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就飞速转身,眼疾手快地拉住犹在向后倒的易最。只差一点,最最就要摔在地上了!

    抓在易最手臂上的宽大手掌因为慌张和恐惧而带上了力道,扯得她隐隐作痛。

    站稳后,楚就才敢稍稍松手,心有余悸地问道:“没事吧?”

    刚才可吓坏他了,他幼小的心脏,从没经历过此等风霜。

    易最摇摇头,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对不起,都怪我没控制好力度差点让你受伤,是不是吓到你了?都是我的错。”楚就耷拉着脑袋,像个没写作业的小学生在和班主任认错,态度积极恳切,与那个恶劣传说截然不同。

    此般诡异画面,有史以来头一回发生,但易最并不知晓。她瞧着楚就一脸歉意,自责不已的模样,立即开口:“不怪你……”

    “不!就怪我!”楚就打断她,斩钉截铁得像在宣誓。

    易最语气极弱:“虽然知道你很担心我,但是如果你刚才没有拉我就好了。”

    “什么?”楚就懵了。

    易最摊手,这孩子太过实诚,她不忍心捉弄,只好诚恳道: “如果你站在原地,保持原来的动作什么都不做,说不定这一条就过了。我是故意松手的,借助你的力量向后倒,这个动作一加,就算你的神色很深情,也挑不出你的刺。”

    尽管不是第一次,但这种放不上台面的弱点被暗恋对象揭穿,免不得尴尬。楚就眼神飘忽,试图反驳两句,让她知道敬业诚可贵,健康价最高,毕竟他刚才扎扎实实地体验了一把魂不附体的感觉。

    可是易最仍在解释:“我不是为了加戏,我只是想为你减轻负担,当‘我’因为‘你’而摔落在地上,你所需要表现的践踏感也就不言而喻了。我之前没有知会你,就是为了让表演更自然,所以不必抱歉,不是你的错。”

    楚就被她的一通说辞干扰得情绪全无,被最最关照的感觉如同被她捧在了温热的手掌心里,心中平静而祥和,除了——

    “你的安危还是得排第一。”关于这件事,他得守住所剩不多的底线。

    易最唇角弯弯:“放心,我有数。”

    “别让自己摔了,我能演好。”楚就郑重道,“相信我。”

    易最是真相信他,直到按剧本原模原样地拍摄了几遍后,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楚就的争气居然还带保质期。

    在他转身之前,他的神色基本能控制在烦躁不安的边缘,但在他转身之后……简直是渣男届的耻辱。

    导演略显头疼地对着一脸歉意的楚就解释道:“你看她的眼神,应该是‘你虽然很有钱,但老子一点都不在乎,我就是不喜欢你,就是嫌你烦,你离我越远,我越开心’的感觉,懂了吗?”

    楚就蹙着眉,凝重点头。每一个字他都听懂了,但轮到正式和易最对戏时,看着她扒拉着他的衣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嘴唇哆嗦着楚楚可怜的模样,他的眼神就像逃出铁笼的疯狗,完全不受控。

    天地良心,别提践踏感,他连一星半点儿的讨厌都表现不出来。

    他只能对着易最,嘴上无情又大声地叫嚷:“别来烦我!”甩动衣袖,接着用一种抚摸动物幼崽般的温柔眼神来表现他的不忍和心疼。

    明显到无需辩解的口嫌体正,甚至还透出一种搞笑的傲娇感。

    做人不能盲目下定论,有些人的演技只能在特定场合发挥。这是《雾中人》的导演在拍摄电影的第五十一天发出的发人深省的感叹。他完全拿楚就没办法,甚至气闷到需要暂停十分钟,嗑会儿瓜子来缓解他的忧虑。

    易最想了想,破罐子破摔地向楚就提议:“你把我当成一条一年没洗过澡的流浪狗来演,这样总能表现出嫌弃了吧。”

    蹲在她脚边的楚就,缩着身体在地上画圈圈,闻言,投向易最的眼神带上了不信任:“我还挺喜欢小狗子的。”

    如果有一天最最变成了流浪狗,那他不得考个兽医执照,再买块地,把他们家改造成大型露天动物园……不不不,老婆变成狗,那将是人生最大的噩梦,倘若有的选,他希望变成狗的人是他,那样他将会拥有一个温和善良的主人。

    “那你讨厌什么?”易最歪着脑袋思考。

    楚就想了半天,老老实实地回答:“仔细一想,我讨厌的人和事好像都因为我而下场凄惨。”

    易最竖起了大拇指:“您真了不起!”

    被粉底掩盖住的双颊开始发红,楚就微垂着脑袋:“不敢不敢。”

    休息期间的片场人声鼎沸,寒风将楚就脸上的讪然冲淡,融化在热闹的冷空气中,藏进魂牵梦萦的孤单心事里。

    其实还有一件讨厌的事——

    你还不喜欢我。

    而我无可奈何。

    只好期盼你大发慈悲,怜悯弱者。

    …………

    易最的顺利杀青,得益于楚就再次主动申请了单人表演。他的演技谈不上突飞猛进,但总算能将情绪准确表达。

    按照临别前的标准程序,易最与剧组的工作人员一一道了感谢,也说了再见,终于坐上了保姆车。可本该欢欢喜喜地回酒店整理行李,准备明天拥抱自家小窝的她,此刻却心烦意乱地望着车窗外移动的街景。

    似有愁绪的不止易最,坐在她身旁的人同样提不起兴致。靠在车座头枕上的另一颗漂亮脑袋微侧,楚就的目光落在了易最随意散开的漆黑长发上,还有那张被发丝轻微遮掩的瓷白脸颊。

    岁月没有半点辜负世人的期待,尽心尽力地为易最描出一张更为精致耀眼,足以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容。

    只是世人并非楚就,不会如他一般,单纯地希望她能过得平安快乐,在这阔别多年的时间里,以及往后无尽的岁月中。

    车内的气氛因为沉默而变得十分压抑,混着沉闷的暖气,密不透风地覆盖住每一个人。

    易最不喜欢这种氛围,于是将百转千回的心思收了回来,转头对上楚就的眼睛,语气沉重地开口:“你是不是讨厌我?”

    还是没能忍住,把困扰了她大半天的疑问说出了口。

    “啊?”楚就感觉最近的自己时常脑袋短路,次数频繁得仿佛一个重度痴呆患者。

    易最坐正身体,面朝楚就,双手抱臂,调整好心态,襟怀磊落:“别怕,都杀青了,明天开始我们就可以老死不相往来了,所以不用瞒我,实话实说,如果有怨气,打一架都行!”

    她顿了顿,换了种更直接的方式问道:“楚就,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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