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一个被长款大衣包裹的背影,就能看出来那具可以直接上T台走秀的宽肩长腿九头身。

    再往前走一走,视线稍偏,那张轮廓分明、线条流畅优雅、精妙绝伦的侧脸,堪比小说中常常用来形容男主角五官的“刀削斧凿”“鬼斧神工”。

    易最背着手摇了摇头,这张脸可不能被这两个乱七八糟的词给埋汰了。这脸分明是深邃中带着点清新,清新里又透着些性感,性感中还藏着乖巧。

    兴许是她的视线过于热烈紧贴,原本正和导演聊得正欢的“祸水”突然回了头,朝易最的方向直直地看了过来。

    他大大方方地扬起唇角,绽开一个温和明朗的微笑,使得五官中自带的锐利和傲气变得柔和起来,而后极有涵养地向易最点头问好,只是他的眼神……

    易最不解,他的眼神怎么带着强烈到化不开的怨念和快要形成实质的激动?

    “怎么了小最?”小果边关心边嘲笑,“你的口水要流到肚脐眼了。”

    下意识地咽下口水,易最小声吐槽:“这个人太奇怪了。他看着我的时候,让我感觉我和他之间不是有深仇大恨,就是有虐恋情深。”

    小果迟疑道:“真不是因为人家好看,你犯花痴了?”

    易最翻了个白眼,信誓旦旦:“按照我以往的演戏经验,这个眼神绝对不可能分析错。”

    “那指不定是因为人家背后的投资人大佬是你的粉丝,你让他觉察到了他随时可能遭到大佬抛弃的危机感?”

    “太有道理了。”易最合掌一拍,豁然开朗,“这就完全解释得通,为什么投资了一个亿,他的戏份也只与我一个人有关,占比全片小得可怜。原来我就是那个阻碍他星途的人呐。”

    后来的后来,得知真相后的易最恍然大悟,两个臭皮匠果然无法完成量到质的飞跃,成为英明神武的诸葛亮。古人诚不欺她。

    与易最经历过视线亲密接触的“祸水”显然无法像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影后一样沉着冷静。

    他的眼神飘忽不定,带着欣喜和慌张,无数次难以控制地瞟向易最。

    对面和他讲戏的导演,原先被他认真好学的态度所打动,正琢磨着自己的有色眼镜是否该摘一下时,便见对方换上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他果然不该对这种走后门的人抱以期待。

    他顺着楚就的目光望过去,看见了背对着他们,正往旅店里走的易最。

    导演了然:“小楚啊,那个就是要和你搭戏的易最,别看人家年纪轻轻,演技特别好,拿了个国际大奖,还屈尊来咱们这个小剧组客串,一点儿影后的架子都没有,还特别能吃苦,你要向人家多多学习。”

    楚就后知后觉地应声:“没错,她特别好。”视线半点都没能挪开。

    在被导演第三次唤回神之后,楚就忧心忡忡地问他:“我刚才的笑容好看吗?”

    导演愣了愣,明显无法从话题转变的巨大跨度上回过神来。

    楚就耐心解释:“就是你第一次叫我之前,我侧着脸的微笑,有没有很亲切但又不谄媚,很温柔但又不做作,让人如沐春风,一见难忘,甚至一见倾心的感觉?”

    “就像这样。”楚就颇为贴心地转过头,朝易最离去的方向又一次神秘微笑起来。

    满头问号的导演一脸复杂:“小楚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天气冷,冻着了?”然后把脑子给冻坏了?

    楚就颓废地叹了口气,他就不该指望任何人。

    胡乱地捋了一把一连三日,每日出门前他都要花费整整两个小时,打理得根根精致帅气的头发。原先这么做,只是为了和易最偶遇时,他能够从头发丝儿到脚指头都保持完美。

    但是现在看来,女主人不喜欢,头发丝儿自生自灭就好。

    刚才易最看着他的表情太难以捉摸,没有不期而遇的惊喜,更没有久别重逢的欢乐,反倒有种若隐若现的疏离和……

    嫌弃?

