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南柯被萧月明拉住的那一刻,没想过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只有欣喜。

    萧月明竟然在担心她!

    这简直就是历史性的一大进步,是他们拉进关系的一道里程碑!

    这事儿要是放在一个月以前,如果两人走散了,萧月明绝对不可能会专门来找她。按他那个性子,肯定会选择独善其身,自己绕道去集合点,又怎么会搞得这么狼狈。

    之前两个人的关系像是根一抻就断的线,只有她一个人拽着一头,萧月明在那一头始终若即若离,现在这根线的两端终于都被牵上了。

    她总觉得萧月明与人相处时像是隔着一层冰,客气又疏离,谁都走不进他冰封的心底。而两人相处了一个多月,她做的那些努力好像让那层寒冰融化了一点点。虽然萧月明自己可能感觉不到,但那一丁点的变化也足够让她开心很久。

    一想到这里,她那颗心就滋滋往外冒甜水儿,那整个下午她的嘴角就没下来过。

    那时候的她从来不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自己与萧月明相处得很开心,那就再走近一点。萧月明既然愿意跟她做朋友,那她就对萧月明加倍的好。心思倒是单纯,也不图钱不图利,只觉得萧月明孤身一人在国内,自己总该多照拂一些,就算是家里做了糖水,也不忘去给他送上一碗。

    好朋友嘛,就是要这样相互照顾的。

    但也是从那时起,她开始隐隐发觉,萧月明在她心里,跟花花亮亮他们好像是不一样的。

    具体是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后来到了5月5号她生日那天,她总算是明白一些了。

    那时的气温已经转暖,甚至有些炎热。路边的香樟开了小花,微风一拂,便能与清香撞个满怀。

    白天已有许多同学来给许南柯送过祝福,李嘉亮和仇桦更是一大早就给她送上了礼物。她那一整天都过得很愉快,就连下了晚功回寝室的路上都哼着歌,脚步轻快得屁颠颠的。

    也正是这个当口,萧月明竟然主动找上了她。

    许南柯让同行的仇桦不用等自己,然后强行压住蹦跳的步子,让自己显得沉稳了那么一点点,才跟萧月明一同往寝室走。

    那天的萧月明不太对劲,表情有些局促,像是憋了一肚子话。那不像他平时的淡漠从容样子,许南柯发现了,但并未多想。

    最终,萧月明在一盏路灯下停住了脚步。许南柯也跟着停下来,驻足在他一步之外。

    萧月明从身后取出一个青色的长条状绢布袋,很郑重地交到了她手里。

    许南柯接过来,摸着有点硬,抽出里边的东西一看,竟然是一把折扇。

    扇骨展开,扇面上绘着筋骨傲然的月下修竹。就是剧装店里她看中的那一把。

    许南柯倒吸一口冷气,心中更是惊诧到无以复加。当时她只是随口多问了几句,之后早就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时隔两个月,萧月明竟然还记得。

    “这太贵重了……”许南柯不太敢收。

    可萧月明的表情却异常认真,路灯映在他眼里眸光发亮,他凝望着许南柯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祝你生日快乐。”

    “希望你能一直这么开开心心,没有烦恼,也没有忧愁。”萧月明应当很不擅长给人送祝福,也很少说这样的话,他每一句话开口前都要思索良久,可每一句都是带着温度,直戳人心窝。

    大概是真的不知该说些什么,萧月明沉默良久才继续开口,望向许南柯的眼神坚定而真诚:“我……很荣幸能够来到这里,遇见你。”

    那是萧月明第一次这么正式地回应她。

    是感谢,是祝福,是有幸相遇。

    不是厌烦,不是负担,更不是无可奈何被迫接受。

    许南柯被那样一双灼人的眼睛望着,登时乱了方寸,就连萧月明再说什么都听不清了。那一晚的花香似乎格外浓烈,顺着晚风灌进她鼻子里,清凉又辛辣,熏得她晕头转向,怎么都找不着北。

    在这些日子里,萧月明从来都是处于被动的那一个,而他破天荒的主动这一回,许南柯根本无力招架。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说过“谢谢”,更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寝室。

    只记得那时手里死死攥着这把折扇,掌心的汗都把扇袋给浸湿了一大块。

    那是萧月明送她的第一个礼物。

    小小一把扇子承载了太多人为赋予的意义,青涩少年时的情愫本就泛滥,如今有了这一个寄托,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那得到了回应的感情,也越发奔涌成灾。

    长大后许南柯也略懂了一些相关知识,明白这把折扇的用料在文玩扇里其实算不得多名贵,那大爷的报价更是虚高了不少,可因为是萧月明送的,它便有了最特殊的意义。

    许南柯平日里舍不得拿它来练习,却会每天把它从抽屉里拿出来把玩一番。但凡有上台的机会,她都会用上这把折扇。后来年岁日久,扇面也因为经年累月的把玩而破旧,她舍不得换下这一见倾心的扇面,只能将它好生收在架子上,依旧每次上台前都要先摸一摸才能安心。

    她总告诫自己要放下萧月明,不要再被往事缚住,要向前看,可是她却连这把扇子也舍不得扔,哪怕连柳砚书提出要帮她找名家重绘一幅扇面她也不肯。

    这些年里,她守着这把扇子,也像是固执地守着旧日的回忆不放手。尽管她早就猜到萧月明离开后应当不会再走这条路,可一直没有亲眼所见,她心中就始终保有一簇微弱的幻想。

    也许,他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继续唱下去了呢?

