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集议不可避免的说到了此事,陈誉却是一副大义灭亲的公正模样,“若真是星客做的,请将军万万不要顾及我,一定要秉公处理,还阮小将一个公道。”

    “只是据我所知,这个陈星客如今却并不在牢内吧,陈叔叔可曾知道他的去向?”苏朝策到底是有些沉不住气,出声质问道。

    是的,陈星客不见了,苏朝行留了个心眼,看完他的供状就命人去县衙牢狱提人,可还是晚了一步,狱中只剩下了两个中了迷香昏睡不醒的狱卒,和一间敞开着大门空荡荡的监仓。

    陈誉状似愤懑道:“贤侄此话何意?若是我所为必教我日后万箭穿心于这龟兹镇城楼之上!!”此事还真不是他,要不是沈临漳守得严,导致他得到消息晚了些,陈星客此时怕都已经过了奈何桥了,哪还会凭空消失,反倒白白留下个隐患。

    而当他面对沈临漳的时候,这种可惜的心情因这位王爷的话而变得更加深重。

    沈临漳亲自给他斟了杯茶,客气道:“上次本王帮着怀化将军说话,驳了陈将军的面子,还请不要见怪。”

    陈誉也十分给面子的拱了拱手道:“王爷客气了,贤侄和我都是为了安西将士,纵使意见不同也是无伤大雅的。”

    “本王也不瞒将军,先前之所以如此,也是事出有因,”沈临漳微微一笑,“全因阮将军是我的人,当时为了能尽快找到他,才不得不如此。”他刻意将“我的人”三个字说的抑扬顿挫,果然捕捉到了对方一闪而过的惊讶。

    “敢问王爷何故与我说这些?”陈誉顿感如临大敌,但表面上仍是一派镇静。

    “陈将军真的不知道本王为何同你说这些吗?”沈临漳可没时间跟他兜圈子,直接继续道“阮将军是本王心腹,本王是无论如何都要救的,还请将军慷慨解囊。若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可如今是沈临漳有求于他,他自然要吊高了卖:  “末将倒是想问问王爷,是如何知道我这里有解药的?”

    沈临漳当然知道他真正想问什么,“沈垣昨日夜间悄悄去了趟牢里,用了些手段,不过人却不是他带走的。”

    对上陈誉不相信的眼神,沈临漳漫不经心道:“若本王手里握着将军的侄子,自然就拿他来换解药了,又何必再让将军提条件呢。”

    陈誉听到此言方才觉得有几分可信,他还没开口,沈临漳就催促道:“将军到底是肯还是不肯?”

    沈临漳的急切这正中陈誉下怀,看来这个阮茗对于这位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是真的很重要啊。他露出些许得意之色,故意道:“那若是末将这里没有解药王爷又当如何呢?”

    “你.....”沈临漳被他气的说不出话来,陈誉却嘴角一翘道:“王爷的意思末将收到了,容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再来给王爷答复。”说完就大剌剌行了个随意的礼,也不等沈临漳允许就径自起身离开了。

    陈誉一出县衙门,就派人暗中跟着苏朝策兄弟俩,他对沈临漳刚才话还是信的,除了他自己刚才说的理由外,更有陈誉自己的观察。

    门口那二十几个带刀护卫,看着阵仗倒是挺吓人,实则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这位摄政王爷远道而来,如今怕不是手上就只有这么点人了吧。再结合沈临漳急切的态度,他不由得更加确信自己的推断。

    那既然不是沈临漳,军中有心有力拿到陈星客供状的除了自己,自然也就剩苏家人了。他倒是没想到,区区一个阮茗竟吊出沈临漳这条大鱼来。

    不过如此一来,上面吩咐给他的事情可就顺利多了。可他却不知道,沈临漳的人此时已经混进了他的随行队伍中。

    沈垣沈天兄弟俩自己就是从小的暗卫出身,因年纪小功夫不到家再加上幼年的沈临漳十分敏感,察觉到了他们一直在自己身边,可每次跟他们说话玩耍,兄弟俩都不理人。

    索性闹着让武帝将兄弟俩提拔成了亲卫,可两人的受训内容却不曾改变,这么多年下来,除了武帝留下来的,也带出了不少的人才。

    其实若不是陈誉此人虽野心勃勃却不好酒色,此事原本该更容易些才是。

    ......

    第二日,陈誉就传来了消息,请沈临漳前往一叙。可等到了他所住的驿馆时,沈临漳身后的沈垣等人却均被拦在房间外面,别人倒是无所谓,可沈垣若是不贴身护卫,他就和拔了牙的老虎没什么两样

    沈垣见状劝道:“王爷,您不能一个人进去啊!”

    “阮将军的毒不能再拖了”沈临漳坚定的推开他,孤身入内。屋内的陈誉听到二人的对话,脸上的笑意更是明显。“王爷请坐。”陈誉甚至没有起身,只是伸出手来客气了一下。

    “陈将军想好要什么了嘛?”他沉声问道。

    “王爷若是想就阮将军,自然要拿出同等价值的的东西来换才合情合理,不是吗?”陈誉笑着把一杯茶推到沈临漳面前,只是那茶汤颜色黄浊,里面甚至还有未融化的白色粉末。

    沈临漳拿起那杯子端详,不屑的轻笑一声:“陈将军竟认为本王是如此仁善之人?为了一个属下,本王难不成会罔顾自己的性命吗?”

