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五月的第一天,伴随着产房里面哇的一声,一个全身皱巴巴的女婴出生了。

    她的到来可谓是方念欢的喜事,毕竟这是她和何景文的第一个孩子,第一个小生命。

    但懵懂无知的婴儿可不知道,她的到来并不足以让她的奶奶陆素熙开心的起来,因为奶奶本就不喜欢方念欢,但究其根本原因是不喜欢何景文。

    陆素熙和何心国一生孕育了三个子女。

    老大是何南瑜,陆素熙一生要强,心比天高。

    当女儿何南瑜和一个已婚的男人吴旭坤坚决要在一起时,陆素熙开始坚决反对,后来看中了那个男人的权势,他的父亲是村支书,于是便把女儿嫁给了吴旭坤。

    虽然是村支书,却也没落了,吴旭坤整日赌博,吃酒,已然把家底花了个一干二净,因和何景文家住的近,故时常向何景文借钱为生。

    很快,第二个孩子诞生了,是个男娃,陆素熙对此尤为喜爱。

    希望他能担当重任,于是找人为他起了名字何景武,何景武从小就长的浓眉大眼,惹人喜爱。

    而陆素熙每每听到这些夸赞,只觉脸上有光,也因此对何景武更为疼爱。

    第三个孩子何景文也诞生了。

    何景文的诞生既不如他哥哥一样是第一个长子,又不如姐姐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孩,所以他的出生并未给陆素熙带来多大的欢喜。

    而随着他们三人的长大,很快何景武到了该工作的年纪,陆素熙托人给他找了个朝九晚五的正式工作。

    有了正式的工作,亲事就容易成,这在哪个年代都是一样的道理。

    何景武在母亲的安排下娶了一位有钱人家的女儿齐汝筝,她的父亲是当地有名的财商且有权势。

    但何景武的日子并不开心,齐汝筝从小见过大场面,又是被人娇纵长大,动辄便对何景武打骂。何景武也成了大家口中著名的妻管严。

    而何景文就没有那么幸运了,没有赶上好时候,当时职位也无空缺,于是就没有给他找到工作。

    而何景文也没有啃老,正是十几岁的年纪,血气方刚,年轻气盛,外出做生意。

    许是没有正式的工作,就连自己的亲人也不会高看你一眼,何景文自小便深谙这个道理。

    何景文就这样在母亲、姐姐以及哥哥的贬低下长大的。

    他自知即便结婚也不会像哥哥姐姐那样有一个有权有势的家庭。

    何景文和方念欢相亲认识的,方念欢面容姣好,但家里兄弟姐妹众多,且并不富裕。

    陆素熙对此不满意,但何景文看中了方念欢的温婉贤淑,不拘小节,坚持要娶进家门。

    陆素熙拗不过儿子,只好让其进了家门,却也不曾给过一天好脸色,百般刁难。

    但小两口的日子倒是顺风顺水,恩爱和睦。

    何景文知道唯一对他好的就是他的父亲何心国。

    何心国在陆素熙看来,一生窝囊,她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给何心国的。

    嫁人之前,一次也没见到何心国的长相。

    陆素熙曾说:但凡结婚之前见过一面,也不至于嫁给何心国。

    嫁了之后发现何心国很邋遢,且人过于老实,而陆素熙长袖善舞,自然希望有一个和她一样的如意郎君,二人为此离心。

    因陆素熙平时贬低何心国,所以何南瑜和何景武也连带着看不起自己的父亲。

    何心国也很清楚,这个家里只有小儿子对他最好,所以他也把全部的爱给了何景文和他的家庭。

    在这个小小的家庭里面,何景文和父亲遭受了相同的待遇,两个人两颗心便靠在了一起。

    许是这样,在冬天,才会获得仅有的温暖。

    所以当女儿出生后,何景文便把自己没有得到的爱全部灌输到妻子和孩子的身上。

    于是何景文便请了村子里的德高望重的老人为女儿起名字。

    老人是村里有名的文化人,找到他时,正教自己的孩子读背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中的愿逐月华流照君。

