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一开始就想错了。追查这么久,都是徒劳。”罗屿雯眉头紧锁,无意识地掀起阵风,窗扇开合碰撞砰砰作响。

    “这——”欧利斐左看看右看看,感觉这桌上就自己一个人大脑空白:“这个‘江宜止’到底知道什么?很重要吗?”

    桌前其余三人各自表情深奥,望向不同方向,目光交错但不交汇。金鹰立于桌正中心,被羽垂落下去,紧紧贴着身体的线条。

    欧利斐仍面容开朗:“你们之前为什么会觉得他没死啊?”

    罗屿雯闻言,霎时电光石火似被打通任督二脉,看向三人:“那个‘不该看到的人’不是江宜止!”

    “但晁天临死前说了‘江南府’三个字。难道还有别的江南郡府官员刚巧也在陈康郡,刚巧也演了出诈死,刚巧也被晁天认识?”

    “或许——”罗屿雯按住额角,“江宜止是变数——那个‘江南府’的人与他同衙共事,自然容易在这出腌臜勾当中被他看到,所以落得和晁天一样的结局。”

    “只为了不让别人知道他还活着,就已杀了两人么……”青什摇头叹息。

    罗屿雯立于屋脊。夜色如墨,掩去了大部分罪恶。微风轻动,掠过她的发丝飞扬。暝色立高楼,孤影照残月。冰凉的空气浸透每一缕发丝与衣带的针脚。

    一件薄云锦斗篷丝滑落在她肩头,风为它的飘带打了个结。

    “你也没睡啊。”罗屿雯没有回头。

    “无论如何,江宜止与此事脱不了干系,咱们这段时间追查,总不能算枉费功夫。”

    罗屿雯微微呼气,呼出的叹息在滞冷的夜里化为阵阵白气,转眼消逝于虚空。她知道白寒想安慰她,他只当自己在为此行湘北的竹篮打水一场空而懊恼。她抬眸迎面正视深邃的夜空,淡淡摇头:“江宜止是个可怜人。追查这么久,我一直以为他还在某个角落躲避隐藏,艰难,但活着。可是,原来真正的他,已经孤独冰冷地死在了一年前。”罗屿雯自嘲般从鼻子里轻笑一声,“他带着秘密,永远地闭上了嘴。而我们,连他发现了什么还不知道,更别说找出幕后黑手了。”

    她没有流泪,却觉得嘴里咸咸的,仿佛这苦涩的人生。

    白寒小心抬手,试图抚触她袖间流动的缎带。那带子光滑灵活,从他指缝溜走了。

    浓夜冰凉,自穹顶溢散,染黑了整个世界,使一切行动迟滞,一切想法虚幻,一切爱恨抽象。两个瘦削的剪影驻于屋脊飞檐,像是夜的镂空。

    “线索又又又又又断了。”青什扯着门棂上的帘布,“我们是沿着线找风筝呢,走了十里路发现线头缠树上了。”

    白寒眼神威慑加强,眼刀割过青什的外衣,令他立即坐直:“哈哈,不过总归不算白跑一趟,这,这不,”他瞟上欧利斐,“这不是还认识了欧兄嘛!”

    白寒眼神更冷了,青什觉得自己刚刚说出的话字字冰玑,似带着碴边扎进皮肉。

    这次似乎状况相当严重啊,青什小心揣测着。师兄的眼神霜冷如刃,云鹰君也不像往常走投无路时兴致勃勃地提议要不咱就湘北三日游,金鹰紧抓窗棂脖子一左一右来回扭转察言观色,似乎事情走向急转直下直至跌落冰窖谷底。欧利斐忽闪着漂亮的蓝瞳,向青什眨了眨眼。青什为难地用眼神回应他,艰涩开口:“要不——咱来个——湘北——三——三日游?”

    “好啊,我给你们当向导!”欧利斐立即接话。

    罗屿雯和白寒仍一言不发,不过令青什惊讶的是,向来严肃的金鹰竟配合他叫了一声。

    “阿金,”罗屿雯起身靠近窗前,眼波温婉地轻抚金鹰的顶羽,“这几日你真是辛苦了。”边安抚它边转向大家,“要不一起出去逛逛吧,就当放松一下。”

    这老鹰辛苦了?青什瞪大双眼。它辛苦了就可以出去玩?对!我不如它辛苦。我扮了五六天的“白芮德”,披着一头花脑袋,我不辛苦。

    进入数九寒冬,湘北似乎更冷了一些,街上行人渐渐稀疏。罗屿雯终于披上了当初冰浨坚持要带上的大氅,拢了袖口让金鹰能抓在腕臂上,再用大氅盖住,为它挡去寒风。

    “这家的杏脯是全湘北滋味最好。”欧利斐拣了颗最大的递到罗屿雯嘴边,罗屿雯下意识后退,伴随着欧利斐的锦袖被乍然吹起,衣袂飘飞;他递来的手仍未动,杏脯稳稳当当。

    “谢谢。”她面色微露尴尬,收了风并双手接过,转而一个不留神瞬间被袖中的金鹰叨了去。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金鹰有滋有味地叼着杏脯,满足地咂嘴。

    “看来阿金饿了。”欧利斐眼眸温柔如水望着金鹰。

    白寒皱眉,阿金也是你叫的?真不拿自己当外人。他神色淡漠地拿出一块肉干招呼金鹰:“阿金!”刻意咬了重音,“它惯爱吃肉。”

    金鹰眼神不解地歪歪头,罗屿雯顺势接过肉干,放到金鹰面前给它嗅闻。金鹰转着圈叼了一下杏脯,示意罗屿雯把肉干放在爪边。

    镖局押运的行伍从人流中穿过,一只只黑漆金边的皮箱被仔细绑在车上,轮轴锃亮,还泛着光,显然是新涂的油。马匹辔头缰绳连蹄铁都十分统一,十几个身型强壮的镖师一脸横肉走在旁侧,声势浩大。

    行人纷纷退至路边,给他们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罗屿雯探头:“谁家的镖这么横?”

    青什钻入人群的缝隙往前探,回头向她:“是冯氏钱庄的封条。”

    “这么多钱啊!”罗屿雯一副羡慕的脸。

    白寒突然想起了什么:“云鹰君,我在钱庄暗探时就曾注意到,近期一直有大量现银从北边入账,和平日的交易量比多出不少。”

    罗屿雯思索,若是走私的获利不该是从海防五郡入账吗?看来这里面的确弯绕不少。看到皮箱上的封条明晃晃的“湘北”、“江南”等字迹,罗屿雯沉重下坠的心有了托底,她知道此时该去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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