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洋——”

    “羊?”

    “我是说,此物,搭配着羊肉来做味道应该不错。”

    许抱月呵呵笑着,再借故道,“不知,是叫什么名字?”

    “皮牙子。”

    “皮牙子?”

    “皮牙子。”

    许抱月跟着念了一句。皮牙子的名,源自于突厥语,她念出来不大像,申掌柜再耐心说了一遍。

    她在认真学着名词,申掌柜识趣告退,“想来许娘子是晓得午食要做什么,那我便不打扰了。”

    申掌柜甩手走了,也是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好极,连小主子都中意的手艺,若是今日的午食不出岔子,明日的米和肉再减半成。

    *

    申掌柜走后,许抱月对着满地的洋葱,只差大笑三声。

    好家伙,同是十八线配角,顾五郎似乎多多少少带着点buff。他跟着商队出去,竟然连洋葱都带了回来[1],有了洋葱,手抓饭速速安排上。

    许平安跟着顾五郎去了地里,笑眯眯和他要来锄头,刚举起第一下,周遭的汉子都停下动作看他。

    与灼灼目光一起来的,还有笑声。

    “五郎,便是兄弟们手脚慢了,不至于去抓个小娃娃过来罢?”

    “这个小公子的年纪,只怕还未十岁罢,可别先闪了腰。”

    ……

    往日,顾五郎自己是爱打趣许平安的。

    在一众不相干的外人面前,他反倒成了维护的那人。“人家十二了,干的不是锄地的活,不过是来跟着姐姐过来做饭打杂的。你们说话可仔细着些,小心往你们碗里放把沙子。”

    这就是新来一个厨娘的意思了。

    刚才,他们也是看到了一位同是弱不禁风的娘子跟着申掌柜去了棚子。

    “嘿,小兄弟,我这嘴没把门,你听了就忘了。午食你可要是多分我几块肉啊。”

    “呦,你这嘴,当真是没把门,一块肉就教你成了这副模样。”那人笑完,也要逗许平安,“我不要多一块肉,小郎君多给我一勺饭便好。”

    “哈哈……你个饭桶。”

    ……

    有了许平安去活跃氛围,那边说说笑笑,好不快活,想着五郎亲自请来的厨娘,想必手艺是极好的,身上的劲也没藏着,只管往大了使。

    而许平安也去试了,深吸一口气,卯足了劲,结果连个枯草都没铲动,若非做好了不成的准备,这会儿保准哭丧着脸。

    顾五郎看了,笑着接过来锄头,一下就将那团草给铲了个干净。“好了,小郎君,今儿你是过来打杂的,不是来锄地的。快快去准备罢,午食我不止要多一块肉,饭也要多一勺。”

    “好罢。”

    许平安过了瘾,心里头也放下了要来开荒赚钱的奢望。这,真不是他这小身板能赚的钱。

    *

    正好,许抱月兜了小半袋的洋葱要去洗。

    顾五郎见着,又喊住了将走的人,“许平安。”

    “啊?怎么了?”

    “……白鹤,也不能吃白饭。你们要去河边清洗东西,叫它驮着去,也省些时辰。”

    尽管顾五郎自认为说得在理,又在公,不为私,可许平安是谁,连李思似海深的心思都瞧了出来,他无言盯着,反倒是教顾五郎又笑了。

    “作甚?你若是使唤不动它便算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好了,我要干活了,你快快走开,否则教泥沙飞进你嘴里。”

    “……多谢五郎,和白鹤。”

    如此,白鹤一左一右驮着皮牙子和白米。

    那位留下来的厨娘,果真如顾五郎所说,是个忠实可靠的。她虽是第一日就跟着申掌柜过来的,可店里的大主子是谁,这里谁说了算,她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不等开始干活,连五郎的马都能被许家娘子唤过来,心里更是存了几分恭敬。

    今时今日,同为厨娘,只怕日后说出来,还是自己的福分呢。

    活,她照常干。需要注意什么,不等许抱月来问,便先说了。

    “他们干活,出汗多,口味重些,许娘子别看盐贵就替掌柜的省着用。这盐,是县衙里批下来的,管够。”

    许抱月也感激她的提醒,笑道:“幸好是有娘子帮着说一说,否则,这饭要是淡了,便是山珍海味也是不合口的。”

    她说的客气,厨娘也喜欢和气的小小主子,二人就着流水,将胡萝卜和皮牙子、白米,清洗干净,再由白鹤驮着回去。

    这一路,厨娘也不忘恭维她,“娘子亲善,连马儿都愿意亲近一二,能和娘子一道做事,可真是省了我不少的功夫。等日头大了,也请娘子忍一忍,一日总也有个难过的时候,待他们吃过饭便好了。”

    “好嘞。”

    回去,许平安将皮牙子摆放在砧板时,已经感受到了它浓烈的气息,不比韭菜好受多少。

    “二姐,这东西,是要下到饭里面去煮吗,大家都吃得惯吗?”

    “你别看它这会儿气味浓烈,等煮熟了,它甚至是有些甜的。”

    “啊?”

    许平安皱着一张小脸,实在想不出来。

    等许抱月第一刀下去,更是呛得咳了咳,“二姐……咳……这东西,怎么比韭菜还熏人?”

    “哈哈……”

    许抱月比他多了一个面罩,但也没好受多少,眼睛也是微微泛红的,仗着自己的刀工好,只管偏了头去切。

    厨娘也学着她的模样,将洋葱竖着切,咔擦咔擦地。

    等她们切完,不说自己熏得眼泪汪汪,在一旁核账的申掌柜也不遑多让,径直拎了账册往五郎那处去了。

    五郎在上风口的位置,也是被熏得一身的味。

    “五郎,我听说,这皮牙子,是你做主买回的?”

