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歇,细雨斜风,坠在窗棂。

    窗纸被映的火红,脚踩踏在泥泞中的声音清晰可闻,猎犬喷着热气呼哧呼哧的到处嗅着,拱着灌木上雨滴簌簌落下。

    水玲珑停下动作,与宋南风沉静的眼眸对视,两人谁也没有动。

    等了半晌,听见脚步声慢慢朝着这处靠近。宋南风盯着立柜,低声开口,“你看看柜子后,可有不寻常的地方。”

    他们所在的屋子呈长圆弧型,她正处在弧形的尽头,而眼前硕大的高柜,十分突出。

    水玲珑会意,她方才就发现翻找衣物时,就发现柜子与墙面竟衔接在一起,必定有古怪。

    她猫着身子起身,伸手挪动柜门探身进去,寸寸摸索着,入手冰凉且凹凸不平。

    她借着窗外透入的火光,侧头看见上头竟然有幅图。

    她轻声开口,“有点门道,墙体好像并未砖石所砌,你来看看,这图像不像...两尾鱼?”

    水玲珑侧开身子,宋南风靠着柜门看过去,眉头蹙起,“不是鱼,是太极八卦图。”

    “太极八卦图?你还懂这个。”水玲珑曲指轻叩,墙体传出空灵的声响,屋外头的脚步声猛然顿住,她道,“里头必定是空的。”

    若是能藏身那便最好,她探身取过长刀,刀尖抵上去,寸寸寻找缝隙,试图破开。

    模糊的人声从外头远远传进来,“这里有脚印,他们进芳园了!”

    “小畜生!给老子进去搜,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是被她砍伤了肩头的护卫头领的声音。

    “头儿...这院里面不让随意进出,上面要是发现,我们..”

    “出了事有老子!”院门砰的被撞开,人脚杂乱的踩踏在泥水里。

    宋南风闭眼沉思,而后开口,“左三前二,东北艮宫,鱼尾朝上。”

    水玲珑身形未动,伸手拨动几次鱼尾,下一刻墙面裂开,缓缓现出个容一人进出的洞口,里头黑黝黝的。

    “好个宋二,有两下子。”,她回头来看宋南风,笑起来,扯住他左臂,率先将他推入其中。

    外头猎犬似乎嗅到什么,停在窗边吠叫。

    水玲珑拉上柜门,一个起跃冲了进去,墙体闭合那一瞬,窗棂被人大力撞开。

    里头的空间出乎意外的小,其实只能容纳一人,两人挤在这狭窄的黑暗中,连转身也无法,只能沉默地听着对方的呼吸。

    被湖水浸湿的布料贴在身上,炽热与冰冷,僵硬与柔软紧贴。

    外头杂物被大力翻动,猎犬耸着鼻子到处嗅,渐渐停在他们方才歇脚的位置。

    “头儿,这有血迹!”牵犬那人叫起来。

    伴着金属刀刃摩擦的声音,沉重的脚步跨了进来,“逃不了,给老子翻。”

    “小畜生,老子就在这等着你出来!”

    他话音方落,一人从外疾奔进来,附在他耳边道,“头儿,大人过岸了,廖掌柜在前头候着,让您过去听令,说...莫把事情闹到大人面前。”

    半晌,只听一声重重的冷哼,“留下人守住院子!”

    水玲珑贴着洞壁听着外头动静,从墙另一头传来“吱嘎”响动,仿佛沉重的门扉被推开。

    原本伸手不见五指的狭窄洞内,顶部有缝隙射入光亮,顶上也缓缓被蒙蒙昏黄照亮。

    她寻着光亮透入的位置摸去,宋南风身上一重,闭了闭眼,只觉一团火热嵌在怀中,他原本僵硬冰冷的四肢逐渐热了起来。

    宋南风尝试调整呼吸,不去想大腿上紧贴的温度,但两人如今的姿势,他抬抬头,鼻尖就挨着水玲珑的脖颈。

    那颈项笼在昏光里,像润泽的玉般一路延申到衣领下,彷佛揉一把就能品出销魂的滋味来。

    “你下来。”宋南风叹气,极力放缓了呼吸,“别,坐我身上,挪开点。”

    水玲珑没动。

    她眯起眼睛,“别吵,外头好像来了不少人。”

    外头的确来了不少人,北镇抚司的王云鹤走在前头,陈老贼手底下第一恶犬,他身侧还有几个叫不出名的男人,但她在宫宴上也见过。

    令她心生忌惮的是王云鹤身后穿着褐衣的人,她敏锐的察觉,这人定是个生性残忍暴戾之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嗜血的气息。

