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的彭留欢蹲坐在丧尸王身边,仔细研究了一下装满白色衣服的箱子。

    款式只有那几种,甚至还有几件吊带裙。

    彭留欢看了看手里拿着的裙子,又看了看被白色披风裹了严严实实的丧尸王,禁不住想丧尸王是在哪里见到的吊带裙。

    无聊至极的人类甚至都开始用他的异能取乐。

    雷电系的异能者用手指接连蹦出一个一个小火花,噼里啪啦的细小动静让本来打算视而不见,充耳不闻的丧尸王直接甩给他一本厚书。

    一本古代史……

    并非历史爱好者的彭留欢勉强看上几页,已经开始昏昏欲睡。

    从不知道睡午觉的丧尸王看着她的人类又一次打起盹,她将人类和她自己一同送上二层,人类躺在床上,她在床边安静看书。

    这次拥有自己身体控制权的彭留欢借着几个小动作抚摸几次中央控制局给他放置的定位器。

    满脑子都是杂念,清理不干净,也就睡不安稳。

    忽然,鼻尖涌进一阵暖融融的玫瑰香气,带了安抚意味的拍打随之传来。

    他唇瓣翕动,想要说些什么,清醒却在摇摇欲坠中彻底失败。

    丧尸王努力回忆着为数不多的幼儿生活里,自己是怎样被哄安静的。

    她看着逐渐平静的彭留欢,放慢动作,打算抽回手,却在停止动作的一瞬间听到了一声极细小的呓语。

    第一次在正午坐到白床上的丧尸王,安安静静垂着眼眸,给她的人类轻哄着安眠。

    彭留欢醒来时,看到长卷发的丧尸王坐在床沿,将将收回手,漆黑眼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下午好。”

    他给她打了招呼,本来以为不会得到回应,却发现面前的丧尸王,慢吞吞地给唇角抿了一个细微的弧度,与他轻声说:“你好。”

    ……

    “也不知道他……”

    全娜站在中央控制基地的透明玻璃前,目光沉沉地看着北方。

    将彭留欢送去丧尸城的第二天,中央控制基地对于定位器上几乎将北方地图画了个圆圈的路线图,召集几位基地领导人开会。

    会议内容很简单,看看丧尸为什么将送进去的那个人类绕着它自己的领地跑了将近一下午。

    其实没什么结果,最后重心还是拐到了基地人员和资源重新分配的问题上。

    今天算是个晴朗天气,云层稀薄,即使会议室在极高的楼层,向外望去仍是碧蓝的天色,和灿金色的日光揉在一起,看上去安宁平和。

    全娜斜靠着石柱,一手抄兜,回想着刚才看到的定位器路线图。

    其实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那个与定位器绑定在一起的微型炸弹,但架不住有蠢货用那种高高在上的,如同掌控全局一般的语气说出这件事。

    藏在口袋里的手慢慢攥成拳,扬在脸侧的夕阳逐渐昏黄,她放弃一般垂眸,眼下扫下一小片阴影。

    她所能给他的,只有保证他近段时间温饱的食物,并不包括安全,对于现在人们来说,最重要的安全。

    只能将他推入火坑,剩下的人抱着一点侥幸,想着牺牲一个,保全剩下的所有人不受伤害。

    但从全娜开始领导一个小队,直到后面统领一整个西岭基地,她从未抛下一个人,也从来没有为了很多人的性命,牺牲一个人的。

    可能她足够幸运,从没有遇到这种选择题。

    “长官,直升机停在顶层,我们可以回家了。”

    她的助手微喘着站立在门口,向他的长官敬礼。

    全娜转过身,彻底落下的赤阳没有给天空留下一点光亮,她在昏暗的地方缓慢眨眨眼,半晌才回道:“嗯,回家……”

    她还可以回到西岭。

    而另一位属于西岭的人,还在纠结洗澡结束后是不是真的要换上丧尸王给他变出来的衣服。

    毕竟一溜的白,还没有贴身衣服。

    穷鬼彭留欢想着小屋里没几件的衣服,沉默着进了浴室。

    要什么自行车,有的穿就不错了。

    反正他现在是个仆从。

    仆从彭留欢把精神力套在自己身上抵御寒气,叹口气进了浴室。

    定位器植入他的皮肤中,在脖颈后面的位置,不经意擦过时还会感觉略微鼓起。

    彭留欢用带了水渍的手碰着那个地方,有些疤痕的地方。

    他垂下眼眸,手臂撑在泛了雾气的瓷砖上,安安静静地想:就当我自私一次,好好活着。

    伤口其实还没有好全,不能碰水,但他没去管。

    拥有异能的人类十分叛逆,甚至比过往更甚。

    从前他的异能堪堪到了三级,与全娜那种五级异能的强者有着天堑般的差距。毕竟高一级就相当于质的飞跃。

    现在他的异能已经升到了四级,还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可能是因为外面的丧尸王吧。

