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眸中含泪,将那支杀死此生挚爱的染血发簪,重新别在发髻上。

    再起身之时,她脸上竟再无半点悲恸之色,如行尸走肉般。

    此刻独活之人,只剩下皇后。

    “来人,进来伺候本宫梳洗!”

    庭院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院中紧接着传出山呼皇后千岁之声。

    人多眼杂,颜臻和秦胤二人不再窥视。

    隔壁院中不一会儿,就传来鼓乐齐鸣,很快又归于平静,皇后凤驾终于离开了掖庭宫。

    没过多久,隔壁院内又传来一嘈杂的脚步声。

    颜臻被一股浓烈刺鼻的焦糊味呛的冲出房内。

    此时端王已经站在院里,掩住口鼻。

    “太监正在焚烧那两具尸首。”

    “父皇要将那父女二人的骨灰拿去喂狗。”

    “人都死了,只不过是具没有知觉的烂肉,管他是喂狗还是喂猪?”

    颜臻看淡生死,从容说道。

    秦胤闻言,神情蓦然。但还是没忍住,飞身跃到了隔壁院内。

    最后他用一千两黄金,换下了那对父女的骨灰。

    两人的骨灰装在一个带着裂纹的黑陶罐中。

    秦胤亲自将那黑陶罐埋在了院中的柿子树下。

    ………

    第二日,柴玉拖着病体满眼喜色,来到掖庭宫。

    “殿下大喜,陛下颁旨,大赦天下。殿下,咱今日就能离开掖庭宫。”

    “为何忽然大赦天下?”

    “皇后娘娘以凤体至尊,入得梵音寺内为大庸国祚祈福十六年,今日正式归位凤藻宫。”

    颜臻与秦胤二人对视一眼,陛下给出这个蹩脚的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那些世家门阀定会闹开。

    从掖庭宫回到一溪斋,颜臻再次变回端王的小伴读。

    一溪斋内再没有新的伴读前来,颜臻成为端王身边唯一的伴读,一枝独秀。

    这日,眼看到时辰去遂初堂学习文治功课,颜臻只觉得手掌心丝丝抽疼。

    可今日却出乎意料,端王竟然文采卓越,屡屡得到娄大学士的夸赞。

    再看其余三个皇子的伴读被打的惨兮兮,她嘴角忍不住翘起,不挨打的日子,简直赛过小神仙。

    下课之后,颜臻跟着端王回居所用午膳。

    自从掖庭宫回来之后,颜臻就一直与端王一起用膳。

    每回避毒牌和试吃太监尝过之后,她在柴玉的恳求下,定会再次试毒。

    等她确认饭菜没有问题后,这些干净的饭菜,才会端到端王面前,让端王动筷。

    颜臻与端王一起用膳的时候,总是拘着自己,只敢埋头盯着自己碗里的饭菜,小心翼翼吃着。

    忽而眼前多出一双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松鼠鳜鱼。

    “殿下使不得,微臣自己来即可,怎么可劳烦殿下动手。”

    颜臻急的将那鱼块吞入口中,囫囵咀嚼几下就着急咽下。

    “呜...咳咳咳..”

    竟然被鱼刺卡着嗓子了,颜臻疼得捂着脖子,端起碗大口大口咽白饭。

    “柴玉,速去请太医。”

    “咳咳..殿下,微臣无碍,只是鱼刺卡着喉咙,缓缓即可。”

    嗓子眼的鱼刺已经被她给咽下,颜臻端起手边的茶盏,饮下几口,压压惊。

    “今后你不必陪着本王用膳。”

    秦胤深知颜政不喜欢与他一起用膳,她在饭桌上永远都埋着头,甚至不敢吃饱,何苦再难为他。

    颜臻喜不自禁,和端王一起吃饭比杀人还难。

    晌午之时,颜臻与端王去上武功课。

    端王不知到哪去了,她在校场里等了许久,这才见到苏培盛领着个与她穿着一样衣衫的男子。

    那男子走到她面前,抬起头,竟然是端王。

    “殿下!”

    “本王想学真本事,今日教习本王武功课的师傅,都是重新选拔而来。若对着皇子,他们也会如从前那些人一般,对本王阿谀奉承。”

    颜臻点点头,不置可否。

    自从皇贵妃薨逝之后,端王性子愈发沉静寡言。

    他愈发想要变得强大,每一日都像在报复世界般,发狠的用功,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不一会儿,就有几名身材魁梧,杀气腾腾的彪形大汉入内。

    “各位师傅,殿下说了,你们先打过殿下的伴读,才有资格教授殿下武功。”

    “哪位师傅先来赐教?”

    打扮成伴读的端王,此刻已经站在演武台上。

    “那微臣先来!”