    那人忽侧首,眼神阴冷的朝着她的方向盯过来,水玲珑手指紧扣墙壁,才未发出响声。

    王云鹤的声音传了进来,“今年的份额,年初已经着人给往西北送出去了,怎地你家主子这是不放心,竟然把你派了出来。”

    那人大笑,“王庭里出了叛徒,本王不来不行。”

    腰肢柔软的舞姬与背着琴的乐师鱼贯而入,水玲珑瞧着那些薄纱轻罩的美人翩然而至,其中一个踏着舞步朝自己这处走来。

    狭小的空间被舞步踏响,空灵悠扬。

    水玲珑此时才发觉,那舞姬竟然踏步在自己头顶,玉足陷入时,几乎碰到她的额头。

    “难道我们是在戏台子下?”

    水玲珑抬手拂过顶上那层透光的物质,鼻尖凑上去细闻,“是鹿皮。”

    “京中盛行了好些年的把戏,将铜钟倒置,其上覆坚韧鹿皮,踏步犹如空谷响乐。 ”宋南风打量着壁上遍布的梵文。

    而她二人此刻,就在这铜钟里头。

    “如此确实绝妙,到底是京里会玩的把戏多。”水玲珑攀着钟壁,从顶上缝隙里看着那些人荒唐奢靡。

    舞乐声起,外头交谈的声被淹没。

    “你听见没有,他们说的叛徒莫非就是梅洵?”水玲珑攀着钟壁,原本贴着耳去细听,忽然回过头瞧着宋南风。

    宋南风也瞧着水玲珑,被湖水浸湿的布料紧贴在身上,被体温捂的粘腻湿润,那逐渐热起来的尴尬温度,令两人都不舒服。

    他抬着眼眸,细密的眼睫遮着漆黑瞳仁,使得眼神看起来分外深情,热欲荡漾在里头,如盛夏皓月,凉意里也透出灼人热度。

    那舞姬还在踏着舞步。

    水玲珑抬手点点耳垂,忽然开口打破寂静,“红了,你耳朵。”

    宋南风原本心已渐起波澜,此刻为这句话更为波荡起伏,热度从他耳后烧起,连脖子也泛起红潮,在昏光里令他无所遁形,无言辩驳。

    “你,贴的太紧了。”宋南风镇定的与她对视,他挨着湿衣的指尖蜷起,他不能移开目光,不能闪躲半分,否则就好似对水玲珑真有了什么。

    水玲珑没有回话。

    宋南风头一回知晓,进退两难这四个的真正含义。

    他想仰头喘息,但他不能,因为这样做,他就好像被欲念操作的登徒子。

    水玲珑端详着眼前男子,看他强做镇定,又看他耳尖泛红,最后她坏声笑起来,“宋二,热血上头了?”

    宋南风静静看着她,伸手撑着钟壁。

    半晌,宋南风笑了,“戏弄我快慰吗?”

    他那双眼,他那种笑,他濡湿的双鬓,都在无声无息的蛊惑,引诱着。

    水玲珑瞥见按在她耳侧的手掌,指节修长,骨感又漂亮,因用力而指尖泛红。

    “快慰?”,她缓缓逼近,垂下眼睛凝视着宋南风,“看一位世家贵公子方寸大乱,我好快慰。”

    铜钟外飘进逐渐淫|乱的娇声笑语,好似也在讽刺着他。

    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在一起,水玲珑的手掌就抵在宋南风胸膛,灼的她掌心都要烧起来。

    宋南风在她目光中,仰高下颌,几乎要触碰到了她的唇。

    “是吗?”宋南风眸中积蓄着癫狂,他低低呢喃着,“你该更大胆些才是。”

    宋南风揪着湿衣的手掌忽然放开,抚着水玲珑的背脊将她托起,更亲密无间的与她相抵。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宋南风,一个极致冷静自控的人,忽然展现出的疯狂,能把人带入深渊。

    水玲珑心中有什么绷断了,汹涌的狂潮激荡涌出,她的眼神烈火般烧了起来,手掌带着潮湿热汗,贴上了宋南风的手背,手指间紧紧纠缠。

    她在宋南风的煽动与蛊惑里,手臂抵在他颈间,如同擒住了猎物般,狠狠将他压在冰凉的铜壁上。

    “告诫你一句,别把这种把戏,他爹的用在姑奶奶我身上!”

    四目相对的咫尺间,有暧昧与危险的呼吸,让空气在这方狭窄的铜钟内,寸寸烧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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