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一瞬寂静无声。

    秋日阳光从晾了衣服的窗台洒进来,落在他柔软黑发上,泛出浅金光泽,他的侧脸轮廓似乎也被镀上层柔和光晕。

    池再夏哽住。

    她想解释,却不知道从哪开始,嘴巴张张合合,半晌,只尴尬地挤出三个字:“我没有……”

    姜岁岁回自己寝上了趟洗手间过来,看见满地设备,也惊讶得睁大了眼。

    “池再夏,你要当主播吗?”

    她走近打量,发出了没见过世面的感叹——

    “真齐全啊……”

    “在哪个平台?当游戏主播还是颜值主播?”

    “……”

    “我不当主播!”

    池再夏没好气地瞪向姜岁岁。

    一瞬间耳朵根都气红了。

    “麻烦你帮我弄下显示器就好,这些…这些不用装,买错了。”她憋着羞恼,不自然地快速对许定说道。

    许定轻咳一声,应好。

    没有多问。

    他做事安静认真,将池再夏桌面清理开,安装完后,又将东西仔细复回原位。

    池再夏说买错的东西他重新打包好,空出的快递盒也拆得整整齐齐,一举一动,都给人种从容干净、很有条理的感觉。

    大约半小时。

    许定转头说:“好了,你可以试一下。”

    “噢。”

    池再夏依言上前。

    稍稍倾身。

    从许定手中接过鼠标时,她不小心碰到他的指尖。

    很细微的触感。

    她不自觉缩了下,没承想一扭头,脑袋又忽地撞到他下巴。

    她往后仰,捂住前额。

    和图书馆那次不同,这回真撞到了。

    不痛。

    只是两人距离很近,清淡的木质调味道萦绕鼻尖,似有若无。

    他大概要比她高出大半个头,视线下垂能望见他脖颈,声带正微微振动。

    “抱歉。”他轻声说。

    池再夏摇了下头,若无其事转回去,有点别扭地始终没有抬眼和他对视。

    正如姜岁岁所言,安装点电脑配件还难不倒这位建院学神,她试了下,连接没有问题,线也收得漂亮。

    她道了声谢。

    不过是她也认识的人,倒不好让姜岁岁帮忙请吃饭了,她看眼时间:“快五点了,不如一起吃个晚饭?我请你。”

    她对这位许副会长实在了解有限,看着是沉静寡淡的性格,但好像又有副热心肠,最近频繁出现在需要帮忙的场合。

    这顿饭答应拒绝,概率应该一半一半。

    然而她忘了算上姜岁岁这个变数。

    一听吃饭,姜岁岁积极响应:“好啊好啊,我快饿死了!今天睡到中午才起来,都没吃什么东西,去吃火锅怎么样,西门那边新开了一家,听说菜品很新鲜!”

    ?

    她什么时候说要请她了?

    虽然她的确不可能和这位许副会长单独约饭,但有些人是不是太会给自己安排戏份了?还火锅,她的本意可是楼下最近的七食堂吃顿半小时以内能解决的普通晚饭!

    她忍了忍,又望向许定,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许定接收到信号,但似乎感知有误,略一点头,很好说话地应了声:“我都可以。”

    池再夏吸口气,勉强笑笑:“那就去吃火锅吧。”

    -

    他们去的火锅店新开不久,环境不错,生意也很火爆。

    好在去得算早,服务员边领他们入座边夸他们运气好,这是最后一张四人桌了,再晚来一会就得排位等翻台。

    姜岁岁确实是饿了,坐下便迫不及待拿起平板,不顾别人死活地开始点菜。

    池再夏对面是许定,干坐一会,为免两人大眼瞪小眼气氛尴尬,她想着先去弄点调料。

    可她起身,许定也刚好站了起来。

    两人一起走到调料台前。

    池再夏有点选择困难症,不知道加什么好。

    她很少吃火锅,吃起来还挺影响别人食欲,总爱点些不值钱的蔬菜豆腐,煮碟青菜能有一搭没一搭地吃上半小时。

    调料她也很少自己弄,总是觊觎别人的,比如此刻,她就看上了许定手中那碟调料。

    颜色丰富,好像香香的,很好吃的样子。

    见她不时偷偷看一眼他的碗,又依样舀一点,许定不露声色将自己的调料递出:“你要吗?”

    池再夏抬头,眨了下眼:“可以吗?”

    许定嗯了声,避开她过于直接的视线:“我可以和你换。”

    “那…谢啦?”池再夏迟疑半瞬,欣然换了,然后又好心提醒道,“我的可能不太好吃,你最好重新弄一个。”

    许定抿抿唇:“没关系,我都可以,不用浪费。”

    池再夏闻言,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座位,锅底和一部分菜品已经来了,池再夏坐下,几乎是下意识地,又开始找她的青菜。

    “这个?”

    许定拿起靠他那边的一碟菠菜,斜悬在清汤上方。

    “啊,对!”

