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屋漏偏逢连夜雨的事尤其多。

    就在楚就顺利拿到了睡袋,小果刚好给易最套上了毛衣的时候,一个小姑娘握着台手机,行色匆匆,欲言又止地跑到了楚就跟前。

    约莫是他先前的言行和反应很有说服力,小姑娘认定了楚就是个可以管事的人,于是握紧了手机,直视那双此刻瞧着十分骇人的深邃眼睛。

    “医院说……说这里偏僻,就算他们开车过来,最快也要一个小时才能到,再加上现在是夜里,这里的路不平,会开得更慢,让我们尽量做好准备。”小姑娘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带上了哭腔。

    她是易最的小酌。她绝不希望易最出事。

    楚就勾着唇角冷笑了一声,老天竟然连一条活路都不打算留给她吗。

    那双眼睛因为愠怒和焦炙而变得异常邪肆,就连眼角那颗会令神态蒙上柔意的泪痣此刻也绽出妖冶。

    只是楚就的神色格外坚定。

    那条唯一的活路,他会为她劈出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拨通了一个在手机黑名单里躺了多年的号码。

    “得麻烦你一件事了,我要救一个人。”

    是命令的语气。

    尽管楚就拥有着全球顶尖的私人医疗团队,但他们平时驻扎在上海,离这里有三个半小时的车程,鞭长莫及。

    楚就在国内没有根基,也从未涉足过医疗领域,仅是从半年前回国起,才开始搭建人脉关系。虽说此刻想要疏通关系网也并无不可,无非是利益置换罢了,只是这逢迎周旋的戏码太费时间,易最的状况等不及。

    故而这一刻,他不得不向人低头。

    只不过楚就对着手机说出那句话时,声音淡漠得可怕,丝毫不像有求于人。

    十分钟后,疾速旋转的螺旋桨伴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划破天际,由远及近,将所有的情绪与声音尽数覆盖。

    波涛汹涌的海面上空,一架救护直升机出现在了被大海折射出深蓝色的夜空里。

    八个小时后,某个僻静山庄里的养护病房中,被开至最大档位的暖气片源源不断地散出热量,角落里的智能加湿器也在积极配合着将室内湿度保持在人体最舒适的状态里。

    小果站在病床前,脱掉了毛衣,双手叉腰,勃然大怒:“做什么准备?收尸的准备吗?!”

    小果收起怒意,抬头定定地望向天花板,面无表情,意味深长,狂傲得仿佛想上天:“呵,我从来不做这种准备。”

    易最半靠在床头,从头到脚都被衣物和被子裹着,团成了一座小山,从被团里伸出双手,像个小海豹似的,格外捧场地将手掌拍得啪啪乱响:“演技卓越,进步超大。”

    她几乎都能补脑出楚就说这些话时的嚣张模样来,即使与她记忆里他温和可人的形象相比,十分违和……

    小果拉过板凳,从床头柜上的新鲜果盘里叉起一块切好的火龙果递给易最:“他当时站在换衣棚外面,听见工作人员说,医院让我们做好准备之后,就是这么回答的。我虽然在给你换衣服,没能亲眼观赏这个大场面,但我保证语气半分不差。”

    易最乐了半天,刚想吐槽两句,就听见了外面的叩门声。

    …………

    楚就被医生叫走后,面部肌肉便陷入了罕见的僵硬状态,仿佛在斟酌用哪一种表情面对眼下的情景更为合适。

    倒不是易最的身体状况出现了问题,而是……

    楚就看着面前穿着白大褂,胸口的工牌上没写任何职位的人,眼神发冷。

    对方显然不像他那么冷淡,倒了两杯热茶,热络地招呼道:“忙了那么久,快坐下歇会儿吧。”

    楚就瞥了一眼屋内的陈设,嗤笑道:“坐就不必了,你有话就说。”

    对方叹了口气,没再勉强,打开了易最的检查报告,开始逐项解释说明。

    良久,医生终于停了下来,合上报告,看向楚就:“小姑娘体质还不错,就是可能有些偏食,荤菜吃得少了些。不过这也正常,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在意身材样貌,但你不能放任她节食,会出大问题的。还有,经历过这么一遭,她以后会特别畏寒,多注意保暖。”

    楚就一言不发地点头,拎起报告就往外走,似乎不愿再多待一秒。

    “这回算我欠你的。”他的声音从门外走廊飘进了办公室里。

    这家疗养山庄并不对公众开放,一般只招待权贵及其亲友,因此这里的装潢陈设和普通医院差别极大,具体来说,便是处处都为了凸显出一个“豪”字,奢华气派,金碧辉煌,随意瞧上一眼,就会沉浸其中,忘却烦恼。

    然而走在里面的楚就,满脸写着不高兴,步子迈得飞快,像在逃离灾难现场。

    直到他隐约听见了远处病房传来的易最笑声,脸上的阴霾才逐渐散去。

    楚就理了理衣服,确保自己的状态无懈可击之后,才敢轻轻叩响门扉。在最最面前,他得时刻保持完美。

    “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来得正好,你们先聊,我出去弄几杯喝的。”很会察言观色的小果立刻将场地腾了出来。

    楚就点头,把检查报告交到易最手里,将暖气的温度又向上调了两度:“最最,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冷不冷?”

