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三日,真正的沈临漳就赶在出玉门关前又悄然返回了西行的车队中,而与此同时安西军的嘉奖令也随着调令一起到达了原驻地。

    除了众人的赏赐和军功外,值得一提的是,林薮春因这一战以少胜多打得实在漂亮,直更是接被任命为新兵的都指挥使。

    因气候回温,若是没有这次的龟兹兵变,大军本身也要因春夏农耕和牧民们夏季草场的迁移转至龟兹镇与石城镇中间的夏季驻地去。

    苏楚干脆大手一挥,命令驻地守军全员拔营与大军会和,等平了龟兹就直接全军赴夏季驻地,不给突厥人可乘之机。

    新兵营上下一片欢腾,前几日的阴霾一扫而光,他们将林薮春高高抛起再接住,安西军历代都没有新兵营立过这么大的军功,他们怎么能不高兴?朱筌更是打趣道:“茗弟怕不是老天给咱们送来的小福星吧!”

    林薮春带着留守的驻军紧赶慢赶的与大军会合,终于在沈临漳到达的前一日赶到了前线,她一到还没来得及歇下脚,便有传令兵来召她去苏楚的大帐。

    林薮春在路上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生怕等下在旧人面前露了马脚。

    她一进帐内就看见苏朝策和他大哥苏朝行也在,心中顿时更加慌乱,她上前行了礼,苏楚也笑呵呵的迎上来,重重的拍了拍林薮春的肩膀,说道:“你就是阮茗?这场仗打得是真是聪明。”

    又回头和两个儿子谈笑:“看着倒没我想象中的壮实哈。”苏家二子也微笑着站在一旁打量她。

    林薮春回道:“正是卑职,卑职代新兵营全体将士多谢将军赏赐”,她借势又跪了下去,回避掉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

    幸好苏楚只是赞了她几句就让她退下了,不然她还真怕苏朝策看出什么端倪,毕竟她从小就是在他屁股后面疯大的,怕是见林孝远都不及见苏朝策的多

    但也正如她担心的那样,苏朝策看着阮茗精瘦矮小的背影,心里也泛起一丝疑惑的熟悉感。

    ........

    第二日上午,沈临漳就大张旗鼓的到了安西大营,交接完粮草后,他也从善如流的出席了苏家父子安排的接风宴,苏楚是极为传统的武将,一向瞧不上京城里满肚子弯弯绕的文官们。

    他极厌恶朝堂派系之争,看着沈临漳这个“罪魁祸首”,说话不免有些夹枪带棒,他明知沈临漳半点儿武功也不会,仍奚落道,

    “王爷既然能来我安西府监军,相必这刀枪剑戟的功夫如今也是上乘吧。”

    沈临漳也不以为忤,他轻飘飘的扫了一眼苏楚,淡淡答道:“不劳苏将军费心,本王虽不会武,自保的本事却还是有,苏将军可要试试?”话音刚落,他身后的沈垣便要出剑。

    苏朝行赶忙出来打圆场:“王爷莫怪,我爹他久不归京,自然耳目闭塞,若说错了什么话,还请王爷海涵。”

    沈临漳也不答他的话,苏楚便又招呼道:“是是是,下官是个粗人,王爷见谅。”他脸一抹就提起了另一茬“王爷您尝尝咱们这边地的风味?这可是特地为了给您接风洗尘安排的呢!‘

    为了给他个下马威,苏楚特意下令要将这接风宴做的粗糙些,沈临漳面前不过摆了几个窝头,一碗就着咸菜的菜粥,连点儿荤腥也不见,其实这对于寻常的兵士来说也没什么,但自然是不能与沈临漳素日所食的玉盘珍馐相比的。

    苏楚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沈临漳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细嚼慢咽,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与高位上你来我往的明枪暗箭不同,林薮春坐在席末远远的看着沈临漳,不由得又想起那晚,他来林国公府拜祭阿娘的场景。

    这份恩情,她今生都不会忘,可如今再见他,却已是今时不同往日,易地再见,林薮春心里一时间五味杂陈。

    似乎是感受到来自下方的目光,沈临漳寻着那道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林薮春慌忙躲开的目光和遮掩的咳嗽,他饶有兴致的看了看她,嘴角微微上扬。

    如今的林薮春带着假面,不似那日夜间的凄楚,她腰间佩刀,坐在一群五大三粗的兵将中,越发显得瘦小,可浑身上下却散发着不同于常人的英气和坚毅,

    见她穿着都指挥使的制服,沈临漳倒是又有些意外,她还真是让他惊喜连连啊,虽知道她武艺高强,可能够在军中升的如此之快,自然也不是光凭着一身蛮力就能行的。

    ..........

