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对须弥圣僧敬佩至极,自然爱屋及乌,没有因张若尘的讽刺而动怒,捻须笑道:“好一个心无责任,一身轻松。在你眼中,贫道竟成了一个毫无担当之人。”

      张若尘合拳行礼,道:“晚辈哪敢冒犯一位无量境的巨贤?只是这些年一直负重前行,时常感觉是一个人在战斗,孤立无援,面对强敌与内鬼,只能如履薄冰,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万劫不复。即便如此,依旧数十次险死还生。”

      又叹声道:“累了,真的累了!若是前辈肯收留,剑界应该是一处躲避是是非非的好地方。地狱界的食人恶鬼,天庭的阴邪奸小,量组织的灭世诡徒,他们都太强大了,斗不过,斗不过啊!”

      龙主正色道:“这孩子的确不容易!圣僧的神力消散后,地狱界大军挺进昆仑界,一夜间故土化战场,一界苍生如草木一般被收割,当真是万里山河尽啼血。”

      “天庭各界的大军以功德之名,却行强盗之事,夺秘典,抢灵药,奴百姓。若非是他站出来,一力支撑,镇压各方凶邪,昆仑界的损失不知会多么惨重。为此,他女儿还被地狱界修士抓走,险些遭到夺舍。”

      玉清已经数万年没有出过黑暗大三角星域,听到龙主的讲述,脸色吓人至极,冷声道:“昆仑界已经被攻破了吗?极望,昆仑界遭劫之时,你在哪里?”

      龙主面露愁苦之色。

      张若尘道:“龙叔十万年前受的伤尚且未愈,若是暴露还活着的秘密,就算地狱界不出手,十万年前的黑手也会出手杀他。龙叔修为虽高,可是,独木难支,如何支撑得起一座破碎的世界?更何况,这座世界,对天庭诸界和地狱各族而言,都是一块可以分食的肥肉。”

      玉清冷静下来,想到若是昆仑界已经覆灭,极望哪里还能像此刻这般云淡风轻?

      “你隐藏活着的秘密,是为了营救岛主?”玉清道。

      龙主轻轻点头,道:“十万年的惨劫,你应该是有所耳闻。昆仑界那么多强者,死的死,失踪的失踪,这背后的黑手,至少也该有一位天才对。只有将岛主救回来,才能稳住大局,对天庭内部成形震慑。”

      玉清能够想象到龙主和张若尘的不易,心中正感慨和犹豫之时。

      张若尘高呼:“只恨苍天不早生我八十万年,就算不能与二十四诸天一起征战洒血未知之地,也该能与圣僧一起捍卫昆仑界而死。”

      “若早生八十万年,或许今日我就能扫清宇内,荡平万邪。”

      声音,字字如刀呛雷鸣。

      玉清看出此子又在挖苦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张若尘!”

      “居然姓张。”

      玉清看向龙主,后者轻轻点头。

      玉清心中有数了,又将张若尘观察一番,道:“剑道造诣倒是不错,身上有一股剑祖独有的气息,看来机缘不小。”

      张若尘知道,对方是因为须弥圣僧的缘故,才会纵容他一个小辈在面前放肆。

      自己的态度,已经表明,接下来倒是不能继续这般无礼。

      否则徒惹反感。

      张若尘道:“祖师不愧是无量境的剑道神灵,晚辈的确是得到了剑祖的剑魄传承。”

      给了足够的礼敬,却也不卑不亢。

      龙主道:“若尘,你剑道天资堪称古今第一,还不在祖师面前演练一二?”

      听到“古今第一”四个字,玉清心中为之一哂。

      别的诸道,玉清懒得发言点评。但剑道,谁敢如此冠称,简直就是大言不惭。

      “是!”

      张若尘应了一声,唤出青萍剑,没有刻意去施展什么花俏的招式,只是闭目感知天地,随心挥舞起来。

      在玉清这种以剑道破无量的人物面前,施展任何剑法,都不过是班门弄斧,必然破绽百出。

      但,龙主让他演练剑法,目的哪有那么单纯?

      这是要向玉清证明,他张若尘未来潜力无穷,有能力实现圣僧的遗愿,持剑斩量劫。

      玉清本是不屑一顾的眼神,因张若尘手中的青萍剑陷入回忆,又因张若尘的剑招,眼神逐渐变得凝重,道:“停下吧!你这是什么剑道?”

      张若尘收剑,道:“一字剑道!”

      龙主知道玉清心中必然极其震撼,故意补充一句:“传说中的三品剑道圣意修炼出来的剑道,没有让你失望吧?”

      得到龙主的亲自确认后,玉清心中的猜测落地,感叹道:“凭此剑道,加上名师引导,将来的成就,或能直追剑祖。就算不是古今第一,也能称古今第二了!”

