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掌柜的脸倏然一变,抬头拭去额角的汗,看着宋南风的背影,“大人,水下哪有什么暗门,小的在此经营十来年,从未听下头有人说过此事。”

    “莫不是这位差爷看错了?”

    何太平嘴里叼着果子,站起来身来,“什么暗门明门的,挖开来瞧瞧便是。”

    廖掌柜故作为难,“这,没有东家首肯,小人只怕不好做主...”

    水玲珑没骨头靠着竹椅,椅子三脚悬空,只有一边椅脚着力。她见廖掌柜身后的护院头领转身往后去,不由微挑眉,目光追随着他入了芳园。

    想去搬救兵?

    那边的宋南风朝梁启点头,梁启冷哼一声,沉声喝道,“再多几个人下去,把门打开看看。”

    水玲珑的目光落在廖掌柜的面上,见他面上虽焦急,眼中隐显精光,好似一切尽在掌握。

    她与宋南风对视一眼,见他微不可查的点头,她将手中果子最后一口吃尽,朝廖掌柜头上的瓜皮小帽上一扔。

    满意的瞧见廖掌柜面色变得难看,似乎极力忍耐着,才未开口骂人。

    她翻身跃上身后的树,树枝间零星光斑,带着些热度落在她脸上,“日头太晒了,我去林子里吹吹风。”

    廖掌柜嘴角下撇冷哼一声,“无关人莫要随意走动为好。”

    后头的归德侯背着手晃悠过来,在树底下抬眼看水玲珑,“水里摸半天也没见有啥,走,咱俩一块去林子里瞧瞧。”

    水玲珑不理会面色难看的廖掌柜,攀着树枝,在树木间穿梭,眨眼便将人远远甩下。

    只听归德侯声音从后传来,“小土匪,跑的倒是快。”

    她并不停歇,一手从怀中摸出那枚绒花,仔细看着上头笔触凌乱的地图,一面比对着林中地形。

    不多时,归德侯追上她,凑过来看,“一朵绒花而已,瞧这么仔细做什么?”

    水玲珑又往前去了几步,颇为无奈道,“我答应一人,要帮她找妹妹。”

    又绕了一会,终于在林子最深处瞧见座木屋,外头还有不少护院把守。

    归德侯显得十分沉稳有深度,“想不到瓦肆里面还藏着这么大片地界。”

    水玲珑又仔细看了眼绒花,“应当就在这里头了…”

    她不再管身后归德侯,径直冲出出,与木屋外的几人缠斗,不过一刻钟人就被解决了。

    回身见归德侯站在不远处,兴致勃勃地瞧着,见她看过来,眯着眼矜持地夸赞,“小土匪,身手不错。”

    水玲珑不知他为何对自己格外感兴趣,不也搭理他,直接推开木屋的门。

    一股混着血腥气的难言气味涌出来,让水玲珑忍不住眯起了眼,屋里昏暗潮湿,仿佛没有一丝生息。

    待她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屋内墙角竟显出数十个人影,全是些年纪不大的女子。

    瑟缩着挤在一起,身上衣衫破损,血迹斑斑,皆眼神惊惧的盯着她。

    饶是她一向胆子大,此刻也被惊了一下,半晌她才开口,“时安可在?”

    无人应声,水玲珑又从怀中拿出那枚绒花,高举在手中,“时安可在,你姐姐托我来找你。”

    等了半晌,终于有一瘦弱矮小的身影,颤巍巍站起身,满脸脏污看不清面容,瞧身型不过十一二,“我…不不,是奴…奴是时安。”

    “奴…奴家姐姐,她在何处,她怎么样了。”她眼神复杂极了,惊惧妥协与绝望,又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勇气。

    在一个孩子身上交织出如此复杂的情绪,水玲珑心口憋闷,她认真的看着那小女孩,伸出手,“你姐姐让我来救你,你跟不跟我走。”

    那小女孩犹豫着走出来,仰头望着水玲珑,“你知道我姐姐在哪吗?”

    水玲珑牵住她,见她手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屋内众人,“现如今陛下令人在搜查桑家瓦肆,查证瓦肆内违律打杀舞姬之事,你们若愿意,此刻便可出去,以身作证。”

    “若是不愿,我亦可保全你们,还你们自由。”

    那些女子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惊疑不定看向水玲珑,有人开口问,“你是什么人,你果真的能保全我们吗?”

    “自然,你出去看看,外头的人都被清理了。”水玲珑指向外面的归德侯,“看见那人没有,他可是大名鼎鼎的归德侯,有他在没人再敢动你们。”

    “侯爷,您说是不是?”

    归德侯哼一声,顿了顿才硬邦邦道,“自然。”

    水玲珑带着人从林间走出时,远远地就察觉湖边针锋相对的气氛。

    王云鹤不知也何时到了,正皮笑肉不笑讥讽宋南风,“本官在此自然是为风月之事,宋大人近些年来的少了,只怕已经不记得其中滋味了吧。”

    他话音方落,身后齐刷刷冒出几十个整装待发的护院,腰佩大刀,眼中皆杀气四溢。

    宋南风不为所动,“王大人,你这是何意?”

    王云鹤走两步坐到水玲珑方才的位置,显然并不将他放在眼里,“无端被扰了兴致,本官心中郁结,还望宋大人体谅一二。”

    “瓦肆内恐怕没有陛下想找的东西,不如,宋大人这便回宫去复命吧?”

