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唤了好几声,见那地上之人却纹丝不动,便心知情况只怕不大好。

    遂半跪在地,俯身朝躺在地上那郎君胸膛摸去,欲感知其气息强弱,入手却是一片黏腻湿滑。

    这是?沈宴迟的血,她举起那染血的青葱玉手,那刺目的鲜红与羊脂玉似的白,纠缠到一起。

    原来他是,受伤了,适才是自己在唱独角戏,一时赧然。

    她以为,她以为人没事的,怎么会这样?

    怔然过后,她轻轻扒开沈宴迟那赭色轻骑上衣,想必是衣料颜色深重,叫人看不出是个什么情况。

    入眼便是三道深可见骨的抓痕,在白皙紧实,肌理分明的胸膛,衬出一片触目惊心,终归是受伤了。也是,那畜生扑到他身上,虽用剑挡住了血口,但是身子定是被那畜生给摁住了。

    夜幕终至,星月黯淡,明日少阳,抬眼身后那漆黑一片的密林,宛若张开巨口的猛兽,只等猎物进去其中。

    她阖下眸沉思,饲兽司的人究竟放了多少头虎,她不敢冒然入林,夜里只怕是凶险。

    这小暴君也躺下了,凭她现下这副身子骨,可挪不动这人,若是前世还有几分力气,现下是真有心无力,也不知季芙这小宫女在东宫是当宫女的,还是当主子的,身子养得这么娇弱。

    季芙蹙着眉,急得抓耳挠腮,这可该如何是好,透着朦胧的夜色,瞧见这人胸膛上还在淌血。

    心道暴君也倒下了,她弩箭也没备几只箭矢,况就这季芙这走一步喘三口气儿的身子骨,骑个马能把心肝给颠出来,若是待会儿再窜出几头饿虎,她可受不住。

    她这条金贵的小命儿,真是一天到晚都挂在悬崖峭壁上,指不定哪天就被风刮走了。

    垂眼扫过地上那人,现下又半死不活的,想着要不自己干脆走了算了,让这小暴君自生自灭,省得日后作孽,出来害更多人,既能保住自己这小命,又能积攒些功德。

    转瞬又想起自个初心,欲救助鹿台随侍的一众宫人性命,又停住了脚步,季芙又开始左右为难。

    罢了,人都来了,送佛送到西,救人救到底,痴人说梦地想着,说不准这暴君以后不会变坏。

    当务之急是赶紧给沈宴迟将血给止住,只是她倒也未曾给人救治止血过,前世只给自己养得母狼接生过。

    不过大概的程式还是知道一些,先备上干净布条,再打上些热水。

    从哪里去寻找布条,这衣料子多半能用,只是这人身上那身骑装早已被那几头畜生撕得个破破烂烂,这如何能用,便是有完整能用的,想来也不堪用,被那几头畜生一抓,指不定多脏。

    也不是没有,她面上踌躇,后又坚定下来。

    随即开始撕扯翠绿宫装裙摆,去那溪水处将裙摆浸湿,蹂作一团,想着先将沈宴迟身上的血污擦拭干净。

    她左手抚着沈宴迟额处,已然有些发热,右手擦拭着他赤裸的胸膛,神情极为认真,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处。

    稍作收拾后,她又撕开绣着竹叶边的宽袖,绕着那结实的腰腹,至肌肉隐隐勃发的臂膀,尝试着捆了个结。

    做此事时,她很是专注,偶尔抬手擦擦顺着鬓角流下的细汗,毫无章法地撕着自己这身宫装,混着适才寻得止血药草,缠在沈宴迟身上,渐渐有些衣不蔽体,行动间,露出几处惹眼嫩白肌肤。

    不过好在血是暂时止住了,她松了一口气,只是左手感觉到有些烫人了。

    遂半跪前倾着身子,趴在他身上,天色实在太暗,只得够着脑袋凑近了细瞧,却见这人一张俊俏脸蛋儿红似六月杜鹃。

    手抚在这人烫呼呼的脸上,苦着脸想着,怎么还发起高热了,这人怎么不是被咬,就是被挠,要不就是发高热,命这么薄,怎么活到二十年后,长成一个动辄腥风血雨的大暴君的。

    “大胆!!!你对太子殿下做了什么!!!”

    正当季芙一筹莫展之际,终于听到了一个让她喜极而泣的声音,天知道,她从未觉得长顺公公的声音如此动听过。

    殊不知,她与沈宴迟二人此时落在长顺眼中却是另一幅惊人景象。

    却见那娇美小宫婢,小脸通红,衣衫不整肌肤裸露,香汗淋漓地伏在他自幼跟随、矜贵自持的太子爷身上,望人时,双眸和着水光似的发亮,神情兴奋。

    而他们家太子殿下就这么静悄悄地躺着,也不出声,定是被这小宫婢给下了迷药!大胆!当真大胆!

