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满秋满头大汗地醒来，脑中是一片空白，但心里却不停盘旋着没有由来的惊慌和恐惧，她吐出口浊气，摁开手机，凌晨四点半，以及一个妈妈的未接电话。
放下手机，又躺了一会儿，叶满秋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手机灯光，走出卧室，关上门，穿过客厅，拿了水杯，去厨房接水。睡得久了，手指都有些脱力，试了好几次才按下冷水键，水沿着杯壁缓缓注下，一声水泡炸裂的声音从水桶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她心头惊跳，手一抖，冷水便浇了满手。
她也没擦手，就着湿手中的杯子就灌了两口水，有风攀着窗户边进来，掠过身子，寒意便从外浸到了内，她不禁打了个冷噤。
这些凉意好似才使她慢慢清醒过来，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也随即从大脑里涌出，全是来自刚才的梦境。
梦里，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下一秒便一跃而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真实到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仰头把那杯水饮完，竟还没能压住那种心慌与恐惧。
她捏捏太阳穴，定定心神，想起妈妈半夜的电话，这才觉得有些奇怪，点开手机，打开流量，猝不及防的，妈妈的微信消息就那样弹出来。
时间凌晨一点。
内容仅有一行。
叶满秋关了客厅的灯，重新回到卧室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条消息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回环往，却总也抓不住其要义。
情绪，思索都是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有。
空空荡荡。
就像是站在狂风暴雨的夜里，明明该害怕该恐惧该哭泣，但心头却是一片干涸，空落落的，无所依托。
第二天一早，叶满秋便去学校向班主任和刘夏告假三天。
刘夏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吗？”
叶满秋摇摇头，眼里聚集泪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刘夏只能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好。”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中午便启程回去，动车上，叶满秋给室友发了有事要回家去的信息，又跟妈妈通了电话。
做完这些事，叶满秋放下手机，她疲惫地闭起眼。
那些无所依托的情绪与感觉，像是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积压进整个胸腔，压得她眼泪直往外掉。
下了动车，表哥早已开了车等在停车场，来接她回去，一道接回去的还有从南边打工的舅妈石倩和在林城的姨娘。
叶满秋问了好，却是笑容都挤不出。
“我照顾她真的算尽心尽力，真的，她生病那段时间，我专门给她买了个小锅煮粥。”
“但是他们对我呢，哎，真的，姐，我不想说，反正以后那个老头我不得去照顾，照顾那个我已近够尽责了。”
“我们在外头打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那些话闷在车里，扯着叶满秋的神经，虽然有些头痛，但她还是打开了车窗，风一灌进来，吹到她的眼睛，干涩一片。
一回到家，远远地便看到那里灯火通明，还有唢呐的声音传出来。
她背上背包下车，表哥跟在身旁，一起走过去，一坝子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妈妈看见她，接过她手中的包，给她头上包上白布，引着她去上香。
对着黑白的照片，叶满秋才敢相信，外婆是真的去了。
她拿着香拜了一拜，插进香炉。
“妈！你怎么就去了啊！呜呜呜呜……妈！……”
有人扑过来一下子跪到她身边，撞到她的小腿。
叶满秋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个大声的呜咽声，眼神都没给一个，只觉得心头吵闹。
想着他们还没吃晚饭，妈妈又带她吃晚饭，表哥已经吃上了，见她来，把筷子和乘了饭的碗递给她，叶满秋接过就开始往嘴里刨，灯光昏暗中，也没看到底面前摆的什么菜，她夹起一大坨藕，就往嘴里塞。
