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衍在房间待了整整三天。

    期间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保洁、私人管家等一切都免了。

    渴了喝水,饿了喝酒。用没日没夜的工作麻痹自己,企图忘记洛熙说分手时的决绝。

    宋子昂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在酒店内部一打听,听说洛熙回家了,便知道这两人之间肯定闹矛盾了。

    【衍哥,不是我说你,你这样自虐,是在惩罚自己,还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

    怎么好好的一个聪明人,一谈恋爱脑子就不聪明了?

    陈知衍已读不回。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能让他烦躁的内心获得片刻安宁。

    能她在一起,他是用了一些计谋——让汪权顺利用江远征好色的弱点下手,在江远征逼迫洛熙时,他在出手相救。

    洛熙很自然地爱上他。

    是卑鄙、阴损、不择手段,但他仍不后悔。

    作为上位者顶端,刀光剑影里舔血长大的人,怎么可能非黑即白心怀仁慈?怎么可能自我反省?

    绝不。

    三天三夜没合眼后的今晨,他终于踏出总套房门。

    量身裁剪的西装一丝不苟,精神充盈丰沛,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翩翩风采,除却眼睛下的淡淡乌青,几乎看不出他已经许久未休息。

    这时他才知道洛熙的去向,原来是她叔叔去世了。

    司机送他去机场。

    下了飞机后,提前预备好的司机准时候着。

    从机场到洛熙家里,整整三个小时。

    男人倚坐在轿车后座,如炬的目光中多少染了些许风尘和疲惫。

    他抬起手,两指揉捏眉心。

    司机恭敬地提醒:“陈总,目的地马上就到了。”

    因为陈知衍要求快,司机小心提着速度,全程全神贯注,眼看快到了,终于松下一口气,缓解消耗的精气神。

    恰这时,狭窄拥挤的公路对面,一辆黑色轿车逃命似的,野蛮冲过来。

    司机心提到嗓子眼,慌乱间赶忙扭转方向避到一边。

    两辆车发出剧烈的怒吼声。

    就差一点点,要不是司机技术娴熟临危不乱,车上两人肯定在劫难逃。

    司机惊魂未定,脸色煞白地看向后视镜,心想这下职业生涯可完蛋了。

    然而,让他惊讶的是,后视镜中的人,高大的身躯因刚才惊魂一幕而微微偏离座椅,但他眉头微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入定一般。

    却不见半分劫后重生的惊恐或恼怒。

    司机有种感觉,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经历刚才的惊魂一瞬,车后的大老板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甚至没察觉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为了职业生涯着想,他还是怒摔车跳下车,指着对面的黑色轿车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开车没长眼啊,出门脑子忘家了是吧?快点滚下来,给我们道歉!”

    洛建民一行人逃离地匆忙,心有戚戚,以至于开车不稳。

    其中一个保镖落下车窗,傲慢地抬起下巴:“嚷嚷什么?算你倒霉。”

    说完,又升上车窗。

    “我\\操!”

    这司机也是个暴脾气,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前仔细理论。

    外面的吵闹声终于引起陈知衍的注意,他抬起食指,“叩叩叩”,车门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司机赶紧回头。

    陈知衍头都没扭,只冷冷道:“不要耽误时间。”

    得到指示,司机恭谨地返回驾驶舱,他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一眼身后的男人。

    只知道是A市来的,安排给他工作的人说要服务好贵人。

    也是,看着气度气场,的确非富即贵。

    车子转过一条街口,就到达洛熙家门口。

    四周氛围肃穆悲伤,破旧的大门上挂着白色纱幔。

    刺耳的哭喊声越过墙头,他被人拦住去路,少年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洛熙明明看见了他,却丢下一句“不认识”。

    那一刻,陈知衍气得心脏发抖。

    他怎么可能就此放过?

    “洛熙。”他唤她。

    周围人听到声音全都望向他。

    小明扯了扯洛熙的衣摆:“他知道你的名字哎!”

    洛熙依然没回头,坚决说:“不认识。”

    她声音很轻,但在场的人都听到了,疑惑地英俊的外来者。

    陈知衍捱下胸口汹涌的情绪,恢复他一贯的温润和儒雅,平和地朝众人礼貌点头。

    目光又落到洛熙背上:“让我祭拜下你叔叔,好么?”