    但是现实在她脸上抽了重重一个耳光,抽得她皮开肉绽,疼得她眼冒金星,却也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让她彻底认清了这个事实。

    如今的萧月明就是变了,彻头彻尾地变了,他放弃了曾经视作生命的梦想,早已经与她陌路殊途,也只有自己还在执着于那些早该抛下的东西。

    看着那把破旧的折扇,许南柯长叹一声,强迫自己从回忆的泥沼中脱身,不能再这样作茧自缚。

    她从青墨手里接过扇子,用指腹再次细细摩挲了一番,如同对待一位老友,眼底闪烁似是不舍,而又渐渐转为了决绝。

    “这扇子太破,我带你看其他的吧。”许南柯收敛起泛滥的情绪,再次扯出一丝笑容,迅速将那柄折扇锁进了柜子里。

    落锁时,金属锁头撞在木质柜门上,“当啷”一声响,她的心中再无波澜。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自己也是时候要走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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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南柯跟着青墨一起从库房出来之后,她的情绪就一直不太好。

    心里正乱着,梁鸿来催她扮戏,刚好扯散了思绪。

    一忙起来也顾不上胡思乱想,许南柯抬腿就奔了四楼化妆间。项目组里对这方面感兴趣的成员也一块儿跟了过去。

    许南柯这还是第一次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化妆,好几个摄像头都怼着她脸拍,大概是想记录一下扮戏的全过程。许南柯只觉得不自在,故意提了个轻松点的话题:“咳,商量个事儿哈,大家伙儿能给我开个美颜不?”

    “那不行啊,小许老师。我这相机可是最高清的,保证把每个毛孔都给你拍清楚!”某位美术组成员出言补刀。

    许南柯苦笑一声:“那你们可千万别往外发啊!自个儿留着看看就得了。”

    小咩也举着相机凑了过来,小声告诉她真相:“在这边录的所有影像资料,都要在总结会上复盘的……”

    “妈呀,该不会还要放在大屏幕上吧?”许南柯一想到那个总结会她也得参加,差点背过气去,“那跟公开处刑有什么区别!”

    青墨拍着她的肩安慰道:“没事儿,你天生丽质!怎么能够畏惧高清镜头!”

    有了这几句玩笑话,化妆间气氛轻松不少。但玩笑归玩笑,干起正事来许南柯倒是一点不含糊。

    她熟练而迅速地涂底色、上油彩、定妆、扫面红、勾眉眼,手法极为娴熟,毕竟是从小练就的手艺,比起读书那会儿更是精进了不少。

    大家伙儿不止要围观她化妆,还得围观她换衣服,还好她提前贴身穿好了水衣子,胖袄和蟒袍只需要直接往上套就行。

    许南柯今天演刘备,戴的髯口是黑三,也就是黑色的三绺胡子。一般来说髯口的颜色都跟角色年龄有关,刘备此时的年纪已过了半百,也是个胡子花白的老男人了,按理说应该戴黪三。但是为了能被孙尚香相中,他偏偏把发须都全给染黑了。黑胡子多好啊,显得年轻帅气又精神,在相亲市场上瞬间吃香了,也多亏了孙尚香那时候没有反诈app,不然高低得算他个相亲诈骗。

    这出戏的主演都是木石社的青年演员,仇桦饰演吴国太,也就是刘备进甘露寺要见的这一位。

    梁鸿陪着K哥坐在观众席,顺便给他做现场讲解,小咩难得支棱了一回,拉着青墨挤到了第一排,手里的相机全程就没有放下来过。

    等到散了戏,梁鸿又带众人进了后台,大家纷纷和众演员们合影留念,最后又集体去聚了个餐,本次参观才算是圆满完成。

    K哥在饭桌上给梁鸿透了个底:“我们boss特别重视这个项目,昨天刚宣布要亲自跟进开发进度,新职业才刚刚起步,今后要麻烦你们的地方估计不会少啊。”

    “就是从国外回来的那位?”梁鸿记不住那些个拗口的英文名,只能这么代称。

    K哥忙点头:“对对,就是那位!他可是从锐星总部来的,虽然只挂了个执行总裁的虚职,其实来头大着呢。”

    梁鸿一听就明白了:“哎呦,有大领导重视,这是好事儿啊!能参与这样的大制作更是我们木石社的荣幸!来,祝咱们这个游戏上线之后能够旗开得胜、一炮而红!”说完便举杯向K哥提前道贺。

    一旁坐着的许南柯的表情却是异常难看,K哥那几句话差点没把她噎死。

    萧月明亲、自、跟、进,她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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