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馨儿出院的上午我和老三他们去帮忙收拾东西接她回学校,别盼盼没有出现,估计是不知道林馨儿出院的消息。经此一病,林馨儿精神头儿不是很好,头发也长长了不少,身上散发一种需要人保护的柔弱感,这种柔弱感我无比熟悉。我忽然想,如果当初林心儿也考来北京,我俩现在应该是什么样?至少不会如现在这般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我不止一次有过那种荒谬的念头,于我而言,也许林馨儿是林心儿的延续,要不然连名字叫起来都一样?小城市自然比不得京城,比我优秀的人太多,林心儿要是真的来了北京,不也跟现在的林馨儿一样身边围满了各式各样觅香而来的蜂蜂蝶蝶?比我家资殷厚,比我英俊神武,比我更懂讨人欢心的公子哥海了去,甚至比我更自诩才华横溢的人也大有人在,我算哪根葱?

    想到这些,我不由得苦笑。

    和一个学期前的那天一样,一路上我都沉默不语,老三开着车不说话,所不同的是我坐在副驾上,老大和林馨儿有一搭没一搭地瞎聊。如果不是这样,车子里的气氛想必一定很奇怪。其实老大原本不想来,被我生拉硬拽。现在想想,我真他妈有先见之明。可惜老大不是老三,更不是老二,一个话题聊几句就给聊没了。我都纳闷平时他都跟舌灿莲花的小龙女聊些什么,不是近朱者赤吗?最后没话找话,问我:“老四,你毕业后打算哪儿找工作?”

    “北京。”

    我望着车窗外林立如笋的高楼。那些华丽的高楼里这会儿应该都是正在拼命工作的苦逼们,他们衣着光鲜,内心想必苦不堪言,用不了多久也许我会成为其中之一。我用余光瞥见老三吃惊地看了我,然后继续开车,估计他没有想到我会回答得如此坚定而果决。可惜我没有后脑勺,看不见老大和林馨儿是怎样的表情,确切说,我想知道林馨儿会露出怎样的神情,对此是怎样的态度,但我没听见她任何的反应。倒是老大跟瞎猫撞到死耗子似的猛吸口气,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问我真的假的,有没有确定之类。杜老师应该没有告诉别人推荐我的事,我也不想透露太多,淡淡回应句“没有”,就不再说话。此后车内除了发动机的轰鸣,谁都没说话。

    林馨儿的行礼其实不多。车子开到公主楼下和我们道别的时候我能清晰明了地看到林馨儿对老三的感激之情。她看向老三的眼神也与以往的客客气气有所变化,除了感激或许还有依赖,要比以往复杂许多。想也正常,一个在外无依无靠的女孩,虚弱无助时受人照顾,即便对方有所意图也会柔软下来。林馨儿把头发撩到耳后,笑容和煦地对老三说;“要是没有你帮忙我想这个年我一定过得很惨。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来找我。”

    老三说:“大家都是朋友,别这么见外。”

    “我先回去了,再见。”林馨儿又向我和老大摆摆手。

    我牵强地笑了下,看着林馨儿走远的身影,心里无比苦涩。这种感觉我几年前品尝过一次,发誓不想再尝第二次。然而我很清楚现在的我没有资格和资本让林馨儿选择留在我身边。总不能厚着脸皮跟人说什么两情相悦苦也甜的矫情话?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句话说的真他娘偏僻透彻!虽然以前自持写过几篇小说嘴上谦虚,心里多少有些自得,但现在我才看清自己这一点倚仗在现实面前连个屁都不是,反倒像脸上丑陋的印记供人无情嘲讽。

    老三对我笑了笑,眼神飘飘忽忽,不尴不尬的,说:“老四,这事你得谢我。”

    我问:“怎么说?”

    老三说:“这还怎么说,要没有我,只怕被别人捡了便宜。”

    这话说的真他妈冠冕堂皇。

    我笑:“林馨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便宜谁爱捡谁捡呗!”

    老三是情场老手,只会占别人便宜,还说“有便宜不占,混账王八蛋”的至理名言,得了便宜也就算,跟我面前还说这种卖乖话,敢情我他妈一软柿子,可劲儿往死里捏?

    老三点起一支烟,不急不慢地说:“老四,你丫就不能改改你这孩子脾气?这种气话在我们面前说可以,别在人女孩儿面前说,忒伤人。”

    我说:“您还挺忧国忧民。”

    老三吧唧吧唧抽着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老大才反应过来,拦在我俩中间:“诶老四你说话怎么阴阳怪气的,兄弟之间有话挑开了说,别夹针带刺,忒不舒服。”

    我这气其实不全是因为老三,多少怨自己孬种以至于迁怒老三。骂自己的确小气了点,俗话说捉奸在床而且要捉双,人老三确实啥都没干啥都没说就这么一股脑儿朝人扔炸弹,是有点不讲理。抹不开面儿,干脆走开。

    老大忙问:“你干嘛去?”

    “图书馆!”

    “你丫整天就知道泡图书馆,不能关心关心人林馨儿?”

    我朝杨余利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不泡图书馆怎么跟老三比?拼爹?

