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正深，明遥费了好大力才把那半死不活的家伙连拖带拽地送来了遥炎的清潭。
她气他对着剑自个儿往上凑，气他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怒火未消，只粗鲁地扯开他衣服就要把他扔泉里去。
江烬厌吊着半口气，制止了她脱他衣服的动作。
明遥骂爹骂娘，这会儿都快死了才知道害羞了？
“你有力气就自己脱。”
她话落便将脑袋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少年快撑不住了，只草率脱掉了外袍，又将衣袖里的东西掏出来藏好，吃力地爬到泉边，却不小心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明遥听到异于寻常的落水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烬厌从泉水中冒出脑袋，被呛得咳了好几声。他甩了甩头发，然后静静地和明遥对视。
少女来到岸边蹲下，故意泼他一脸水：“笨死了，小心点。”
江烬厌靠着泉岸慢慢往下沉，直到泉水淹过了上唇，他才安分下来。
整座山突然就静了，圆月晚风，缓缓摇曳的树枝，都定格成了一幅画。
明遥没有告诉江烬厌，她刚刚睡着时做了一个梦。
梦不长，只有短短两日，却真实到让她怀疑自己的所思所想。
梦到她和他生活在人间，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婚夫妇，他们一起逛夜市，一起同床共枕，一起写字画画，她还…亲了他。
想到这里，明遥不禁红了脸。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倒不如说是她未曾揭露也未曾承认的心之所向。
那些原本她不确定的情愫，好像都因为这个梦有了确切的答案和解释。
不因为低贱的身份而歧视他，不因为总是惹祸而厌烦他，也不因为他曾拿自己挡剑而记恨他，种种这些的缘由归结在一起好像都能说通了。
明遥下巴拄在膝盖上，鸭羽般的睫毛映出一片阴影，她戳了戳江烬厌的肩膀。
少年回过头，等着她开口。
明遥心里又害怕又忐忑，她因为身份很少离开魔界宫殿，接触的外人少之又少，所以也没有体验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犹犹豫豫到底该不该把心中所想道出口。
现在的小公主，和人间那为情羞涩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耳根泛着粉红，神情羞赧。
她刻意躲避着他的视线，一双鹿眼四下张望，到最后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明遥嗓音似水，轻飘飘软绵绵，怕对方听不到，又怕对方听得太清楚。
“江烬厌，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哦。”
少年胸腔猛地一震。
他愣了好半晌，睫毛上的水珠一闪一闪，片刻后，他默默地将头扭回去，垂着眼眸，身体又开始向下滑。
水面淹过他的鼻梁，眼睛，到最后只剩下个额头时，泉水中才传来他低低沉沉的一声：“嗯。”
这下轮到明遥发愣了，“嗯”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的脑袋顶，沉吟片刻，失落在心间蔓延。
他兴许是不喜欢她吧，明遥心想，她之前对他尖酸又刻薄，他对她的好感又能高到哪儿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能强人所难。
少女心头空落落的，忍不住的难过，她越想越觉得堵，不知不觉眼眶中已经含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子。
“江烬厌，你真是个白眼狼。”
少年嗓音沉闷：“嗯。”
“还不识好歹。”
“嗯。”
“是个废物，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嗯。”
明遥怒火中烧：“白痴，你只会说嗯吗？”
“不是…”
“那你、你喜欢我吗？”
江烬厌在水下睁开眼，黑瞳带着显而易见的惆怅。
他明显地口是心非了：“不喜欢。”
明遥强装的乐观在得到准确的回答后被一扫而空，更难过了。