    尽管报告显示,易最早已脱离危险,身体状态也恢复得很好,但楚就仍然不放心,非要听到她亲口回答,毕竟那时她毫无知觉地躺在他怀中的样子,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我挺好的,还有些热。”易最将身上裹着的被子松了松,试图将它放下,却被楚就单手压在了被子外,动弹不得。

    此刻的她如同一只肥美的三角肉粽,被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除了顶端尖尖处,露出了一张瓷白脸蛋,而那双圆溜溜的琥珀色眼眸正直勾勾地盯着楚就。

    萌得让人心神荡漾、热血沸腾……

    楚就挪开目光,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的自制力正在接受考验。

    半晌,躁动才渐渐止息,楚就指了指报告单:“先别动,再恢复恢复,医生夸你身体很不错呢。”

    易最骄傲道:“那是,我可是个拍打戏都不用替身的人。”

    楚就长眉微挑:“但是你贫血。”

    原先上翘的嘴角旋即耷拉下来,易最嘟囔着翻起检查报告:“不应该啊,我气血很足的,才不像你那样体虚……”

    “最近没怎么吃红肉吧?虽然做演员的,保持形体状态是基本的职业操守,但是折磨自己的身体可不在敬业范畴之内。”

    楚就挽起袖子,把床头柜上喝干净的清粥空碗和果盘放得远了一些,将他刚才从外面买来的叉烧拼盘从袋子里取了出来。

    “小果可跟我说了,你平时吃的蔬菜沙拉里,连鸡丝都不放,时间一长,身体肯定比我还虚,到时候你拿什么嘲笑我?”

    既然这个误解过不去了,楚就所幸破罐子破摔,如果这样能引起最最的一丝警醒,他的牺牲也算值了。

    易最抓紧了报告单。

    小果这个叛徒。

    她滴溜溜地转了转眼珠子,不对,她为什么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

    她贫血,和楚就有半毛钱的关系?

    易最抬头打量着楚就,他既不是她的老板,也不是老师,更不是她的老妈,她不需要对他有任何的交待,她心虚什么呢?

    思及此处,易最底气充足地挺直了腰杆,咀嚼着口中甜滋滋的叉烧肉,声音含糊道:“你放心,肯定不会有那一天。”

    顿了顿,易最又道:“况且,我这么有修养的人,什么时候嘲笑过别人了?”

    (陆闲义:你说这话的时候,良心不会痛吗?)

    几块叉烧入腹,易最的情绪趋于平缓。

    肉能治愈一切,实乃至理名言。

    易最的视线扫过靠坐在椅子上,稍显疲态,眼神却投射在她脸上的楚就。她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清晨六点多。

    黎明将至。

    闲聊了半天,竟然忘了正经事,易最有些歉疚道:“楚就,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要不是你及时赶来,小果说,我可能就……”

    不在人世了。

    楚就及时打断了她:“不吉利的话不用说,道谢的话更不用说,来点实际的呗。”

    “应该的应该的。”易最连连点头,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麻利地打开转账页面,看了眼这个病房的环境,又把她心里想到的那个数字翻了三翻。

    但凡她的小金库再饱满一些,她都会在那个数字后面加一个零。

    救命之恩,外加顶级疗养院……易最肉痛地看了一眼银行卡余额,这是要扒她一层皮呀!

    桥羽应该能报销一部分吧?这得算工伤吧?

    “医药费是多少?我一块儿转给你。”易最佯装淡定地问道。

    楚就见她强忍心酸、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底乐开了花,宝贝最最太好玩了。但是不能让她心酸太久,他会心疼的。

    “你就打算这么敷衍我?”楚就哆嗦着嘴唇,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仿佛碰上了一个揩了油就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不得不说,某些时刻,他的演技实属上乘。

    易最的头顶上升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打钱还算敷衍?

    那恳请全世界的人民都来敷衍她一下子呗。

    “你在用钱羞辱我吗?”楚就伤心地扭过头,很有骨气地避开了易最满是错愕的目光,“我是一个会被金钱收买的人吗?不!我不是!你别想蒙混过关。”

    易最:???

    听听,这是人会说的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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