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疏自觉进学以来,日日兢兢业业,现如今告病在家,也算得以偷得几日闲。正赖在房中不愿起,门子上便传来一纸信笺,乃谢驰衍传信相邀。

    成国公在京郊有个避暑庄子,亭台楼阁笼罩在成荫的绿树下,再赏着一望无际的荷塘,令人心旷神怡。

    奂京盛夏灼人,正巧因着此次谢驰衍告假在家,成国公夫人欲上庄子上住些日子,遂令谢驰衍送信相邀,请纪国公府上下到庄子上小住几日。

    大抵是因着自己家初来乍到,成国公府并未随意指派一人前来引路,乃是谢驰衍亲自前来带路。

    沈云疏与谢驰衍骑马在前,行在官道上,越往庄子上走,路旁的灌木丛与参天大树便愈加茂密。

    也不用策马赶路,谢驰衍松弛地坐在马上与沈云疏闲聊:“我父亲今日上朝前在府中欣喜得很,赞你福慧双修。”

    沈云疏汗颜,不过是些小计谋罢了,“实乃过奖了。”

    谢驰衍闻言继续道:“兄长也说你有急智,懂进退。”

    思及他夸程岱渊有大才,说方由汜可位极人臣,如今夸起自己来了,沈云疏呵呵一笑:“你兄长倒是甚喜夸赞他人。”

    谢驰衍竖起一根手指神秘莫测地左右摇了摇,“非也,我兄长轻易不夸赞他人。我以往闯祸只知蛮干,且不听人劝,夸赞你大抵是你不仅有智谋,还能让我听你的。”

    沈云疏转头望着谢驰衍,诧异道:“那你为何听我的?”

    谢驰衍瞥她一眼,似她问了个蠢问题,“你乃纪国公之女,我自然会听。”

    自己竟是沾了父亲的光,沈云疏抬眉问道:“若我不是纪国公之女你便不听?”

    谢驰衍沉思一瞬,出口之言有些伤人:“也不完全。你若不是纪国公之女,我压根不会带你玩乐,又何谈听你一劝?”

    沈云疏大受伤害,不可置信地开口:“因而我不仅吃穿用度受父亲荫蔽,交友也是?”

    见她表情,谢驰衍忙出言安慰:“倒也不必钻牛角尖,起先确因纪国公,然现下我早已视你为友。”

    沈云疏望着谢驰衍哼笑一番,他倒是大义凛然毫不遮掩。若父亲知晓在奂京竟有素未谋面的少年人钦慕于他,定会大笑一番,酒也得多饮几盏。

    沈云疏或多或少有些担忧与郑其的是非,思忖一番开口问:“在圣上面前说咱俩被伤得极重,现在便大摇大摆兴师动众地骑马去庄子上避暑,有些不妥吧。”

    谢驰衍耸耸肩,打消她的疑虑,“我们有些疗效极好的创伤药有何稀奇,况受伤了自然要在庄子上细细调养一番,有何不妥?”

    话虽如此,仍觉出几分不对。

    “且我兄长说了,彩蝶园门前围观之人过多,真伤假伤自然有明眼人看出,此事瞒不了多久,只要有个契机给各方台阶便够了。”

    “圣上未必不知我们装伤重,拿此做文章造些台阶,几妨和气地走上一走,此事便也过去了。”

    倒也是,此事早晚需得解决,拖字诀只拖得一时,事实如何本就并非顶顶紧要之事,左不过是少年人之间的小矛盾,硬要拉着圣上来做个决断。朝堂上的人精们向来懂得见好就收,昨日是否有人受伤便也没那么紧要了。

    到庄子上时已是下午时分,堂内人声嘈杂,还未进去便知已到了不少人了,都是些与成国公夫人交好的人家。

    韩清竟也来了,坐在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身边,董昊明在离她不远之地,沈云疏远远地朝着韩清望去,两人相视一笑。

    跟在母亲身边互相见礼,成国公夫人一派和气地挽住母亲的胳膊上前坐着。

    成国公在澄州起家,如今的云西将军赵晰曾是成国公的部将。成国公夫妇二人恩爱,因夫人体弱不适应澄州,遂在澄州安定后交权于赵晰,如今举家生活在奂京。

    成国公夫人是和气的性子,见着纪国公夫人便率先开口道:“早早便知妹妹到了奂京,我早想着上门拜访,只是不巧,奂京夏日炎炎,一向不设宴,怕扰了妹妹清净。如今见到,妹妹真不愧是在山清水秀之地生活的,这模样瞧着真是令人艳羡。”

    说着褪下腕上的镯子塞在沈云疏手中,“姑娘也是,身条品貌没有一处不好,我家只两个臭小子,烦得的,我光是瞧瞧这水灵灵的小姑娘便觉着欢喜。”

    沈云疏收下镯子俏皮地开口道:“多谢夫人。谢驰衍总说他母亲是最和善的,如今一见果真如此,我都有些羡慕他了。”

    成国公夫人闻言笑得开怀,母亲也借着沈云疏的话头开口道:“也正是听闻奂京夏日不设宴,不然我早早便上门送请柬了。今日听得姐姐相邀,我只恨自己没多长几只手,生怕收拾慢误了姐姐的好意。谢小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甚是伶俐,比我家那几个闷不作声的小子好太多了。”

    …...