    许定将菜拨下去。

    吃着吃着……辣锅那边又溅开点油,池再夏下意识闭眼往后躲了下,等睁开眼,对面男生已经将纸巾盒缓推到她面前,将火关小了些。

    他做这些并不刻意,姜岁岁他也关照,所以池再夏除了觉得这人周到、教养好,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不过姜岁岁在不停吃和不停说的间隙,还一心三用,品出了些不同况味。

    回寝路上,路灯渐亮,许定接到电话,临时要去趟院会办公室,于是三人在路口分开。

    姜岁岁见他走远,拉过池再夏神经兮兮道:“我看出来了,许会长好像对你有意思欸!”

    池再夏觉得好笑:“你倒是比我还有自信。”

    “不是!”姜岁岁边挽住她往前走,边认真分析道,“我今天微信找他那会,他好像在建院专教建模,但我说你想找人帮忙装电脑配件,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所以呢,这不是热心吗?”池再夏没明白,“你之前借相机,人家也特意给你送过去了。”

    “热心是没错,但刚刚吃火锅的时候,不管你要什么,他都提前注意到了!”

    池再夏反驳:“你要饮料他帮忙倒了,你要勺子他也帮你找了服务员,不是一样?”

    “不一样!”姜岁岁重声纠正,“他对你的关照是主动的!就是不用你提,他就做了,但对我是正常人那种……”她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表达,“就是那种……我说了,他会帮忙,但我不说,他很难注意,你有没有发现?”

    “没发现。”

    姜岁岁被她一句话给噎了回去。

    过几秒,仍不死心:“那还有啊,这回他又提前买单了,明明说好是你感谢他,你请客对吧?那他买单说明什么,说明他不是为了吃这顿感谢饭,而是想和你吃饭,你能理解吗?

    “而且最后你问他为什么买单,他还借机留了一个下次你请的约,这八成是故意的呀,多明显!”

    池再夏没把她这些言之凿凿的分析放在心上,只纳闷道:“不是,撮合成我和他,你是能拿平大本部毕业证吗?

    “照你这么说,我也可以分析,他上次是因为给你送相机去的甜品店,买单是因为你,帮我装显示器也是因为你找他,他想帮你的忙,火锅就更不用说了,你也在场,所以你怎么不说他对你有意思呢?”

    姜岁岁满脑子问号,半晌,她反应过来:“你该不会不知道…我有个异地的男朋友吧?”

    ……是吗?

    “我的朋友圈,我的情头,你都没看见?”

    姜岁岁不可置信。

    她一度以为她微信里哪怕是随手加的代购都已经知道她名花有主了。

    池再夏沉默了会,忽然又面不改色碎碎念道:“我觉得你分析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周一我把外套还给他,再试探一下好了,要真像你说的有意思,也好早点断掉他的念想,省得他喜欢我喜欢到不可自拔。”

    姜岁岁:“……”

    -

    晚上,池再夏照常登录游戏。

    她已经用上了新的外接显示屏和会发光的机械键盘,说实话,换了这两样,游戏体验感的确要好上不少。

    笔记本配置再高,屏幕尺寸始终有限,按键也是挤挤挨挨的,没有机械键盘敲击时那种独有的节奏感。

    白天那会觉得尴尬,池再夏说了那堆直播设备不用装,也就没好意思让许定把淹没在其中的声卡单独拿出来弄。

    吃完火锅回寝,她自己按照说明书折腾了会显卡,好像也没什么问题,毕竟本来就是手机电脑通用的款式,使用起来并不复杂。

    她今晚应了安窈窈的约,要和他们一起玩。

    进入队伍后,也顺便加入了语音频道。

    “夏夏,来啦!”安窈窈招呼。

    紧接着春风不度、一川烟草他们也陆续和她打了声招呼。

    她清清嗓子,又调了调声卡,正要打开话筒,叮咚一声,系统提醒:[青山不许]进入了语音频道。

    原本她没觉得开麦有什么,忽然间,心就随着这声提醒,莫名提了起来。

    她拧开青柚水喝了口,压压紧张情绪。

    然后酝酿着找感觉,夹了夹,才打开小话筒,用平生难得的温柔语调,贡献了游戏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语音开麦——

    “大家好,我是夏夏~”

    安窈窈:“……”

    春风不度:“……”

    一川烟草:“……”

    芽芽的挂件:“……”

    芽芽:“……”

    满城风絮:“……”

    整个语音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过一会,好像是春风不度先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

    就,也不是难听。

    甚至还挺好听的。

    但这道带着KTV立体双声道混响的清甜嗓音,在这个大家都用普通耳麦聊天的朴实频道里,多少是显得有点隆重了。

    隆重到格格不入。

    池再夏脑子空白,完全懵住。

    不是,她刚刚试过,明明没问题啊!

    为什么会突然间自带立体声混响?!

    刚进语音频道的男生恍惚以为错听,怔了瞬,忽然间明白了什么。

    他拿起那瓶白天没动的青柚水,喝一口,又蜷起手,虚掩住翘起的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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