵夫人做事缘由不应该问我们。”楼齐涯抬手指向那桌上山珍海味,“盟主不妨仔细瞧。”

    贺恭吏鹰隼一般犀利眸子闪了闪,随后才看向那一桌山珍海味,脸色越发黑沉。

    想来是心下已然有了判断。

    “你们为何会在此处,不知道府中药山不可随意进入吗?”贺恭吏缓缓起身用那双锋锐眼神扫过摧雪和楼齐涯。

    摧雪听闻勾了下唇:“抱歉盟主,本公主与丞相在府中迷路因此才会误闯。”

    “狡辩!你当药山外的侍卫是废物不成?”贺恭吏暗眸冷视,低声斥道。

    “盟主知晓就好。”楼齐涯此时心情也并不算好,面对这个血缘上父亲的责问,他丝毫不留情回怼,面具下的神情冷漠。

    他说完,便拉着摧雪手腕走出山洞,任由贺恭吏去处理。

    不过既然凛音敢将证据留的如此明显,想来也是有恃无恐的,说不定还是故意给贺恭吏的一个下马威。

    因此凛音并不会因为这件事付出什么代价。

    想到这里时,楼齐涯手上力道不自觉收紧了些。

    “疼!”摧雪将手腕从他手中抽出。

    他缓下脚步,眸子闪了闪,随后缓缓道:“抱歉。”

    见楼齐涯说抱歉,摧雪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追上他并肩同行:“就这么走了?她怎么办?”

    “贺恭吏自会处理。”他面无表情,声音平淡无波毫无感情。

    “失去了亲人很不好受吧。”摧雪侧头扬起下巴看着他俊美侧颜,忽然说。

    他睫毛颤了颤,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照常来说,楼齐涯一般不会回应,在摧雪正准备转移话题时,已经过了很久,他突然缓缓开口。

    “习惯就好。”

    摧雪不知他此话内涵着什么意思,只是见楼齐涯周身氛围寂冷疏离,她扬起嘴角,垫脚轻轻摸了摸他的头:“没事啊,我们成婚之后,你还会有很多亲人的。”

    “我给你生三个,不,四个好不好,女宝宝男娃娃各生两个可好?”

    他垂眸,凝视摧雪的眼神晦暗不明,而少女只是笑回视他。

    摧雪的笑起来是极为好看的,那双圆亮弯弯杏眼仿佛装满天上万般星辰一般闪耀灿烂。

    楼齐涯有些恍惚,一时间竟分不清眼前此人是谁,不自觉抬起手想触上她脸颊。

    突然,他似乎想到什么闭上眼睛,抬起的那只手捏成拳缓缓放下,再次睁眼时眸中的感情早已消失殆尽。

    “我不会和你成婚。”

    他扔下这一句话,便冷漠转身离开,口中尽是血的铁锈味,舌尖刺痛,他为了保持理智,时刻提醒自己,狠心将舌尖咬破。

    可惜摧雪不知道他的挣扎。

    看着楼齐涯远去背影,摧雪叹了口气,路漫漫其修远兮啊。

    以他的观察力和聪慧,难不成是看出她不想负责,只想吃干抹净就走,知晓了她方才所说生孩子的话也是胡诌?

    刚才不还好好的吗,为何突然就又变脸了,楼齐涯总是阴晴不定的,因此摧雪没有在这件事过多思考。

    在正准备回到自己卧室找胧雀时,却被一翠衣侍女拦住。

    摧雪一眼便认出这是凛音的贴身婢女兼心腹碧湘。

    “夫人想见见您,请公主移步锦玺院。”

    不知舅母叫北襄二公主会有何事?

    出于好奇,摧雪便同意了婢女的邀约,抬脚跟着碧湘去往凛音的住处。

    摧雪到达锦玺院时,正巧碰见兴师问罪失败的贺恭吏气冲冲从院内走出。

    在经过摧雪时,微微停滞脚步,眯了眯眼,神情厌恶。

    周熹这个蛇蝎女人的孩子,必定是个小毒蛇。

    贺恭吏认为,就算主谋是凛音,但要说这沈茯和竹心之死毫无关系,他是不会相信的。

    摧雪察觉到贺恭吏的愤恨眼神,只是微微一笑而过,迈步越过贺恭吏踏进凛音的院子。

    凛音见摧雪前来,起身迎接她,拉住她的手往里带:“先坐下。”

    碧湘为摧雪倒了杯名贵茶叶所泡的茶,此时凛音神情欣慰盯着摧雪,笑道:“你与你母亲,还真是相像,就是少了几分刚强。”

    毕竟在民间流落这么些年,突然之间回到皇宫,性子软弱和善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凛音说这句话时,似乎想到谁,眼中笑意加深又多了几分慈爱:“柔和点好啊,不像你那妹妹,性子桀骜,赖骨顽皮。”

    摧雪愣了愣。她的妹妹?凛音这说的是沈珂不成?但是又不太像描述的沈珂。

    难不成凛音认识被沈珂取代的真正北襄三公主。

    她只好装傻:“夫人可与我母亲是旧相识?”

    提起周熹,凛音微微垂头,神色暗了几分,随后捻了捻手腕上白玉珠串,沉默半晌才开口:“孩子,流落在外这些年,辛苦了,是我对不住你。”

    摧雪心下疑惑,不知凛音此话为何意。

    也许是看出摧雪心中疑惑,凛音将手中茶盏轻轻搁置,随后叹了口气道:“有些事,我想你应该有权利知晓。”

    “夫人请讲。”

    “不必如此生疏,唤我凛姨便好。”

    “凛姨。”摧雪听话叫道。

    凛音这才勾了勾唇,随即开口讲述:“我和你的母亲周熹,我夫君的妹妹贺萱还有一名叫竹宁的南疆女人,因缘分从小相识,结为姐妹,关系十分亲密。

    那时候,我们四个亲如姐妹,有一年,我与你母亲周熹,分别嫁给了贺恭吏和当今皇帝。原本也是一直安安稳稳的,日子平淡如常。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的好姐妹竹宁,竟然一直背着我和我夫君私通,还怀上了孩子。那时我便与竹宁开始水火不容。”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随即看向摧雪:“昨日我并非有意跟踪你,只是想让暗卫护你安全,没想到却知晓了那个女人的存在,你应当不认识山洞里的那个女人,她便是竹心,竹宁的私生妹妹。”

    “既然是竹宁的妹妹,那为何会被囚禁在药山?”摧雪提问。

    “你有所不知,当年在我发现竹宁怀孕后,她便被皇帝看上进宫当了宁妃。你母亲与你父皇原本伉俪情深,谁知竹宁也横插一脚,导致熹儿也开始不喜竹宁。”

    “外界都说你母亲蛇蝎心肠,但是我却了解她,一旦认定某个自己人,便不会轻易伤害,竹宁便是她认定的自己人,因此虽别扭生气,但是熹儿却没有伤害她分毫,最多也只是视而不见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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