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便又是三日过去。

    裴景和在第三日快要结束的傍晚睁开了双眼,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在梦里仿佛过了许多年,此刻突然惊醒,还有些意犹未尽地贪恋。

    “你醒了!”云天惊喜的声音传入裴景和耳中。

    对了,他种了蛊。

    他醒了,就成功了吗?

    他连忙看向一旁的萧长捷,却发现萧长捷仍旧双眼紧闭,只是现下有了虚弱的气息,她像是睡着了一般安眠。

    裴景和试探了一下她的鼻息,瞬间惊喜地问云天:“这是····成功了?”

    云天皱了皱眉头说:“成是成了,只是······她仿佛有些不愿醒。”

    裴景和反问:“什么意思?”

    云天说:“执念太深的人,会被困住。她现在就是如此,旁人帮不了她,只能等她自己看开。”

    裴景和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确认道:“你是说,她已经活了?只是还没醒过来?”

    云天点了点头说:“是的,你救活了她。”

    裴景和发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声,笑着笑着,他像是想到什么一般突然红了眼眶:“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真的太坏了!你居然让我相信,你从来都没爱过我······你真的是太狠了!萧长捷!”

    云天默然了,他没想到,裴景和居然对萧长捷的爱意毫无把握。他居然是抱着必死之心种下了情蛊!

    云天无语地看了一眼萧长捷,心想:你可真是狠心。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你的爱意居然藏得这般好,全天下无人知道你的情衷,若不是裴景和以性命入了这场赌局,恐怕他至死也不知道,其实你也是爱他的。

    真是一个狠毒的女人。

    云天无奈地想:雅正的君子和寡情的妖女,居然彼此都有着超越生死的爱意!这可真是意想不到啊!

    恐怕连萧长捷自己都不清楚,她对裴景和的爱意,居然在她死后被世人看透。说不定她自己都不清楚,毕竟她习惯伪装。软肋藏了太久,也许连她自己都骗过去了。

    *

    裴景和的回归惊讶了一众朝臣,毕竟众人还以为裴景和那般交代了后事之后,要随萧长捷一同走了。

    萧长宁正准备着登基大典,知道了这件事后,居然亲自出了宫,直奔裴府。

    “你当真救活了幺幺?”萧长宁惊讶且欣慰地说:“那日你种下蛊之后,气息全无,所有的太医都说你没救了。居然,居然真的被你做到了!”

    “谢谢你。景和。”萧长宁红着眼说:“谢谢你,我替幺幺谢谢你。能遇到你,她真是太幸运了。”

    裴景和的脸色苍白,可表情却温润幸福,看上去和三日前形同死灰的他判若两人。裴景和说:“我也很幸运,在长安遇见她,真是我平生最幸运的事。”

    萧长宁笑着说:“长兄如父,你们的婚事我同意了!我已经下旨封了幺幺为镇国长公主,太傅愿意当这个驸马吗?”

    裴景和笑着说:“求之不得。”

    *

    半月后,萧长宁即位,年号永安。

    裴景和在府中修养的几日之后,便出山了。裴景和被擢升为中书令,自此成了天下文臣奋斗的目标,景瑜也升职做了刑部尚书,开始倒查先帝在位时的种种冤案。

    一时之间,世族之中人人自危。百姓却都拍手称快。

    从这场倒查之中腾出来了许多官员,为了补空缺,陛下开了恩科,点了裴景和为这一科的主考官。

    这一科中涌现出来许多带领大周走向繁荣的名臣,此乃后话。

    冬去春来,在即将入夏的某一日,裴景和在三省议事的时候,小黄门急匆匆地跑来:“丞相大人!出事了!公主她出事了!”

    裴景和手中握着的茶盏不知觉地落下,溅起了一地的茶水,可他此刻顾不上被污染的衣角。只是紧张到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说·····公主她,,怎么了?”

    一旁的景瑜也着急的问:“你快说啊!出什么事了?”

    小黄门顺了口气才说:“公主她醒了!”

    “什么?”裴景和突然站了起来,不发一言立刻向外跑,连放在一旁的冠冕都忘记了。

    旁观了一切的景瑜叹了口气,对着剩下一头雾水的大臣说:“无妨,丞相家有急事。我们不必管他,继续议事吧。”

    ······

    裴景和不记得自己是如何颤抖地爬上马,再一路飞驰地回到家的。他只知道,这条平时走了无数遍的路此刻仿佛是看不到头一般漫长。

    他像是无头苍蝇一般冲到书房之后,才发现塌上空空如也,不见萧长捷的踪影。

    裴景和连忙抓住一旁的侍女喊道:“公主呢?她去哪了?”