    到图书馆找杜老师给我的那家汽车杂志往期期刊,熟悉他们前前后后的内容和趋势。老祖宗说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虽然是杜老师推荐,也不能掉了她老人家的面儿。

    第二天大早我穿戴整齐地去那家杂志社面试,还跟老大借了条有点破损的领带,不过没露出来。老大忧心忡忡地说,要不换老三那条吧,回头我跟他说。我说老三那条太他妈扎眼,跟我这低档次西装不搭,杨余利才没坚持。

    “要不干脆叫老三送你去?”

    “用不着。”

    “怎么着,还跟老三闹别扭?”

    “嘁,我犯得着跟他闹别扭?人老三总有自己的事,不能老麻烦人家,再说我一有手有脚的五好青年犯得着依靠别人?老三是老三我是我,人老三能养我一辈子么……”

    “得得得得得……”老大推我出门,“赶紧滚蛋!”

    在小西门上公交我就后悔了,不是因为挤,而是被人拿怪异的眼光盯着看,敢情我是一人尽皆知的娼妇招摇过市似的,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眼神透着一股子促狭。在紫竹苑下车找到那幢假日酒店,约我在电梯口见面的师兄夏泉见到我时明显愣了一愣,旋即笑起来:“这又不是去结婚,穿这么正式干嘛?”

    我脸微微发烫,大冷天的居然全身燥热,礼貌性地说句“师兄好”。夏泉就跟耗子听到猫叫似的,悄声说:“待会儿进去可别喊我师兄,叫我夏编就成,省得别人疑神疑鬼。”说完把我领进去。

    杂志社位于写字楼第十二层,过道两旁的办公室被分成好多隔间,显得十分拥挤。此时来上班的人尚不多,相互聊天吹牛的都轻声轻语。几个人朝我和夏泉这边投来视线,接着转过去窃笑,我浑身不自在。夏泉把我领到一间办公室前让我在走廊等,自个儿拿着我的简历去找人力资源部一女的。那女的三十多岁,扎着马尾,一套藏青色制服里衬一件白衬衫,清爽利落,典型的都市白领范儿。她微低着头,忽然抬起来看向我,冲我善意一笑。我受宠若惊地点头哈腰回礼。她尖俏的瓜子脸立即笑意满盈,跟邻家大姐似的,我心里那叫一暖和!

    和夏泉说了会儿话后,那女的拿着我的简历径直过来,两只眼睛弯成月牙形:“小伙儿穿挺帅嘛!”

    我尴尬的笑,心里头把多此一举的杨余利骂八百遍不重样。

    她接着说:“我叫徐晶,人力资源部的。”

    “徐姐好。”

    她点点头,领我去一间会议室,让我坐下等着。徐晶身材窈窕风姿绰约,虽然不属于让人惊艳的美貌,却别有一番风味,特别是是穿着正装,让人浮想翩翩,放在这层写字楼里想必也是受人追捧的女子,只可惜,可惜我已经看见她纤细的无名指上套了一枚精美的铂金戒。

    胡思乱想一阵,陆续又有人进来,一个个都学生气十足。大伙儿彼此都不说话,唯一共同点是进来第一个看的都说我后笑了一下,投来的目光跟公交车上的人一个样。妈的,穿正式点怎么了,不显得老子重视这场面试吗?我干脆低头玩贪吃蛇懒得理他们。约摸过了四十来分钟,徐晶点了点人数。

    “不等了,咱们开始吧。”

    分别试卷的当口,柳妙正好赶到,嘴里不停道歉。

    我们都抬头看,一个穿着比我更正式的女孩儿涨红了脸站在门口。后来和柳妙谈起这茬时我俩都不约而同地相视而笑,大概也正是因为这层微妙的共同点在后来我和柳妙彼此都很快产生好感。柳妙属于那种早熟的女生,身上洋溢着一股子自信和稳重,当然,我说的早熟并不单只心理。在第一次她给我们引人注目的见面时我们就对她的成熟美相当震撼,虽然清秀的脸上还有三两处青春痘遗留的红斑,但她该凸凸该凹凹,胸前已经颇具规模。实际上大多数人估计和我一样,第一道目光是投向她那里,然后才是看脸。我后来假装不经意提及这个时她说她并不在意,反而有点引以为傲。

    做完题后分组做一些莫名其妙的试验讨论。我和柳妙分在同一组,这样就我俩更扎眼了,就跟一对新婚小夫妻似的,一左一右坐于海东两边。跟我们同一组的于海东就显得随意好多,他脸上总挂着笑,对谁都客客气气,圆滑世故,属于那种特会装孙子一类。但我对这类人并不反感,老二常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面试完后我们坐电梯到楼下,我意境阑珊地走向公交站台。于海东在后边喊住我,一路小跑上来,一口一个“一天”地叫,就跟我俩认识好几年了似的。

    “有事?”我问。

    “瞧你说的,没事就不能一块儿聊聊?”于海东拍拍我肩膀,歪歪头示意,“找个地方坐坐,我请客!”

    “成!”

    有后面那句话我就放心,那才是人话嘛。

章节目录

下雪了,一天!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卓之城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卓之城并收藏下雪了,一天!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