嘴里塞得满，眼泪止都止不住，叶满秋使劲吞咽。
两三下吃完饭，就要去转圈。
外婆的画像摆在中间，外围画着正方形，四个角各摆上菩萨，众人挨着顺序一人拿一只香，跟着道士围着转。
她垂着头，别人走，她跟着走，别人作揖，她跟着作揖，别人跪，她跟着跪。
第二天就是外婆上山的日子。
叶满秋不知道原来人故去之后，身体是会变小的。
开棺后，亲人一个个围着转了三圈，叶满秋跟着一起，看着外婆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黑，小小的一团，
她的眼泪已经干涸，空荡荡的，看完最后一眼，就要抬上山了，一行人跟着走，到了山上，烧了白布，房子，花圈后。
就要落土。
一捧又一捧。
六岁的弟弟问，“婆婆去里面了，怎么出来？”
一句话，又让叶满秋哽咽。
童言无忌，他还小，不知道死亡这一回事。
可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舅在一旁，看着大火燃烧的余烬，感叹一声，“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回去的第三天中午，叶满秋就踏上回榆林的路程，坐上车，看着窗外，她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也有满腹的疑虑。
多年前，父亲故去了，而现在，外婆也去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法则在运行，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死后去的地方，和现实世界，谁又能说哪个更好呢？
至少，她生活的这个世界，本就是痛苦居多。活得快乐的人，不过是有所期待，有所希望。
外婆的快乐大概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女孙辈过得好。
最朴实的祖祖辈辈的心愿，可就连这个心愿也要被那个女人打破。
前天夜里，妈妈跟她说，有天晚上，石倩非要她买尿不湿回去，她那时候在城里上夜班，根本请不了假。
她就在客厅大呼小叫，说这次不回去以后就不要回去了。
外公听后反怼回去，这是她的家，凭什么不要她回来？！
那时，外婆就躺在隔壁房间，已经不能下床。
她不知道外婆那时在想什么，或许跟她接到她离世的消息那天一样，绝望得心里一片空白。
石倩现在住的那间房，是外公外婆肩挑石子一背篓一背篓背上去加盖的，他们每次过年回家，换洗的衣服是外婆手洗的，他们拿出去一车的腊肉香肠，是外公外婆一夜又一夜自己灌的。
这些事情，年复一年，外公外婆默默地做着，仿佛本该如此。
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做了。
人走茶亦凉。
妈妈说，外婆这一辈子累死累活，最值不得。
可是叶满秋知道，值不值得，外婆的心中自有衡量。
她不想以她的眼光与思量去评价外婆的付出。
此时此刻，她只是很想很想外婆。
离开故土，她总觉得外婆还没有离开，还一直生活在那个小山村，期盼着他们这些后辈的归来。
放下手机，又躺了一会儿，叶满秋才轻手轻脚地下床，打开手机灯光，走出卧室，关上门，穿过客厅，拿了水杯，去厨房接水。睡得久了，手指都有些脱力，试了好几次才按下冷水键，水沿着杯壁缓缓注下，一声水泡炸裂的声音从水桶中传来，巨大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晰。
她心头惊跳，手一抖，冷水便浇了满手。
她也没擦手，就着湿手中的杯子就灌了两口水，有风攀着窗户边进来，掠过身子，寒意便从外浸到了内，她不禁打了个冷噤。
这些凉意好似才使她慢慢清醒过来，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也随即从大脑里涌出，全是来自刚才的梦境。
梦里，她一个人站在悬崖边，下一秒便一跃而下，风声在耳边呼啸，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真实到她现在都心有余悸。
仰头把那杯水饮完，竟还没能压住那种心慌与恐惧。
她捏捏太阳穴，定定心神，想起妈妈半夜的电话，这才觉得有些奇怪，点开手机，打开流量，猝不及防的，妈妈的微信消息就那样弹出来。
时间凌晨一点。
内容仅有一行。
叶满秋关了客厅的灯，重新回到卧室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那条消息一直在脑海中不断回环往，却总也抓不住其要义。
情绪，思索都是一片空白。
什么也没有。
空空荡荡。
就像是站在狂风暴雨的夜里，明明该害怕该恐惧该哭泣，但心头却是一片干涸，空落落的，无所依托。
第二天一早，叶满秋便去学校向班主任和刘夏告假三天。
刘夏问她，“出什么事儿了吗？”