    长顺气得脸红脖子粗,拍着胸口大呵,实在是痛心疾首,他家太子殿下洁身自好这么多年,竟然被这个略有姿色的三等宫婢给糟蹋了。

    被一圈身高马大,面如黑炭的木头桩子侍卫给围住,很快季芙脸上得救的兴奋喜悦便被压住。

    只因长顺一句,“把人杂家叉走!!!”

    她简直是欲哭无泪,长顺公公你怎么又这样,她可是功臣,是小暴君的救命恩人!不说好酒好肉招待,怎么还刀剑相向。

    “还不快将你那双贱蹄子,给杂家从太子殿下脸上拿开!!”

    闻言,她忙将手拿起,示意自己没有再碰这位主儿。

    “大总管,您听奴婢解释!”

    “把人叉走!!!”

    长顺瞥见他家太子殿下的金贵玉体也裸露在外,更是气得直翻白眼,也不知这小宫婢对他们家太子做了什么。

    眼瞧着那几个壮汉侍卫要来提自己,她忙死死抱住沈宴迟,委屈巴巴地哭喊道:

    “大总管,奴婢是在救太子殿下,是在救人,救人啊!!!您倒是亲自过来瞧一瞧啊!天儿暗,您想必是看走眼了,那儿有火把,您过来瞧一瞧便明白了,奴婢冤枉啊!”

    怎的平白冤枉人,她能对沈宴迟这个暴君做什么!她好歹得说清楚,免得沈宴迟醒了还以为她趁着他昏迷了,对他欲行戕害之事。

    见她神情不似作伪,长顺这才面色缓和了不少,将信将疑地快步走了过来。

    “还不赶紧将火把给杂家拿过来!”

    见有人接手这个大麻烦,季芙一溜烟从从这人身上爬了起来,躲到一处。

    “太子殿下被那几头畜生抓伤了,血流不止,奴婢扶着太子殿下没走多久,太子殿下便整个人晕厥过去,还发起了高热,您瞧,太子殿下身上伤口便是奴婢处理的,用得还是奴婢身上的衣裳。”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指了指沈宴迟身上捆裹着的衣料,又指了指自个儿。

    长顺这才捋出了大概,虽说这叫季芙的小宫婢出现在这儿甚是可疑,到底是救了太子殿下,一切便等太子殿下醒来再说。

    “你跟杂家一块回去,等太子殿下醒了便知这事情原委了,若果真是你救了太子殿下,少不得你的好处,若是敢诓骗杂家,可有你好果子吃!”

    长顺用着惯用地驭下手段,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

    没想到遇到个呆头鹅,只见季芙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神情紧张,压根没搭他的茬。

    顿时便被噎住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杂家跟你说话,你是半点听不进去。”

    见这大总管又气恼了,她欲劝诫大总管少气恼些,她爹爹说,长时郁气之人命短。

    “大总管,你可是又气恼了,我爹爹说了,人若是气恼多了,容易命......”

    长顺与她处了一会儿,也估摸出她性子,见她这幅犹犹豫豫的模样,就知这小宫婢狗嘴里面又要吐不出象牙了。

    “行了,行了,你想说什么,杂家不想知道。”

    他极为不耐打断了她要说的话。

    “奴婢还没说完。”

    她嘟嘟囔囔,一副很不服气的模样,但是见长顺又开始拉长了他那张白净的脸,她非常识趣得住嘴了,不然待会儿被叉走了。

    “这林中恐还有饿虎余下。”

    “是还有些,不过方才已经除了。”

    闻言,季芙算是放下了心,除了便行。

    她一路跟着这一行人回去,先前还不在意,后见别人瞧她衣不蔽体,她倒是开始不好意思起来。

    好在很快她便风风光光地坐在马车上与沈宴迟一路打道回府了。

    府上早就候了好几位太医,神情焦灼,生怕太子出事。

    “大总管,奴婢就先回去了。”

    她长顺与这几位太医说完话之际,忙插话道。

    长顺斜眼扫了过来,张开便不如她意,”太子殿下昏迷之时,只有你一人随侍在侧,待会儿太医还得问话,你回去作甚。“

    “奴婢,奴婢,累了,想先回去休息。”

    人都给救回来了,怎么还要她侍奉在侧啊,她现在一想起适才跟小暴君嘴对嘴亲到一块,面上就臊得慌。

    “你倒是金贵,杂家都没累,你倒是累得慌。”

    见说不通,她耷拉着个脑袋,显出一副我怎么这么难的丧气模样,长顺只以为她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冷嗤一声走了。

    后果然太医来问话,问太子殿下是如何受伤,她可给太子食了什么,用得何种药草,这些倒是都好说。

    单单说到沈宴迟脸上的红痕,和胸膛上的几个脚印,还有唇处的血痂,她便支支吾吾,遮遮掩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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