    不同于原来冬季营地几乎是寸草不生,满是盐碱的古河床,如今的安西大营虽是前线,但地貌却要好上许多,军营比邻着离真珠河的下游,河水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愈发波光粼粼,河滩上成片成片的红柳滩也是郁郁葱葱。

    似乎并未被昨晚“热闹的大宴”所影响,白日安西大营仍旧是井井有条的战备状态,巡逻队整齐划一的步伐在军营中穿梭,袅袅炊烟也从伙房的锅灶中飘出。

    沈临漳出了军帐,深吸了一口南疆清晨还略带凉意的空气,他也不寻人,就带着沈垣径自上了暸望塔。

    沈临漳站在高台之上,裹挟着凉意的晨风飞扬起他云水蓝的袍衫,放眼望去,眼前尽是西疆奇绝的风光。

    明明已是五月天,险峻陡峭的黑岩山头还有未融化的雪白积雪,山下却已长出了成片成片的翠绿草地,沈临漳抬眼看向数十丈之外城门紧闭,戒备森严的龟兹镇,又不自觉地开始摩挲手上的莲花扳指。

    沈临漳从高台上下来,在半路楼梯上就看见了冠军将军陈誉对着自己的副将吩咐着什么,他便屏住呼吸从楼梯的缝隙间暗中观察两人。

    他虽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内容,可沈垣武功高强,耳聪目明,等人走后,他就回禀道:“禀王爷,陈誉对他的副将说,若无苏将军封赏撑腰,一个新兵怎么敢擅自调兵,与其让他日后为患,倒不如趁其还没长出利爪就灭了干净。”

    沈临漳虽有芙蕖楼在暗中,可其势力如今还难以将触角深植到自成体系的军中,这也是他为什么要亲自前往安北收服林孝远的原因。

    他瞳孔微缩,意味深长的开口道:“看来这安西军也不是铁桶一块啊,你去查查看陈誉说的是怎么回事,别太张扬。” 沈垣恭声称是。

    沈垣不一会儿就带着消息回来了,沈临漳正坐在帐中看一本西疆的风物志,沈垣上前在轻声说到:“王爷,刚才陈誉说的是龟兹部起事之时,西突厥想趁乱偷袭先安西军未完全搬离的冬季驻地,被一个刚入伍不久的新兵带着留守的新兵营全歼700余人。”

    沈临漳头也不抬的问道:“那个新兵可是京城来的那个?”

    沈垣点点头,心里越发佩服王爷料事如神。:“王爷先前既已有布置,如今陈誉不坏好意,卑职可要去提醒她一二?”

    如今他们和林孝远已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想来也是要顾他三分薄面的。

    沈临漳却毫不在意的摆摆手:“不必,正好让她先替我们开开路。”

    太后能放心让沈临漳前往西疆,除了笃定苏楚的性格并不容易掌控外,自然也是有别筹码。

    苏家是真正的白手起家,苏楚本人就是当年沈临漳他父皇从军营数以万计的小兵中捞出来的蒙尘明珠。而苏楚的副将陈誉也是跟着他一刀一枪拼杀出来的。

    可随着安西都护府日渐壮大,武帝驾崩,再加上各方势力的挑拨离间,如今的安西军并不如早年间团结一致,只是这些内情,鲜少人知道罢了。

    作为新秀的林薮春,自然也无法独善其身,都指挥使手下士兵不过通常在百名左右,但因新兵营没有营指挥使,而她又是其中军职最高的。

    换言之作为新兵营的实际长官,林薮春如今是全安西军无数个都指挥使中手下兵士最多的。

    有人与她亲如兄弟,自然也就有人看不顺眼她特立独行,她从普通兵卒的大通铺到新的二十人营帐的第一天,还没来得及收拾行囊,就被人堵在了帐中。

    他们一行人不过五六个,都与林薮春一样穿着同样的浅青色制服,他上下打量着林薮春,脸上全是轻蔑的笑,

    “你就是那个新升上来的?瞧着也不怎么厉害阿,那些突厥人真的是你剿灭的?”说话间,就要伸手推搡她。

    林薮春沉这脸,微微侧身巧妙的闪开,这种事在军中虽极为常见,但她却觉得此事有些蹊跷,军中严令禁止士兵私下比武斗殴,违者轻则军棍数十,重则直接军法处置。

    这些人却连天黑都不等,明目张胆的就将她堵在帐中,如此大张旗鼓,未必就没有上头的授意,可她才来第三天,连人都没认全,又是何时得罪了这位“大人物”呢?

    那领头的见出师不利,恼羞成怒的就要上前去抓人,林薮春轻轻将脚边的石头一踢,打中那人的膝盖,他惨叫一声,立时向前摔了个大马趴。

    周围的人赶忙去扶,林薮春便趁乱跑出了帐篷,等到那伙人再追出来时,她已经跟在一队巡逻的士兵后面扬长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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