    纵着深浅伤疤的身体倚靠在有些冰凉的瓷砖上,水珠还停留在上面,两厢接触,彭留欢撑着现在有些病弱的身体,轻轻叹了口气。

    又一次为人类未来的命运瞎担忧。

    而作为整座高墙城池内唯一的人类,彭留欢眯着眼睛从水雾弥漫的镜子中看自己的脸。

    有些憔悴哦。

    还苍白的不像话。

    他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脚下不稳摔倒在地面。

    “咚”

    泛着凉意的水慢慢侵染着白色长裤,留下大片痕迹,彭留欢靠在墙壁处,垂下眼眸,长长眼睫掩盖的瞳孔里倒映着那片醒目到有些碍眼的水渍,撑着一侧身子将浴室门打开。

    “呼,咳咳咳”

    没等他长舒一口气,穿了长裙的女人将他抱上轮椅,也不在意他被水洇湿的裤子,虚拢着他的肩颈,将他放在那张如同虚空中兀然出现的白色小床上。

    从丧尸王出现的那一刻,融融暖意挟着玫瑰香气一直拢着意识有些昏沉的彭留欢。现在有些脆弱的人类感觉一阵风轻拂过自己的全身上下。

    他在这阵细微的暖意中睡着,自然不知道那阵轻风一般的力量在他后颈那处伤疤停留了许久。

    丧尸王浅栗色的卷发在一侧垂落,她站起身,将她的仆从笼罩在她自己新聚集的保护罩中,散着浅淡的玫瑰花香气。

    人类的身体还没有康复,这几年的病也不是她一下就可以治好的。

    其实只需要一直静养或者用她每天都在释放的精神力慢慢疗愈就好。

    但缺乏这些知识的丧尸王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治不好她的人类。

    所以将彭留欢彻底裹在保护罩后,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气愤,倒向那片玫瑰丛。

    彭留欢醒来时,白雾一般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刚醒来还有些软的手脚渐渐充力,人类给自己的迷糊虫来了一个漂亮的肘击。

    他逐渐习惯这张小床,却在下床绕过床尾时停下脚步,缓缓转向那个仔细看有些掉漆的白色小床。

    几个印刷体字迹在那里停留。

    实验体10号。

    他在床尾蹲下,手指轻抚那几个字,棕黑瞳仁深的像漩涡。

    他重新将这张小床仔细观察一遍,在床底一侧看到有些熟悉的图案。

    两团纠缠在一起的黑白云团扭曲交织形成的兽像——银虎像

    很熟悉的标志。

    有着银虎像的研究院,就是在他最后一次执行保卫任务时保护的对象。

    他们一整个小队在那段危险时期将研究院中关押实验体的防弹门把守地严严实实。

    他的任务不是保护实验体,他只负责与另一位队友把守地下实验室的大门。

    实验体的位置安排都是固定的,每十个在一侧,另一侧错落排开。10号实验体的大门距离电梯的距离最近,他们一般一次将两个实验体用轮椅载着送进实验室,隔一段时间再送进两个实验体。