    哭声暂停,现场陷入一阵诡异的寂静之中。

    “用不着,你走吧。”

    接着又说:“辛苦你们,帮忙守好大门,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

    后一句,显然是说给小明等一群少年听的。

    众人面面相觑,好奇地看向面生的男人。

    陈知衍像是惊讶,又或是僵化,愣愣地凝视洛熙孤傲的背影。

    在场的人竟然从他俊美的脸上感受到压迫和紧张,一时间不敢再看他的五官。

    下一秒,再投去目光时,男人已然一脸平静,甚至嘴角还挂着笑容,点了下头。

    怎么感觉更吓人了。

    男人没有再停留,走向停在路旁的汽车。

    他走得明明很快,但小明从他步履中感受到丝丝沉重和压抑。

    名贵汽车很快消失在视线中,没人再提接连出现的两出闹剧。

    ……

    洛熙返回圣亚是两周之后,酒店和辅导员都催她回去。

    非直系亲属丧假请了半个多月,实在不好继续请下去。

    再回圣亚,物是人非。

    早在几天前,她就请同学帮忙,把自己的东西从总套收拾回员工宿舍。

    还特意嘱咐,衣柜里的华服和珠宝,一个都不要拿。

    只收拾原本就是她的物品。

    同学虽不知道两人之间是怎么了,但也按照洛熙的指示照做。

    洛熙回来后,也听同事们直接或间接地说,在她找人帮忙搬走自己物品的第二天,陈知衍也从总套搬走了。

    至于去向嘛,那就没人知道了。

    沈如珍已退学,留言制造主力军消失,没人再明目张胆地讽刺洛熙。

    但私下,同事同学之间,总是少不了讨论一二。

    不过是说,像陈知衍那种级别的有钱人怎么可能靠得住,洛熙白日梦一场之类。

    现在的洛熙,更不在意大家说什么。

    让她惊讶的是,半个月前在葬礼趾高气扬的洛建民,以及他背后的老大,也就是沈如珍的爸爸,短短时间内遭遇种种撤资,生意一落千丈。

    沈父女儿嫁了,“女婿”翻脸不认人,说好的投资一个不给,甚至还对“老丈人”百般打压。

    一时之间,沈父和洛建民的商业版图变成一个天大的笑话。

    沈父没办法,只能给女儿施压,让沈如珍去劝去争取。

    江远征好像不喜欢女人插手他的生意,直接对人动手。

    说是这事儿在上流圈都传开了,沈如珍被评为最鸡肋的豪门媳妇。

    传言真真假假,洛熙无从分辨,也没心思去分辨。

    周泊也看她一直沉浸在失去至亲的痛苦里,提出几个同学一起去看喜剧电影。

    虽知喜剧电影里穿插一段感人肺腑的亲情戏,洛熙看完更难受了,让大家继续玩,她先回宿舍了。

    周泊也才没心思玩儿,紧跟在她身后,送她回宿舍。

    “如果真的有灵识的话,你叔叔看你那么难受,肯定很不开心。”

    周泊也陪在她身边,时不时安慰一番。

    “可能我说这些话有些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洛熙,人总是要往前看的。”

    “我知道。我只是有点过不去心里那个坎,泊也,你明白吗,如果没有我,可能叔叔就不需要那么辛苦,那么他也不会去外省打工,那他就不会死。我总觉得是自己害死了他。”

    “你这样想不对,人根本没有办法去辨证未发生事的真伪和对错。”

    夜幕四垂,宿舍楼下的街灯常年失修,亮一下灭一下。

    “或许吧。”洛熙落下泪,身体因难过而佝偻。

    周泊也赶忙上前扶了一下。

    洛熙失去至亲的哀痛和愧疚心结交织,百感之下,身体剧烈颤抖。

    周泊也赶紧绅士地抱住她,用肩膀给予她支撑。

    “你应该听过,福兮祸兮,如果没有你,或许你叔叔和婶婶早就要二胎了呢,说不定需要花的钱更多呢。”周泊也柔声道,“所以啊,那些‘如果’和‘假设’是没有意义的,你没办法验证,对不对。”

    “或许是吧。”

    洛熙逐渐恢复平静,站直自己的身体。

    “谢谢你,泊也。”

    周泊也咧嘴笑,露出洁白的虎牙。

    “谢什么!谁让我喜欢你……”

    他愣了,慌乱地接上前半句:“这个最好的朋友呢!”

    ……

    洛熙回到实习生宿舍,继续整理从总套搬回的物品。

    在折叠一件睡裤时,从口袋中摸到一条坚硬的东西。

    取出看清是什么后,她怔了怔。

    是陈知衍送她防身用的匕首,他还教过她几招简单有效的制敌动作。

    没想到把它带来了。

    匕首表面质地冰冷,此刻镶嵌的几块石头也失去光芒。

    陈知衍曾说,谁要是欺负你,你就拿它刺他。

    他说这话是什么表情?

    肆意的,平常的,冷静的。

    如同交待今日天气有雨出门带伞一样稀疏平常。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她在一起呢?

    当时她由他牵引着刺出的那一刀,隔着快乐和痛苦的时光,在今日,结结实实扎到她的心脏。

    终于,她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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