    平时温文尔雅的裴景和露出了莽撞的一面,侍女吃痛地小声说:“公主去凉亭了,她说睡的太久了想随便走走,叫我们不要跟着。”

    裴景和得到了答案立刻转身就走。

    他几乎是飞奔到裴府的花园,一颗心七上八下,快地像是要跳出来一般。

    等他走进花园,远远看到立在湖边的萧长捷的背影时,这颗心才好像安定了下来。

    他小心翼翼地走进,怕惊扰到她,使这个美妙的梦碎掉。

    连他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泪流满面。

    *

    萧长捷从梦中醒来,像是经历了几世轮回一般,恍然间不知身在何处。

    梦中的幻境太过美好,她在梦中见到了所有已经逝去的家人和朋友。在她沉迷在幻境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始终有一个声音在呼唤她。

    有好几次,好几次她都在想,就这样吧,这么美的梦,谁愿意醒呢?醒来去面对那满目疮痍、孤苦伶仃的世界,还不如就在美梦中沉沦下去。

    可她也隐约觉得,在遥远的地方,似乎有个人在等她。

    ······

    萧长捷睁开双眼时,看见的就是一片温润的金黄,撒满了她的床头。远处轻轻响着的风铃声,伴随着窗外的鸟叫,让萧长捷想到了四个字,岁月静好。

    萧长捷慢慢坐了起来,她反应迟钝地看着一旁陌生的侍女,问道:“这是哪?”

    久未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似乎是吓到了侍女,侍女发出一声尖叫,冲着屋子外面大喊:“醒了!!!公主她醒了!!!!”

    ???

    谁是公主?她吗?

    她是公主?那哥哥已经即位了?

    真好,一切牺牲总算值得,大家都得偿所愿了。

    萧长捷站了起来,发现这处房间十分眼熟,突然,她在书架上看到了两幅肖像。

    一幅画里,蓝衣女子持剑眺望昆仑。

    另一幅里,白衣男子携卷仰望月光。

    他们二人的画像并排而挂,像是在默默诉说着彼此之前剪不断的缘分。

    萧长捷轻笑了一声,她已经知道自己这是在哪了。

    睡了太久,她感觉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于是她穿上鞋,披着头发对一旁的侍女说:“睡了太久骨头疼,我出去走走。”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出了门,一旁的侍女们也不敢拦着她,只好远远的跟在后面。

    走着走着走到了裴府的后花园,这里引了一处活水,形成了一块湖泊,一旁种着婆娑的竹林,看样子,裴景和那副肖像就是在这里画的。

    萧长捷忍不住开口问一旁的侍女:“我睡了多久?”

    侍女小心地回答道:“回殿下,您睡了有半年了·····”

    萧长捷纳闷道:“我为何会睡在裴府?”

    侍女回答说:“陛下下旨赐婚,殿下和我家公子早已成婚了。”

    ???

    裴景和疯了?她都死了她还敢娶?

    望着远处的湖水出着神的萧长捷,脑海中回响着她刚从侍女口中得知她已经成亲了的事实,心中感慨万千。

    突然,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是他。

    萧长捷无奈地想,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找到她的人,除了裴景和还能有谁呢?

    一阵雀跃突然涌上了萧长捷的心头,她转过身,看见了那张她朝思暮想熟悉的脸庞。萧长捷笑了起来,说出了那年中秋他见她说的第一句话:“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裴景和一愣,随机笑了开来。

    原来每一次的遇见,铭记在心的不止有他。裴景和笑着说:“是啊,人生何处不相逢?”

    裴景和走近,认真地看着萧长捷的双眼说:“你终于回来了。”

    萧长捷笑着打趣说:“是啊,某人每天不厌其烦地在我耳边说话,我再不回来,真的要被某人吵死了。”

    裴景和笑了笑,伸手将萧长捷拥入怀中。这一刻太过美好,美好到不太真实,他像是等了太多年,上天才可怜他给了他这个瞬间。

    突然,他听到萧长捷在他耳边轻轻说:“我想你了。”

    一切美妙的词语都不能够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只能紧紧地抱着她,轻轻地说:“我也是。”

    此后彼此携手,不惧岁月漫长。

    他在孔明灯上许的心愿,老天垂怜,终于得以实现。

    只愿君心似我心,岁岁年年长相守。

    *

    《周史》记载:“敬文帝萧长宁称帝,以其妹的封号为年号,永安元年,开恩科,此后科举兴盛,世族没落。永安二年,上柱国大将军萧长捷带领南漠王伏连筹及北境大元帅简凌之出兵北伐,彻底将北羌纳入我朝国土。永安三年,西藩归顺。自此,天下一统,海晏河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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