“那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了。”她赌气道。
江烬厌往日不知道，现在头一次体会堪比肝胆剧烈的痛，比他以前受过的那些酷刑痛一万倍。
少年紧紧地攥着衣角，手背暴起根根青筋。
他听见明遥问：“这是你来魔界的第几日了？”
流云翻覆的日子，从他和她在柴房初遇，到现在双方近而不可及，已经过去整整十四日了。
“十四…”明遥喃喃道，“明日便是仙族归还魔之眼的最后期限了。江烬厌，倘若魔之眼还不回来，阿兄定会杀了你；但如果还回来了，仙族的人便会将你带走…”
少年心脏蓦地一紧，他打断她：“你说过不会赶我走。”
明遥艰涩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受伤，也不会让你被带走，只是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
“…什么地方？”
“人间。”
江烬厌倒没有太意外，人间虽平庸低微，但也是魔界和仙界伸不到手的地方，他要是去了那儿，至少能有两三个礼拜的时间是安全的。
明遥伸长手，将他从泉下捞了出来，眼神中饱含关切：“别淹死了。”
少年全身湿了个透，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黑瞳被浸的泛着微微水光，双唇嫣红。
“到时候我走了，你会去人间找我吗？”他问。
明遥点点头：“会的，等魔之眼的事解决了，我就去找你。”
“别骗我。”
“嗯。”
江烬厌认真地听着明遥的承诺，垂下头时，恍惚察觉到自己眼前莫名冒出一些小黑点。
梅花一样的点点黑斑，存在感不强，却有些碍眼。
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刚才的小黑点数量竟变得更多了，生生遮挡了他一半视线。
“江烬厌，你怎么了？”明遥见他一直不停地揉眼睛，伸手去扒他的胳膊。
少年担忧地侧过半张脸，把明遥吓了一跳。
“你、你眼睛…”
江烬厌眉头紧锁，赶忙撇开头不再给她看，他怕她嫌弃自己，一边狠命地搓着双眼，一边咬着牙跟她解释：“我没事…你先不要看。”
少年的右眼中，眼白被数块大大小小的黑斑占据，几乎要与黑瞳融为一部分，惊悚又可怖。
“江烬厌。”明遥深深地弓下腰，一搂住他的脖子，“我没有怕，你也不要怕，兽眼不能与你的身体相适应很正常，我、我陪你去人间，总能找到些有用的灵丹妙药。”
江烬厌额头抵在明遥的肩头，低低垂下两只不久就会坏死的双眼，心里难受，却又哭不出来。
他的眼睛现在眨一下都涩，和在仙界刚被剜掉双眼的疼痛不相上下。灵丹妙药固然是有，但若是想治好残缺器官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到手。
江烬厌想，倒不如挖了自己这双碍事的眼睛，从今往后当个瞎子，除了不能再视物，似乎也就没别的坏处。
“江烬厌，我们回去吧，无厘头他知道哪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明遥声音里暗含着恳切，不难听出，她希望江烬厌能恢复正常。
少年刚才的念头稍稍动摇，心间洋溢着暖流，他点头顺从：“好。”
她气他对着剑自个儿往上凑，气他不把自己的命当成命，怒火未消，只粗鲁地扯开他衣服就要把他扔泉里去。
江烬厌吊着半口气，制止了她脱他衣服的动作。
明遥骂爹骂娘，这会儿都快死了才知道害羞了？
“你有力气就自己脱。”
她话落便将脑袋扭到了一边，不再看他。
少年快撑不住了，只草率脱掉了外袍，又将衣袖里的东西掏出来藏好，吃力地爬到泉边，却不小心一个跟头栽了下去。
明遥听到异于寻常的落水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江烬厌从泉水中冒出脑袋，被呛得咳了好几声。他甩了甩头发，然后静静地和明遥对视。
少女来到岸边蹲下，故意泼他一脸水：“笨死了，小心点。”
江烬厌靠着泉岸慢慢往下沉，直到泉水淹过了上唇，他才安分下来。
整座山突然就静了，圆月晚风，缓缓摇曳的树枝，都定格成了一幅画。
明遥没有告诉江烬厌，她刚刚睡着时做了一个梦。
梦不长，只有短短两日，却真实到让她怀疑自己的所思所想。
梦到她和他生活在人间，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新婚夫妇，他们一起逛夜市，一起同床共枕，一起写字画画，她还…亲了他。