    各家夫人坐在一起,拉拉家常,说说闲话。母亲已经很久不涉足这等场面,沈云疏坐在一旁朝着母亲瞥去,她坐得端正,表情随着听到的寒暄之语时刻变换,倒是适应。

    在嘘寒问暖的寒暄客套中,五六户人家已经绕得沈云疏头疼了。

    想起前世,自己也是这般跟在母亲身旁赴宴,时刻在意自己是否言行无状,也顾不得各家关系绕不饶,头究竟疼不疼了。如今大抵是打心底放松了,只听了几句话便听得脑胀。

    见小辈们都坐在身旁陪着,甚是无聊,成国公夫人忙出言,“让孩子们都出去松快松快吧,既出来庄子上,也别再拘着他们了。”

    成国公夫人发话了,各家夫人嘱咐着莫要乱跑,也都将孩子们放了出去。

    韩清一出堂屋便走来挽住沈云疏的胳膊道:“我一早便向外祖母说自己受了惊吓,让人去书院告了假,想着寻时间去看望你,将戏做得更周全些,谢驰衍便送信说你也要来庄子上,我便跟着舅母一起来了。”

    董昊明在一旁听到,笑着出言:“你倒是机灵。”

    孩子太多了些,离堂屋近的亭子嘈杂得厉害,实在不愿听孩童叽叽喳喳,几个人只得往前再走走,寻个僻静些的位置坐下来。

    约莫着处处是树荫,且亭台楼阁皆依着大片荷塘而建,坐在亭子里,确实要比奂京清凉不少。

    四人坐在一处闲聊几句,总觉着差些什么。

    谢驰衍一拍桌子,灵机一动,“干坐着多无趣,咱们缺点酒菜呀!”

    几人恍然大悟,谢驰衍径直起身,走向小厨房寻酒菜。

    大抵是与沈云疏不太熟悉,董昊明见此处只剩他一个外男,也起身说道:“我过去帮谢驰衍拿酒菜。”

    两人离开后独留韩清与沈云疏坐在亭子里,两人聊了没几句,有孩童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声音有些耳熟,韩清凝神听了听,冲沈云疏开口:“听声音似是我表弟。”说完忙起身迎了过去。

    沈云疏明了的点头,坐在原处赏着接天莲叶。

    还未等韩清走到孩童身边,扑通一声落水的声音响起。韩清听得清晰,顿时慌了神,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听声音似是有人落了水,沈云疏也站起身朝着事发地跑过去。

    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在水中挣扎着,韩清已跪在岸边伸长了胳膊想要去够他的手,眼见着身体摇摇欲坠,沈云疏正要上前扶住她,董昊明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拽住了韩清。

    韩清见孩童挣扎的气力似是小了些,忙回头奋力扯开董昊明的桎梏,欲下水施救。谁料董昊明只顾拉住韩清,护着她的安危。

    沈云疏跑过来便见到两人在岸边拉扯,荷塘里的孩子奋力挥动的胳膊眼见着便要停下来。沈云疏一跃而起,下水将亏了气力的孩子救了上来。

    一阵按压,将孩子挣扎时呛进的水都压出来,直至哭出声来,沈云疏方才瘫坐在一旁。

    待大家得知消息都赶过来,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董家二夫人抱着孩子泣不成声,孩子约莫是见到了母亲,哭声愈发大了。

    成国公夫人在一旁甚是自责,冲着董二夫人道歉:“都怪我思虑不周,才出了这等事。”

    董二夫人抱着孩子,泪眼模糊,“夫人是好意相邀,我若怪起夫人来岂不是狼心狗肺。要怪只能怪这些刁奴照看不周,幸得沈姑娘相救,不然我可怎么活呀。”

    一句话甫一说完,又哭了起来。

    沈云疏从荷塘里爬上来一身泥泞,待人都到了立时被护送到房内更衣歇息。

    谢驰衍带来一手消息,在屋外绘声绘色地讲他母亲是如何宽慰于人的。

    听完谢驰衍唱双簧般的表演,沈云疏想起些什么,“那个玩忽职守的婢子怕是要被发卖了吧?”

    谢驰衍摇摇头,后想起两人隔着屋子,又开口道:“董二夫人定要那个婢子说出受何人指使,此事怕是难以善了。”

    若是受人指使这事便大了,沈云疏细细回想了事发前后的情景,未有所得,开口问道:“你也认为她是受人指使吗?”

    谢驰衍认真思索了一番,说道:“董家人丁不算兴旺,相处和睦,然人心难测,此事不好说。她被关起来了,应当是要带回董家处置。出了这样的事,我们约莫明日都要启程回奂京。”

    又开口打趣道:“你如今乃是董谢两家的恩人,堪称座上宾。”

    沈云疏嗤笑一声,开口道:“董家座上宾勉强还算称得上,谢家怕是不至于吧,即便是我不救,等你过来还也来得及,你莫非要见死不救?”

    听到她发问,谢驰衍高深莫测地开口:“这如何说得准,若我偏偏就迟了那么一瞬呢?况且你不懂其中门道,不过今晚你应该就知晓了,你算是阻止了一桩祸事,也替我担了风险。”

    几句话说得不清不楚,沈云疏追问:“你现如今说话愈发玄妙了,不妨直说。”

    谢驰衍一笑,语焉不详,“容我先卖个关子,稍晚些自然有人会告知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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