    一黑脸大汉飞身跃上演武台,颜臻只看他招式,就知道端王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果然七八招之后,端王就被对方打趴下。

    一旁观战的柴玉一双眼珠子都快凸出眼眶,不住的着急跺脚。

    奈何殿下不准他多言,只能急的火急火燎。

    连着半个月,都是同一个师傅教授端王武功招式,直到一个月后,端王进步飞速,青出于蓝。

    紧接着,半个月不到,端王又换了一个师傅,那师傅是个使剑的好手。

    二人拿着木剑比试,端王依旧输的惨不忍睹。

    可渐渐地,他竟然与那师傅打成平手,最后居于上风。

    颜臻赞叹不已,端王若去从军打仗,凭借他的聪明才智,大小都能当个足智多谋的参将军师。

    随着时间推移,端王更换武功师傅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不知不觉间,颜臻在宫中呆了半年有余,也愈发与端王身边的太监宫女混的熟稔起来。

    “佩儿姑娘,你脸上有个饭黏子。”

    “啊?在哪里,呜呜,丢死人了。”

    “方才奴婢从外头走了一路,呜呜呜,颜公子快行行好,帮奴婢一把。”

    “好好好,佩儿姑娘莫要再动。”

    此时颜臻站在廊下,被宫女佩儿娇嗔的拽着衣袖不让走。

    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旁人在,这才无奈的伸出指尖,将宫女佩儿脸颊上的饭黏子小心取下。

    又见那饭黏子的痕迹将佩儿脸上的脂粉都印出一个小黑印子。

    颜臻又用指腹轻轻摩挲,将佩儿脸上的脂粉抹匀。

    此时她的鼻尖上都紧张的冒出细密的汗珠。

    一阵香风拂面,但见佩儿娇笑着,手里捏着香帕子,柔柔替她擦拭汗珠子。

    “你们在干什么!”

    蓦然间,身后忽然传来端王怒不可遏的声音。

    “殿下,微臣在帮佩儿姑娘取饭黏子。”

    “是吗?”秦胤语气中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出的酸意。

    “殿下恕罪,是奴婢央着颜公子帮忙的,殿下请责罚奴婢。”

    佩儿羞红着脸,跪在殿下面前苦苦哀求。

    颜公子是如今唯一留在殿下身边的伴读,长得又俊俏,还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一溪斋里的宫女们,哪个不对颜公子怀春。

    她今日,本就是故意用饭黏子引起颜公子注意,方才颜公子带着温热的指腹,摩挲她脸颊之时,她一颗心都快化成水了。

    “殿下恕罪。”

    颜臻后知后觉想起来,她现在的身份是男子,对着殿下宫里的宫女动手动脚,难怪端王会生气。

    秦胤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傍晚之时,一溪斋中来了好些年龄在四十到五十多岁不等的老嬷嬷。

    那些嬷嬷脸上的褶子沟壑纵横,都能夹死苍蝇。

    包括佩儿在内的貌美宫女,则背着小包袱,不舍得走出了一溪斋。

    “柴大总管,是不是在下连累了佩儿,怎么殿下忽然撤走了那些宫女?”

    颜臻愧疚不已,端王真是个小心眼的男人。

    不就是摸了一下他宫里的宫女么,他竟然嫌弃的换掉一整批宫女。

    “殿下的心思深沉如海,奴才也不知道啊。”

    柴玉是真不知道,从前颜色不好的宫女,都没资格入端王的居所。

    如今这八个老掉牙的嬷嬷,年龄加起来都快五百岁了。

    殿下面对这些老脸,难道不会恶心吃不下饭吗?

    颜臻愈发谨言慎行,只敢和一溪斋内的太监们偶尔打闹。

    端王宫里的太监一个个生的唇红齿白,隽秀俊朗。

    而且小太监们的年纪与她差不多,同龄人之间能聊到一块,时常聊些茶余饭后的话题。

    颜臻偶尔也会与他们关起门来打打牌九,偷喝点小酒,纾解紧张情绪。

    这日晚膳过后,柴玉来通报,说端王今儿不需要伴读伺候笔墨,颜臻乐的提早回屋歇息。

    小太监榕溪拿了些酒,提着个小食盒,说要与她喝两杯。

    颜臻也想松快松快,于是跟着榕溪和另外两个小太监来到太监庑房里喝小酒。

    她喝着小酒,行着酒令,不亦乐乎,今日手气不佳,脸上贴满了小白条。

    直到有些微醺,脑袋昏昏沉沉的,她困顿至极,索性躺在榕溪的床上歇息片刻。

    “哎呦,杂家脑袋晕乎乎的,今儿这屠苏酒着实烈性。”

    榕溪喝的面红耳赤,觉得热的慌,于是脱去外袍,光着膀子也跟着躺在颜公子身边呼呼大睡。

    颜臻睡得迷迷糊糊的,兜头被人泼了一脸冷水。

    “哎呦,哪个天杀的。”

    她起床气极重,骂骂咧咧的起身一看,登时蔫了。

    “殿下。”

    三更半夜,端王怎么还没歇息,竟然满脸怒意,跑到太监庑房里做什么。

    偷眼看见几个衣衫不整,光着膀子的太监,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哀嚎,颜臻心中叫苦。

    端王定是发现他们这些奴才们在偷喝酒,把一溪斋搞得乌烟瘴气,所以才如此生气。

    秦胤方才在书房里心烦意乱,忽而很想让颜政来伺候笔墨。

    却不想柴玉去寻了半天,都没寻到人。

    最后在太监庑房里找到酩酊大醉的颜政。

    秦胤来到庑房,就看见颜政身边躺着几个没穿衣衫的太监。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颜政真是男女不拒。

    他又哪里比不上那些太监。

    他宁愿与这些太监厮混,也不愿意与他多待一刻。

    兀的,他被脑子里这荒唐的想法镇住,他为什么要与那些太监争风吃醋?

    等等,他又为何觉得自己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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