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把他的影子拉近拉大,直到我的视线内再也盛放不下其他东西。阳光普照,却让人身上滋生出滑腻凉意。

    “嘉树想做这样的事吗……和我一起?”

    男人的话让我身体一抖,像老鼠见到了猫,飞速向后蹿出一大步,几乎把背整个都贴在了灌木墙上。幸好外套足够厚实,那些干巴巴的树枝戳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

    "别再往下说了!”

    在岚守的高压训练下,我早已学会如何觉察到他人的威胁、恶意和杀意。全神贯注认真分辨了半天也察觉不任何危险的气息,这让我深深松了口气,更加确定对方好像只是存了心的想要逗弄我。

    “从刚才就觉得很奇怪……你果然不是沢田老大。”

    闻言,那位看上去和BOSS毫无二致的人偏了偏头,露出淋雨小狗一般的无辜表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用力搓了搓手背,默念道是假的是假的是假的……可恶啊!

    猫捉老鼠一般的他进我退,密实的灌木丛被我的躲闪压出了小小的凹陷,但我无暇顾及枝杈顺着后脖领刮破皮肤的刺痛,一边伸出胳膊挡在我和他中间,阻止对方继续靠近,不停做着邪魔退散的手势比比划划,另一边心里默默盘算从这儿破墙而出的成功概率有多少。

    "真是不坦率。"

    与湿漉漉的暖棕色眸子相反的,是对方悠哉悠哉的语气,听起来就让人莫名火大,我忍不住努着嘴舔了舔后槽牙,“神经……谁会在上班时间意|淫自己的老板啊!"

    他反手屈起指节抵在下唇,状似思考,“所以在下班以后就会幻想了吗?"

    全方位无死角,非常之欠揍的话语,比十一月末的地中海还阴湿。

    啊慢着……

    脑内赫然劈过一道闪电,推了推鼻梁上不存在的眼镜,我整个人都反射着智慧的白色光茫,一切都说得通的了——跟我如此不对付、又极其会惹人嫌、只有在本部才能见到的家伙,此时此刻,关于对方的身份信息还有什么不能明确的?

    人类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一旦搞清楚了始末状况,胆量就会成倍的增长,我一改之前

    的万分抵抗,走上前,直视着他的双眼:

    "雾守大人非得顶着沢田老大的脸说出这种讨人厌的话不可吗?"

    “真是无趣的女人。”状似温和的笑意实则不达眼底,雾气蓦然弥漫,又很快消散,从中露出一张意料之中的脸,“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老大才没你这么阴湿……”我撇撇嘴小声嘀咕,“如果你的有趣是指职场骚扰,那我情愿做个无趣的人。”

    “嗯?我没理解错的话你认为我们是……同事关系?”六道骸轻哼一声,表情微妙的露出眼白,好像空气里有什么脏东西被他看到了似的,“别把我和黑手党混为一谈。”

    即使被男人的白眼无差别攻击到,我也依旧能保持心平气和,慢条斯理的拢了拢发尾,把发丝间沾上的树叶碎屑梳理干净。那些叶片躺在我掌心,失去了生命力,变成了枯黄的干枯碎片,和整座花圃的绿意格格不入。

    “一个为彭格列当了十年雾之守护者的人说自己不是黑手党?”我挑高了眉毛,晃动手腕,食指在太阳穴旁边夸张的绕了几个圈,“抱歉,我要先从哪部分开始发笑比较好?”

    六道骸沉默了一瞬,居高临下的眯起那双异色的狭长眼眸,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我想我应该没有需要和你解释的义务,堀川小姐。”

    “是是是。”

    我拉长了声调,灵巧的从他身侧钻出去回到花园的大路,脚步走的不急不徐,实则心里已经在打鼓了,因为有人曾告诉过我,这副表情是六道骸不爽的前兆。

    可要是真就这么灰溜溜走了,我今晚铁定得垂死梦中惊坐起对着天花板大喊“不是他有病吧!”然后一整晚都因为失败的吵架而睡不着觉……!

    确定好已经行走至安全地带,撤退的步伐刻意变得缓慢,拇指在戒指上摩挲了几下,我学着记忆中那个头戴青蛙帽子的家伙,语气贱兮兮的对六道骸念白道:

    “所以只是给彭格列免费打工已经不能满足雾守大人了吗,现在连当园丁都要亲历亲为了,真好又能为BOSS节省一笔开销,不愧是您呐!居然想着用幻术做环艺,妙啊!雾守大人您这是什么表情,难道又要说这其实是你为了夺取沢田老大身体的一个小巧思吗?不会吧不会吧?……不要cos袁华啦,雾守大人、等一下等一下!用鱼叉扔人真的是要出人命的呀!”

    再之后,我和弗兰的友谊,因为时常一起在背后蛐蛐六道骸而变得越发深厚。

    -

    不得不感叹,笹川大哥懂得知难而退把工作交给巴吉尔先生来做是个多么正确的选择。原计划两周完成的工作,我们只花了一周零两天就全部做完了,余下的空闲时间还能舒舒服服休息几天。

    巴吉尔先生是个顶好的人,除了有点磨叨外,几乎找不到任何毛病。可能是在意大利当黑手党的生活太过单调,他对岛外的各类事物都展现出了浓重的兴趣,尤其是人文文化这方面,巴吉尔堪称痴迷。

    起先他以为我是霓虹金,工作闲暇热衷于拉着我讨论时下比较流行的日本文化,顺便不着痕迹的吐槽笹川先生虽然很健谈「但了平兄的文化储备好像跟我不分伯仲」。

    后来知道我是拆腻子,巴吉尔更是翻腾起105°的热情,恨不能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打听,那种对知识的渴望,仿佛是他在转职时手滑点错了卷轴,大有一种「想选的明明是学者怎么当上了刺客了啊?!」的错觉。

    最后我实在被他缠得紧,灵光一闪在某鱼买了《中国文化要略(第四版)》的pdf,卖家小姐姐是个实诚人,下单没五分钟,连同填空背诵版和思维导图都一起网盘打包发了过来,巴吉尔先生收到链接觉得很开心,连夜通读之后在第二天回赠我了一本他自己编撰的彭格列打工人实用工具书——《冠位从者手册》。

    封皮没什么装饰,大写的黑色罗马音浮在烫银的家族徽章上,一看就是被什么奇怪的霓虹文化荼毒了,组合排版充斥着满满的月球味。

    32开的小本子沉甸甸,端在手里重量堪比《新?字典》,我本能的想婉谢,但巴吉尔先生的眼神太过真诚,蓝盈盈的眸子犹如汪洋,满含期待地凝视着我,叫人无论如何也没法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你们当老大的不要面子的吗!怎么一个两个都喜欢用这种人畜无害的表情勾起别人的罪恶感啊!

    我又能怎么办呢,还不是乖乖含泪收下手册成为和他互写读书笔记的笔友咯(擦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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