    彭留欢有时候分神,会数着数,看这是第几个实验体。

    只有极少数的实验体拥有头发,而像10号实验体那样长到有些醒目的头发更是独一份的。

    只不过他从未见过她的脸,就像其他实验体一样,他们来时总会处在昏迷状态,面上还会被遮挡视线,彭留欢每次也只是多看那一眼,就收回视线。

    但在他们任务结束的两天前,动乱波及到研究院,动乱领导人认为研究院是人体实验的主要负责方,将冷枪长炮瞄准矗立在城市边缘的白色楼房。

    面对无休止的攻击,即使再牢固的防御措施都会失效,更别说研究院中还有对方派来的间谍。

    他将地下实验室中的研究员与实验体送上顶楼,那里有一道通向上方的秘密通道,一架紧急逃生用的直升机。

    彭留欢将他们护送到飞机上,拒绝他们同乘的邀请,独自一人乘坐电梯来到安置实验体的那一楼。

    他们小队大部分人员都安排在这里。

    每一个放置实验体的房间都会有一扇小窗户,不过就只是装饰,但现在被人当做弱点攻击。

    不用多久,不计其数的炮弹轰塌了坚不可摧的墙体,研究院大门这时也被暴力破开。

    白色楼体伤痕累累,浓烟滚滚。

    在一片迷雾中,彭留欢听到一道细微声音,他从掩护中探头,看到距离电梯最近的房间门打开,电梯门也恰好打开。

    在一片浓烟中,突兀响起一阵枪声。

    那扇门仍旧开着,上面有着斑驳弹痕,昭示它刚才遭受一阵枪击。

    彭留欢留神听着脚步声音,粗略估算了对方的人数,与剩下的队友对视一眼,两方在这道楼道里,枪声四起。

    10号实验体的门仍旧大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靠近,仿佛那扇门成了两方交战的战利品,只有胜利者才会接近,只有胜利者才能够靠近。

    这场交战在枪声中进行,也在枪声中结束。

    满室硝烟中,损失大半人手的动乱者提前退出,只留下子弹存量告急的彭留欢与队友们。

    巨大的轰鸣声穿透有些发麻的耳蜗,直升机起飞带来的剧烈震动引得这栋楼仿佛摇摇欲坠般轻微晃动。

    彭留欢在晃动中走向那扇门前,见到了坐在专用轮椅上的实验体10号,她正侧脸垂眸看着身后,倒在地上,脸色青白的研究员。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脸,侧脸隐在烟雾中,不算长的发丝遮挡了些面容,剩下的部分在这片废墟中都显得冷厉不少。

    在彭留欢眼中,对面的她听到声响,侧眼看来,可能是看到有些熟悉的面孔,她正面对着他,与狼狈的他对上视线。

    彭留欢仿佛在她眼中见到自己伤痕累累,灰尘满身的样子,与身在烟雾中却仍旧一尘不染的她一点也不一样。

    “我来,救你出去。”

    他艰涩地咽下血沫,倾身,将微微颤抖的手伸向她。

    轮椅滚动,10号实验体朝着他而来,却在咫尺间停下,在走廊与房间的交界处,轻声对他讲:“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她的声音确实如彭留欢见到她的样子后所预想的一样。

    带着冷调,却又有着十分温柔的意味。

    彭留欢站在原地,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在他向前一步就能触碰的地方。

    “彭留欢。”

    轮椅遵守承诺一样滑到他身前,在他掌心下。

    扶手带着凉意,他酥麻到发烫的指尖迅速降温,令他一瞬间失神。却在下一刻,硝烟弥漫,整座白楼轰然倒塌。

    他们的救援还要十分钟才能抵达,但他们都被压在废墟下。

    在震动倒塌的瞬间,彭留欢带着眼前的10号实验体迅速滚到墙角,将她护在怀中。

    浓烟滚在废墟里,他听到她在耳边呢喃他的名字

    “彭,留,欢?”

    “嗯”他喉结滚动,背后是刺痛带来的火辣的痛意,跪地的动作有些颤抖,他哑着嗓音“留下,欢乐。”

    眼前的人好像弯了弯眼眸,唇瓣翕合,细小的声音连着靠她极近的彭留欢都没有听到。

    她将自己逸散的精神力抵在男人的后背处,替他承受后面的重量,在这片废墟中想,眼前这个人,最后一定要属于她。

    她要一座白色楼,将人留在里面,和如今的研究院一样。

    后来的时间里,他们再也没有说过话。

    彭留欢仅凭一口气吊着,撑在她身前,更不知晓在他意识昏沉时背后异常的暖意。

    动乱者守在不远处,将研究院的倒塌看在眼中,抱着侥幸等来了前来救援的队伍,利用人数优势将明显不属于队伍的女人掠夺来。

    这也算是他们这次的隐藏任务:将研究院的实验体带回去。

    再醒来的彭留欢再也没见到已经将自己名字告诉她的人。

    现在,比回忆中要瘦弱的男人倚在床边睁开眼眸,踉跄几步,直到走下一楼,看着窗外绯红一片的玫瑰丛。

    那片红映就在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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