    王云鹤说着抬眼,带着些倦意逼视着宋南风。

    湖边只余下风声,气氛倏然凝滞,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梁启站在一边,好似没瞧见两人之间的暗流。

    这时水面呼啦一声,几个兵士冲出水面,未注意到面前气氛的诡异,其中一人喘着气回话,“大人,门太重了,打不开啊。”

    王云鹤嗤笑一声,“湖里哪来的暗门,不过是几块破石头罢了,也值宋大人稀罕成这样,莫不是想立功想疯了不成?”

    宋南风面上无甚波动,语气始终波澜不惊,“王大人,如此着急做什么,不如再等等看。”

    众人听他这话,皆是不明就里,连何太平也是一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低声问他,“等什么呀,都这当口了,赶紧想想对策呀。”

    宋南风目光远远投过来,正与水玲珑对上,他轻声开口,“来了。”

    话毕,众人只听一阵凄厉的哭喊远远传来,从水玲珑身后跑出一群衣衫破损,满身血迹的女子。

    远远看足有二三十人,皆是十来岁的少女,最小的看着才十一二岁,女子极尖利悲愤的哭嚎,令人闻之心惊。

    “求青天大老爷救命!求大人们救救我们...”

    “求陛下为我等苦命之人做主,他们不是人!”

    王云鹤眼神阴沉的朝廖掌柜看去,他当下面如土色,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宋南风身后的树枝飒飒,他抬眼扫过,水玲珑已悠闲靠坐在树杈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那些女子跑到几人跟前,王云鹤身后的护院拔刀阻拦,宋南风开口,“你等有何冤屈尽可报来,本官定为你等沉冤陛下御案,将恶人绳之以法。”

    原本还被护院手中的刀刃吓得瑟缩,一听宋南风这话,当即有人哭喊起来。

    细听之下才知,桑家瓦肆从各地以勾栏舞姬的名义,称签活契卖艺不卖身,每隔一段时间便高价买入大批少女,在关入芳园用非人的手段调教折磨,再以供有特殊癖好的客人享用。

    “大人,他们都不是人,是恶鬼!这些人折磨我们,凌辱我们,身边的姐妹一个个惨死!”

    “大人,求您救救我们吧!” 女子们跪在宋南风面前,声嘶力竭,眼中透出濒死之人的决绝。

    宋南风眼中沉积着郁色,他朝何太平招手,“先把她们带下去安置,问清楚每个人的口供,登记籍贯姓名。”

    而后他转向王云鹤与廖掌柜,“王大人,只怕得请你跟本官走一趟了。”

    王云鹤面色虽阴沉,声音依旧沉稳,“不过是几个贱婢的胡言乱语,如何能做数,就算她们所言皆真,也不过低贱奴婢,打便打的了又有何妨。”

    “难道宋大人就凭此,要治我的罪吗?”

    何太平本带着人转身往小码头去,听得这话回头,语气愤愤,“大夏律令禁主杀仆,违者缴财帛,重者流放。在朝为官者尤甚!”

    “况且她们还是活契,并非与你签了死契。”

    王云鹤不以为然,“你何以证明有人死在这里,难道就凭贱婢几句话?”

    一直在树上坐着看热闹的水玲珑,看着王云鹤那张脸,长的真是惹人厌。

    她轻巧落地,走到那几个下水的兵士差役面前,“你们方才说,湖底下的暗门拉不开?”

    她说着将袖子束起,往湖边走去。

    身后传来宋南风的声音,“你不会水,下去太冒险了。”

    何太平暗戳戳靠近,面色古怪,“宋二,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水?”

    水玲珑摆手,朝着梁启挑眉,“梁总兵,给我找根结实点的绳子来,要长些。”

    梁启面色难看,他如今虽接了皇上的任命,但不代表他就能忍受水玲珑对他呼来喝去,当即怒声道,“你倒是好威风!”

    水玲珑束好衣袖,又撩起裙摆扎在腰间,一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梁大人,咱都是为着陛下当差,怎么能说这么见外的话呢。”

    周围兵士频频侧目,心中暗道,昭南教军果然如传闻中那般豪放不羁,难怪军中都在传言她其实是男扮女装。

    梁启一咬牙,顶着王云鹤阴沉的目光,吩咐几人去找绳子。

    王云鹤转头将矛头对准了水玲珑,“水将军,火气大的很,走出去还当本官,没有好好招待你呢。”

    水玲珑翻了个白眼,语气讥讽,“你一满院子的恶心事,把姑奶奶的好心情都搅没了,还问我为什么火气大。”

    “你怕不是脑子有疾?”

    何太平捂着嘴,没忍住噗噗笑出声。

    王云鹤面色发青,“不知所谓!这里恐怕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还是速速离去吧,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他身后那些个护院抽出刀,朝宋南风逼近,梁启身后的兵士并不阻拦,眼睁睁看着护院围上前。

    归德侯适时上前阻拦,几人又唇枪舌战的打起嘴炮。

    水玲珑看着兵士拿着绳子潜入水底,她招手叫来十几个兵士,在岸上一齐卯足了劲往后拉。

    廖掌柜瞧着,面露讥讽,底下的暗门若非启用机关,任天王老子也打不开,就凭这么些人想拉开,做梦吧!

    他好整以暇地瞧着,那女土匪蹲在一旁看了会,好似很不耐烦地上前去,扯住绳子就往后拉。

    原本崩的笔直的麻绳,被她轻巧的一扯,好似失了力般被骤然拔出一大截。

    廖掌柜心中重重一跳,几个兵士还想潜入湖底去看,湖面却忽然翻滚起来。

    湖水里缓缓浮上来什么,不到片刻,湖面密密麻麻飘满了肿胀的尸体。

    几个兵士吓得躲在那女土匪身后连连惊叫,只见她回头看过来,对着众人满脸无辜道,“我发誓,我真没怎么使劲。”

    廖掌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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