    楚就站在房间里的全身镜前,仔仔细细地将自己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认身上没挂着任何烂菜叶和枯树枝后,更为消沉地叹了口凉气。

    黑色长外套、纯白内搭、浅蓝色牛仔裤,柔顺的短发外加零星几根刘海。

    几年如一日的装扮,除了光阴流逝,五官更为成熟了一点之外,看起来几乎与那一天如出一辙。

    楚就每一日都尽全力还原着当年和易最相遇时的模样,生怕人海茫茫,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只有他认出了她。

    可是易最刚才看向他的眼神,陌生得仿佛在看大街上头顶戴花的可疑男子。

    楚就对此很是沮丧,沮丧到连赵景宁打电话过来,跟他汇报七十亿美金的增资案顺利拿下时,他仍然六神无主。

    “一时半会儿不回去了。”楚就搬了个折叠躺椅,坐在离旅店不远处,四面光秃秃的山坡上,头顶青天,脚踏黄土,自暴自弃,“你们总裁,我的终身大事都解决不了,还回去管什么公司?谁爱管谁管,我现在生无可恋,人生黯淡。”

    “可是楚总……”赵景宁格外着急,他如今没日没夜地干着总裁的活儿,领着打工仔的微薄薪水,生活毫无指望,重担即将压垮他。

    “就这么着吧。”楚就打断他,“你跟着我混了这么久的商界,国内国外,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心里总该门清儿。这次你当代理总裁,实战演练,也好让英国董事会的那群老家伙看看我培养出来的人有多能耐。你也好提前适应一下新身份,免得以后光荣上岗之后,手足无措,水土不服。对了,准备一下,D.S也是时候进军国内的娱乐行业了。”

    事实上,任何一家正规跨国集团的日常运转,都不可能依托于某一个人的存在而运行。大型公司与小公司最大的差别除了资产的不同,就是公司结构和运行流程的不同。而集团CEO的存在,只是为了发挥作为最高决策层的指引力量和保持对大前景的判断而已。

    对此,楚就对他一手打造出来的D.S十分放心。

    “不是啊,楚总……喂?喂?……喂!”赵景宁冲着黑漆漆的手机屏怒吼一声,惊得天台上的乌鸦振翅乱飞。

    倒霉催的,他为什么摊上了一个说风就是雨的老板?总裁夫人的影子都没见到,这位昏君已经开始明目张胆地不上朝了。

    等等,提前适应新身份?这是要他这个大内总管继承皇位,顺便开疆扩土?啊呸,他才不是太监,更不可能是楚就的儿子。

    赵景宁骂骂咧咧地走回办公室,打开电脑,按照楚就的吩咐,认命地给公司高层发了一封邮件。

    标题栏:收购国内娱乐公司。

    楚就的沮丧,直到晚间他坐在旅店特意腾空出来,给剧组当会议室的一间小房间里,等着剧本研讨会开始的时候,才稍稍减弱了些许。

    他看着陆续进场的演员们,握着剧本的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他身旁两侧的位置尚且空着,也不知道易最能不能精准地坐在他身边。

    “抱歉,有人。”楚就第三次朝进门后,径直拉开他身旁的座椅,准备落座的陌生女演员说道。

    见对方识趣地走开后,他又将座椅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回了桌下。

    最最如果坐过来了,他会紧张成什么样子?

    楚就盯着陈旧木桌上留下的一滩灰白水渍,百无聊赖地想。

    楼上206号房间内,一不留神睡着了的易最赶紧将自己收拾妥当,抱着剧本关灯锁门,踩着时间线赶到了会议室内。

    狭小的房间已经被围坐在长桌边的几十个演员填充得密不透风,除了“祸水”左边的那个座位仍旧空缺着。

    众人的视线像几十把锋利的刀子,齐刷刷地朝门口的易最投射而来,将她本就尴尬的表情扎得更加无地自容。

    眼风扫视一周,易最朝众人抱歉笑笑,尽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轻手轻脚地往空位处走。

    她轻轻拉开座椅,由于场地过于窄小,一不留神,椅背就撞到了后面的白墙上,发出咣当的声响。

    一旁正埋头读剧本的“祸水”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碰撞声触了电似的,猛地抬头望向易最。

    眼神里,再次带上了熟悉的配方和一点点的创新——浓郁的激动和哀怨,还有出乎意料的怔愣。

    易最被这莫名其妙的目光钉在了原地,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好?”

    “你好,我叫楚就。”

    他换上了和煦的笑容。

    像个养尊处优的绅士。

    仿佛先前的失态,不复存在。

    他站起身,朝易最伸出右手。

    就像古老传说里,信徒盼望了几个世纪,与神明的会面。

    这一刻,终于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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