      显然在玉清心中,剑祖依旧是剑道修士不可逾越的高峰。

      玉清久久之后才从内心的惊叹中走出,再次看向张若尘,眼中多了无数喜爱和激赏,亲切问道:“你的剑道,是谁教的?”

      张若尘本想说一句“自悟得道”,但,龙主却先说道:“这孩子乃是两仪宗的弟子,否则怎会叫你一声祖师?”

      “好!”

      玉清精神振奋,大笑道:“圣僧选中的传人,却由我两仪宗教导,这等剑道修为,别处也教不出来。见他拿出青萍剑,贫道就由此猜测。”

      张若尘心中暗道,若是这位祖师知道,自己不久之前才将本属于两仪宗的宇鼎遗失,不知还笑不笑得出来?

      “走,去剑界,让你太清师祖也见见。他可是从来不信世间真的存在三品剑道圣意,这一次,就让他长一长见识,好知道两仪宗又有天骄出世,后浪更比前浪高。”

      玉清挽住张若尘的手,破空而去,心情好得很,反倒是将故友极望给扔在了后面。

      ……

      渔谣破开了荒天当年布置的神纹,带着一袭青衣的白卿儿,来到雨辰神庙外。

      木槿树的花瓣,仿佛永远都不会凋谢,永远那么鲜艳瑰美。

      树下的坟墓,被花瓣掩盖。

      荒天那魁梧的身躯,卓然站立,背负双手,微微抬头凝看树上的木槿神花。但,身体早已化为石头,俊美而刚性的五官如斧凿而成,鬓发垂直腰间。

      没有生命气息,像是一具石雕。

      谁都不知,他当年在墓前站了多久,才化为石头,内心之苦楚和自责,怕没有任何言语可以形容。

      白卿儿走到墓前,跪拜行礼,撒上纸钱。

      渔谣双眼通红,深深一拜,道:“姐姐,我们一定将玄一千刀万剐,为你报仇。”

      “何止玄一,易天君、商天皆该死,商族不灭,母亲在天之灵何以能安?”白卿儿已是起身,那双美若星辰的眼中,充满冷寒的杀意。

      寒风,随之而起。

      白卿儿这才看向荒天,来之前她本是已经答应了渔谣,该说些什么,但是,见到母亲的坟墓,见到化为石头的荒天,心中不知为何恨意难平。

      恨不得一掌劈在荒天的身上,让他打得四分五裂。

      “走吧,对此人,我实在是无话可说。”

      白卿儿拂袖而去,就要离开。

      渔谣道:“卿儿,当年他是被石祖蒙蔽了!石祖答应过他,会庇护你母亲,他才放心离开。他必须要努力修炼,只有足够强大,对石祖才有价值。否则,石祖凭什么帮他?”

      白卿儿冷笑:“天庭大军杀入星桓天,要灭我们逆神族的时候,何尝不是必死之局?可是,张若尘逃了吗?若是他对我母亲的感情,连张若尘对我的感情都比不上,我如何去理解他?”

      “他荒天何等天赋异禀之人,是蠢类吗?居然会相信石祖?”

      渔谣道:“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无法依靠任何人。哪怕知道自己只是被石祖利用的工具,也得咬牙而去。这其中的无奈,你能理解吗?”

      “好吧,这仇还得算上石祖一份。”

      白卿儿不顾渔谣的呼唤,一掌按向荒天布置在雨辰神庙外围的神纹,本源神光在掌心爆发出来,将神纹屏障一点点破开。

      灰色死气逐渐消散。

      白卿儿的修为,显然又有巨大进步,距离太真已经不远,即便是荒天布置的神纹,也拦不住她。

      “轰隆!”

      忽然,灰色死气中,一股强大的反冲力量,轰击在白卿儿身上,将她打得倒飞出去。

      白卿儿以本源神光炼化掉身上的死气,双目盯向快速抽枝发芽的木槿树。那里,生命之气磅礴,就连坟墓上都长出青草,空气长出水母形状的白色植物。

      荒天石质的身躯,逐渐恢复肉身形态,头发转为乌黑,双目迸射出明亮的神光。

      刹那间,强横至极的神威爆发出来,如浪潮一般拍击在白卿儿身上,将她震退数十步,退入残破的神庙,方才定住。

      显然,荒天从未被困在“生死之间”,而是自己选择了去死亡中感悟“生死之间”的玄妙。

      如今已是将这一境界,彻底巩固下来。

      “不知天高地厚,凭你的修为,也敢向商天、石天寻仇?你可知,当你说出这话之时,他们已经感应到了!”

      荒天冷然盯向白卿儿,目光之利,如万箭穿心。

      白卿儿丝毫不让,扬首与他对视,道:“你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我欲杀他们之心?你害怕他们,我不怕。若连报仇雪恨都不敢,活在世间,岂不是连猪狗都不如?”

      “卿儿,他是父亲。”

      渔谣没想到白卿儿会骂得如此之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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