    索性就起名何月华。

    "月华,月华,真好听的名字呢,你看看,多么漂亮啊......"何景文抱着襁褓里的孩子笑呵呵说道,那脸上满满的都是幸福的味道。

    “你看看她,肤色真白,眉毛像柳叶,眼睛亮亮的,鼻梁也高,嘴巴更是小巧,简直跟我一个模子里面刻出来的”。

    何月华出生后,母亲独自带她,就在镇上开了个便利店,赖以维持生计。

    而父亲由于做生意长期在外,一年半载能见几次。

    日子虽不富裕,但并不贫穷。

    因不常见到父亲,每次见面父亲总会打电话问道:“华儿,你想要什么礼物,爸爸在外地,给你带礼物。”

    何月华把电话筒贴的更紧了些,抬头看向在一旁的母亲,怯生生道:我想要毛绒……

    还没说完,母亲的声音从话筒这端传到另外一端:“要什么毛绒玩具,多脏啊!”

    何月华嗫嚅着说不出话来,脸部涨的通红,仿佛做了天大的恶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爸爸在对面小声安抚:“这样吧,爸爸给你买一辆自行车,怎么样?”

    何月华点点头,又想起父亲看不到自己的动作,只嗯了一声便作罢。

    有一次奶奶陆素熙跑到便利店,站在门口,屋门外乌泱泱的全是人头。

    陆素熙叉着腰,面目狰狞,唾沫横飞,手指不停的变换着指着她和母亲,骂道:你们两个狐狸精,勾引我儿子……

    何月华由于年龄尚小,并不知晓这些词汇的含义。

    便利店的门没有关严,露出了一条缝,一束阳光穿透进来,那些飞尘在阳光下起舞,向母亲的身上飞去。

    母亲坐在沙发上,眼泪簌簌的掉下来,却没有半分声音。

    月华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条毛巾,递给母亲,母亲抬眼看她,眼眶红红的,随即一把把她搂在怀里。

    月华在母亲怀里,听着外面的喧嚣声,不知道看向何处,只是盯着那道门缝。

    门外的世界是很好的,门口有两棵茂密的梧桐树,夏天的傍晚,许多人坐在树下乘凉,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妇女们一般一人拿一个大蒲扇,扇着风,一是凉快,二是防止蚊子咬到自己。

    可是现在,向着阳光追寻,什么也看不到。

    兴是小时的记忆太过于痛苦或许是不值得回忆亦或是受到了惊吓,幼儿时期的很多事情她统统忘记了。

    从那之后,小小的何月华她只约莫记得小时候的日子是在外公家度过的。

    外公方德鸿是个好学之人,幼年丧父,担当起了家庭的重任,娶了一位人人都夸的贤妻杨泽芝。

    刚结婚时,杨泽芝跟着方德鸿下地干活,一干就是一天,不曾喊累。

    二人婚后生了众多子女,好在子女皆孝顺。家族里的子女基本上都是杨泽芝带大的。

    何月华便是其中之一。

    以至于长大每每回去,外公总是揶揄她:“华儿,你还记不记得你在这里住的日子了?”

    何月华总是摇摇头,小脸仰的高高的,冲着外公一笑:“不记得了。”

    其实她只记得零星的、破碎的片段。

    那是一个阳光较好的午后,她坐在大盆里,盆里有一捏就会发出声音的小黄鸭玩具。

    她在盆里扑腾着水花,周围一堆的人哈哈大笑。

    外婆为了训练她走路,外出了一趟,可谁知月华竟从家里爬到大门口。

    杨泽芝见了很是心疼。

    过年的时候,外婆总是拿出新衣服,边穿边喊:“华儿,今天是新的一年,我们要穿新衣服嘞!”

    但这些片段对于外公来说太少了。往往这时,外公神色里总是闪过一丝落寞,喃喃道:“怎么就不记得了呢?”

    小时候的月华也是快乐了一段日子的,但其实她总不记得。

    好像这孩子生来就与常人不同,总爱蹙着眉,脸上确是没有半分喜色,生来便是讨债的。

    何月华的第一张照片是彩色的,那是母亲刚回娘家时的一张照片。

    她被小被子包裹着,眉中心有个红点,皮肤甚白皙,尤其可爱,人们见了,总要夸上一句,这小丫头长的好漂亮。

    母亲抱着她,父亲也在一旁逗弄着她,好一幅其乐融融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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