    “……作甚?”

    “无事无事,老朽只想说,五郎不愧是将门之后,连做个买卖,也不忘着杀敌之心。”

    “……”

    也不知这只老狐狸是要说什么,顾五郎直拿眼神杀他。

    他在烈日下,眯了眼,又用帕子擦了擦泪,状似无意说起:“许家,想来从前是个显赫的罢。许娘子,似是认得这东西的,便是熏人得很,也敢做主处置了。幸好今日是请了她过来,否则,寻常人没切完就能跑了。”

    顾五郎只差朝他踢一屁股,咬了牙说道:“让让,刀剑无眼,我的锄头也没长眼睛。”

    “得嘞,老朽回去看看这熏死人的东西是要怎么做。”

    ……

    许抱月切完了洋葱,又把胡萝卜也一并切了。

    羊肉手抓饭的精髓,在于,羊。

    大抵是申掌柜不便让人看出被减去了肉量,这肉是切好送来,一桶装的是羊排,另外一桶是羊肉。

    正好,也省了她剁肉的功夫,否则,就原身这副小身板,也够呛。

    许平安生的火,她和厨娘一起扛着把羊排下锅,等水开,她撇去浮沫,再煮一会儿。

    这儿,有五口灶,依次做过去。第一锅的羊肉已经可以出锅了。锅里的羊汤,也不能浪费了,舀出来放在木桶里备用。

    再度等锅热,下油,放入羊排翻炒,用了酱油炒上色,再洒了些许孜然粉。

    许平安头回看人翻炒这么多的羊肉,溢出的肉香味,叫肚子里的馋虫都动了动。

    只见二姐又将羊汤倒了回去,没过羊排,再用了盐调味,盖上锅盖。

    这一大锅是羊排,需要炖煮的时间长些。剩下的是羊肉,照着做第二锅时,连厨娘都赞了一句:“许娘子好利落的做法。”

    许抱月这副身体,实在是有些弱不禁风的。若非有灵泉加持着,只怕熬不到收汁,再翻炒洋葱和胡萝卜了。

    好不容易将菜蔬翻炒好,他们又合力把放置在一旁浸泡的大米倒进锅里,再将剩余的羊汤也倒了进去,许抱月伸出手指,比了一个指节,水看着少了些。

    她意识一动,想着多放些灵泉进去。

    厨娘只当她没煮过这么多饭,走过来指点了一下,“需得一个指节,我瞧瞧——正正好,娘子的手可真准。”

    “……是。”

    羊汤加了,灵泉也趁乱加了,就等着饭焖好。

    许抱月盖上盖子,才算是有了功夫喘口气。

    *

    她们在灶边忙活,地里的人也嘀咕道:“我的乖乖,怎么这么香呢?”

    “像是焖饭的味道。”

    “前几日也不是没吃过焖饭,就是没这个香。”

    ……

    顾五郎自然也闻得,申掌柜更是过分贴心,生怕小主子累倒了,三番五次找了由头去和他说话。

    连一旁最最耿直的汉子都看了出来,出声劝道:“五郎不比我们,还是快快去喝口水,歇一歇罢。”

    终究是盛情难却,顾望津放下锄头过来时,他带来的厨子尚有心思和白鹤说话,“呦,怎么,你也要吃米饭不成?”

    “嗷……”

    “嗷嗷,若不然,你吃个皮牙子罢。你是五郎的马,吃个皮牙子也是可的罢。“

    “嗷……”

    “嗷呀嗷……”

    穿书这几日,许抱月难得真正有清闲的时候,就一句一句逗着白鹤,连马主人回来也不知。

    顾五郎听到他们的对话,也无声笑了笑,自顾自去木桶里取水喝了喝,也顺势靠着树干坐了下来。

    “累么?”

    “累么?”

    二人异口同声问道。

    一模一样的话,甚至于连语气都是差不离的。

    二人更是会心一笑。

    顾五郎一只搁在膝盖上,戏谑道:“许娘子尚且有心力来逗我的马,想来是不累的。这厨娘若是多了,明日我便请她回去。”

    许抱月并不急着去反驳他的话,只一味去撸他的马——听听,你的主人,说的是人话吗?

    “我是人,也不是白鹤这样的千里马,郎君可不能将我当驴使唤。”

    “哈……哈……”

    “……”

    就——这笑声,节奏未免太怪异了些。

    许抱月垂眼瞟着他满头的汗,甚至连手臂晒得通红,不由一叹。

    在书里,对顾五郎开荒的细节描写不多。

    他大抵也是这样亲力亲为的,最后遭人算计,只怕是得寒了心。

    可是,又能如何呢?

    这书里,他是个配角啊,作者是不管配角的死活的,只管把高光给了男主。

    “午食,吃的羊肉,郎君若吃不惯,便回婆婆家去,我长姐在,舀一碗酪过去配配馕吃。”

    时下,有清风徐来,似是带着胡杨的香气,连带着羊肉的腥膻味都变了不少。

    他歪着头,笑看那位见微知著的小娘子,故作不知,“谁说我吃不得羊肉的?”

    “……”

    “再说了,朝食是各家自己吃的,午食是公家的饭,我和大家一样出了力气干活,哪有回去吃馕的道理?许娘子,你说呢?”

    “……”

    许抱月深吸一口气,若非她没有一个狗胆,此刻就该去揪着他晃动的马尾,和白鹤一样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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