    “这可就由不得王爷愿意不愿意了。”陈誉笑的比他更大声,更嚣张“王爷已然来了此处,如今,难不成还妄想全须全尾的再回去吗?”

    “你从未想过交出解药,你一开始就是想要本王的命?!”沈临漳的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慌乱,他一拍桌子:“放肆,以臣弑君,以下犯上,陈誉你是要造反吗?!”

    陈誉却丝毫不怕,沈临漳越是这样,便越让他觉得他此时不过是外强中干,虚张声势罢了。

    “君?王爷的确是先帝血脉,一人之下,”陈誉站起身来,背着手在房里悠闲地踱步“可我文端上国,分明是有正统嫡出的圣上在位的,何至于就让王爷一届庶子之身朋扇朝堂?!”

    沈临漳愤怒的紧盯着他,“我陈誉今日也算是为社稷除害了。”他却自顾自的走到办公的书案前翻阅军报,“我劝王爷还是自己喝了它,免得等下受更大的罪。”

    “陈星客还没找到,纵然你如今杀了本王,日后苏大将军也按军法让你人头落地,不如你把解药给我,今日之事我全当没发生过,来日若苏将军发落,本王也必保你无恙。”沈临漳道

    “末将怎敢劳烦王爷,那陈星客不日就会被找到的,但他们只会找到一具开不了口的尸身罢了,至于阮将军嘛....”

    陈誉抬头瞄了一眼沈临漳,见他一动不动的僵在那,既轻蔑又得意的笑道“王爷放心,末将身为人臣,自然不会让王爷您孤孤单单的一个人上路,阮将军自然也会到黄泉路上陪你的。”

    “凭你也配?”沈临漳的声音骤然冰冷,丝毫不见刚才的急切慌乱,只余下毫无生机的冰冷杀意,陈誉皱着眉头看着突然判若两人的沈临漳,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解药?哼”他轻哼一声“本王从来没认为你会乖乖把解药交出来过,既然陈将军不肯给,那本王只好自己去拿了。”沈临漳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对面的陈誉此时已经是个死人了。

    “陈将军如次机关算尽,小心谨慎,怎么没注意到昨日从县衙回去时随行而来的人里换了一位呢。”沈临漳的语气轻飘飘的,在陈誉听来却有如千斤巨石。

    他急忙起身,快步走到沈临漳对面,大声问:“那你今天还.....”他话没说完脸色就霎时变得苍白扭曲,因为他已经清楚的想起了自己刚才说的话,“你是故意装作慌乱示弱,引我上钩?!”

    “想必门外的两位苏将军对冠军大将军刚才的话很是感兴趣吧。”门被推开,外面陈誉的人早已被控制住了,沈垣和苏朝行,苏朝策兄弟俩大踏步走进来。

    陈誉此时还不死心,他梗着脖子狡辩道:“那又如何!我不过是就算我有派人去杀陈星客,也不过是大义灭亲,不想为他牵连,断送一生清名而已。并不代表我与下毒之事有关。”

    “可陈将军派到我和大哥身边的那些人却没有您嘴硬呢,被抓住之后不过三两下就招了个干干净净。”苏朝策早看不惯他那副伪善的嘴脸了,直接戳破他最后一丝希望,“可惜了,您的如意算盘打空了,你的侄子并不在我们手上。”

    说到这里苏家兄弟俩都不约而同,神色复杂看了看气定神闲端坐在一旁的沈临漳。昨日夜间沈垣悄然找来与他们父子三人通了气,共谋了今天的这一出好戏,帮他们毫不费力的解决了心头大患,可尽管如此,苏家父子没有放下戒心。

    沈临漳将刚才那杯浑茶推了过去,轻蔑的原样奉还:“我劝陈将军还是自己喝了它,免得等下受更大的罪。”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袍子,转身欲走。

    陈誉自知脱罪无望,恼羞成怒,突然暴起向沈临漳抓来,人都还没碰到,就被迅速反应过来的沈垣扔出一记匕首扎在大腿,重重的摔在地上。

    沈临漳厌恶的的看着在地上嚎叫翻滚的陈誉,仿佛他是什么肮脏的害虫一般,他厌恶的抿了抿唇,带着沈垣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出了门,沈临漳一步不停的往回赶,他撩开车帘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侧头问道:“她此时可醒了?”话语中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让一旁的沈垣十分震惊。

    王爷今日清晨拿到药连觉都不睡了就亲自盯着人试药不说,出门前明明亲自将解药喂给了林二娘子,此时还是如此这般的放心不下。

    “回王爷,怕是没有这么快,大夫说了解药服下少说得三个时辰人才会醒,林娘子的毒有些深,明日再醒也是有可能的。”

    沈临漳放下车帘,有些焦急的吩咐道:“让车夫再快些。”沈垣一边应声去做,一边在心里感叹王爷这两天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此次还好是有惊无险,王爷您下次可千万不能这样不顾及自身的安危了。”

    沈临漳没有答他,思绪却慢慢飘远,他处理事情向来喜欢像捕猎的蟒蛇一步步将敌人推进圈套再拆吞入腹,之前初入朝堂办差时有一次也是这样,自己不顾危险诱敌深入,结果回来就被父皇狠狠训斥了一顿。

    那时的父皇当着一祠堂的先祖排位逼他承诺再也不会这样做,父皇当时要他记住“这世上没有任何事情比你自己的性命更重要”x可如今若不是沈垣提了一嘴,他压根儿就没想起来。

    他只是本能的,下意识的就选择了最快最高效的方法,只为了快点拿到解药,让她不再受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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