叶满秋摇摇头，眼里聚集泪光，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口，刘夏只能叮嘱她，“路上注意安全。”
“好。”
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中午便启程回去，动车上，叶满秋给室友发了有事要回家去的信息，又跟妈妈通了电话。
做完这些事，叶满秋放下手机，她疲惫地闭起眼。
那些无所依托的情绪与感觉，像是终于找到了容身之所，积压进整个胸腔，压得她眼泪直往外掉。
下了动车，表哥早已开了车等在停车场，来接她回去，一道接回去的还有从南边打工的舅妈石倩和在林城的姨娘。
叶满秋问了好，却是笑容都挤不出。
“我照顾她真的算尽心尽力，真的，她生病那段时间，我专门给她买了个小锅煮粥。”
“但是他们对我呢，哎，真的，姐，我不想说，反正以后那个老头我不得去照顾，照顾那个我已近够尽责了。”
“我们在外头打工，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
那些话闷在车里，扯着叶满秋的神经，虽然有些头痛，但她还是打开了车窗，风一灌进来，吹到她的眼睛，干涩一片。
一回到家，远远地便看到那里灯火通明，还有唢呐的声音传出来。
她背上背包下车，表哥跟在身旁，一起走过去，一坝子的人，男女老少皆有，妈妈看见她，接过她手中的包，给她头上包上白布，引着她去上香。
对着黑白的照片，叶满秋才敢相信，外婆是真的去了。
她拿着香拜了一拜，插进香炉。
“妈！你怎么就去了啊！呜呜呜呜……妈！……”
有人扑过来一下子跪到她身边，撞到她的小腿。
叶满秋愣愣地站在那里，听着那个大声的呜咽声，眼神都没给一个，只觉得心头吵闹。
想着他们还没吃晚饭，妈妈又带她吃晚饭，表哥已经吃上了，见她来，把筷子和乘了饭的碗递给她，叶满秋接过就开始往嘴里刨，灯光昏暗中，也没看到底面前摆的什么菜，她夹起一大坨藕，就往嘴里塞。
嘴里塞得满，眼泪止都止不住，叶满秋使劲吞咽。
两三下吃完饭，就要去转圈。
外婆的画像摆在中间，外围画着正方形，四个角各摆上菩萨，众人挨着顺序一人拿一只香，跟着道士围着转。
她垂着头，别人走，她跟着走，别人作揖，她跟着作揖，别人跪，她跟着跪。
第二天就是外婆上山的日子。
叶满秋不知道原来人故去之后，身体是会变小的。
开棺后，亲人一个个围着转了三圈，叶满秋跟着一起，看着外婆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发黑，小小的一团，
她的眼泪已经干涸，空荡荡的，看完最后一眼，就要抬上山了，一行人跟着走，到了山上，烧了白布，房子，花圈后。
就要落土。
一捧又一捧。
六岁的弟弟问，“婆婆去里面了，怎么出来？”
一句话，又让叶满秋哽咽。
童言无忌，他还小，不知道死亡这一回事。
可就算是她自己，也不知道死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舅在一旁，看着大火燃烧的余烬，感叹一声，“人这辈子，就这样了。”
回去的第三天中午，叶满秋就踏上回榆林的路程，坐上车，看着窗外，她突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也有满腹的疑虑。
多年前，父亲故去了，而现在，外婆也去了。
这个世界，究竟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法则在运行，为什么好人不长命，祸害却遗千年？
不过话又说回来，死后去的地方，和现实世界，谁又能说哪个更好呢？
至少，她生活的这个世界，本就是痛苦居多。活得快乐的人，不过是有所期待，有所希望。
外婆的快乐大概就是看到自己的儿女孙辈过得好。
最朴实的祖祖辈辈的心愿，可就连这个心愿也要被那个女人打破。
前天夜里，妈妈跟她说，有天晚上，石倩非要她买尿不湿回去，她那时候在城里上夜班，根本请不了假。
她就在客厅大呼小叫，说这次不回去以后就不要回去了。
外公听后反怼回去，这是她的家，凭什么不要她回来？！
那时，外婆就躺在隔壁房间，已经不能下床。
她不知道外婆那时在想什么，或许跟她接到她离世的消息那天一样，绝望得心里一片空白。
石倩现在住的那间房，是外公外婆肩挑石子一背篓一背篓背上去加盖的，他们每次过年回家，换洗的衣服是外婆手洗的，他们拿出去一车的腊肉香肠，是外公外婆一夜又一夜自己灌的。
这些事情，年复一年，外公外婆默默地做着，仿佛本该如此。
现在好了，什么都不用做了。
人走茶亦凉。
妈妈说，外婆这一辈子累死累活，最值不得。
可是叶满秋知道，值不值得，外婆的心中自有衡量。
她不想以她的眼光与思量去评价外婆的付出。
此时此刻，她只是很想很想外婆。
离开故土，她总觉得外婆还没有离开，还一直生活在那个小山村，期盼着他们这些后辈的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