想到这里，明遥不禁红了脸。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倒不如说是她未曾揭露也未曾承认的心之所向。
那些原本她不确定的情愫，好像都因为这个梦有了确切的答案和解释。
不因为低贱的身份而歧视他，不因为总是惹祸而厌烦他，也不因为他曾拿自己挡剑而记恨他，种种这些的缘由归结在一起好像都能说通了。
明遥下巴拄在膝盖上，鸭羽般的睫毛映出一片阴影，她戳了戳江烬厌的肩膀。
少年回过头，等着她开口。
明遥心里又害怕又忐忑，她因为身份很少离开魔界宫殿，接触的外人少之又少，所以也没有体验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犹犹豫豫到底该不该把心中所想道出口。
现在的小公主，和人间那为情羞涩的女孩没什么两样，耳根泛着粉红，神情羞赧。
她刻意躲避着他的视线，一双鹿眼四下张望，到最后终于还是鼓起了勇气。
明遥嗓音似水，轻飘飘软绵绵，怕对方听不到，又怕对方听得太清楚。
“江烬厌，我好像…有点喜欢你哦。”
少年胸腔猛地一震。
他愣了好半晌，睫毛上的水珠一闪一闪，片刻后，他默默地将头扭回去，垂着眼眸，身体又开始向下滑。
水面淹过他的鼻梁，眼睛，到最后只剩下个额头时，泉水中才传来他低低沉沉的一声：“嗯。”
这下轮到明遥发愣了，“嗯”是什么意思？
她看着他的脑袋顶，沉吟片刻，失落在心间蔓延。
他兴许是不喜欢她吧，明遥心想，她之前对他尖酸又刻薄，他对她的好感又能高到哪儿去。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她都不能强人所难。
少女心头空落落的，忍不住的难过，她越想越觉得堵，不知不觉眼眶中已经含了大滴大滴的泪珠子。
“江烬厌，你真是个白眼狼。”
少年嗓音沉闷：“嗯。”
“还不识好歹。”
“嗯。”
“是个废物，如果没有我，你早就死了。”
“嗯。”
明遥怒火中烧：“白痴，你只会说嗯吗？”
“不是…”
“那你、你喜欢我吗？”
江烬厌在水下睁开眼，黑瞳带着显而易见的惆怅。
他明显地口是心非了：“不喜欢。”
明遥强装的乐观在得到准确的回答后被一扫而空，更难过了。
“那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了。”她赌气道。
江烬厌往日不知道，现在头一次体会堪比肝胆剧烈的痛，比他以前受过的那些酷刑痛一万倍。
少年紧紧地攥着衣角，手背暴起根根青筋。
他听见明遥问：“这是你来魔界的第几日了？”
流云翻覆的日子，从他和她在柴房初遇，到现在双方近而不可及，已经过去整整十四日了。
“十四…”明遥喃喃道，“明日便是仙族归还魔之眼的最后期限了。江烬厌，倘若魔之眼还不回来，阿兄定会杀了你；但如果还回来了，仙族的人便会将你带走…”
少年心脏蓦地一紧，他打断她：“你说过不会赶我走。”
明遥艰涩地笑了笑：“我知道，我答应你，不会让你受伤，也不会让你被带走，只是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你藏起来。”
“…什么地方？”
“人间。”
江烬厌倒没有太意外，人间虽平庸低微，但也是魔界和仙界伸不到手的地方，他要是去了那儿，至少能有两三个礼拜的时间是安全的。
明遥伸长手，将他从泉下捞了出来，眼神中饱含关切：“别淹死了。”
少年全身湿了个透，他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水珠，黑瞳被浸的泛着微微水光，双唇嫣红。
“到时候我走了，你会去人间找我吗？”他问。
明遥点点头：“会的，等魔之眼的事解决了，我就去找你。”
“别骗我。”
“嗯。”
江烬厌认真地听着明遥的承诺，垂下头时，恍惚察觉到自己眼前莫名冒出一些小黑点。
梅花一样的点点黑斑，存在感不强，却有些碍眼。
他捧起一捧水泼在脸上，用力揉了揉眼睛，再睁开时，发现刚才的小黑点数量竟变得更多了，生生遮挡了他一半视线。
“江烬厌，你怎么了？”明遥见他一直不停地揉眼睛，伸手去扒他的胳膊。
少年担忧地侧过半张脸，把明遥吓了一跳。
“你、你眼睛…”
江烬厌眉头紧锁，赶忙撇开头不再给她看，他怕她嫌弃自己，一边狠命地搓着双眼，一边咬着牙跟她解释：“我没事…你先不要看。”
少年的右眼中，眼白被数块大大小小的黑斑占据，几乎要与黑瞳融为一部分，惊悚又可怖。
“江烬厌。”明遥深深地弓下腰，一搂住他的脖子，“我没有怕，你也不要怕，兽眼不能与你的身体相适应很正常，我、我陪你去人间，总能找到些有用的灵丹妙药。”
江烬厌额头抵在明遥的肩头，低低垂下两只不久就会坏死的双眼，心里难受，却又哭不出来。
他的眼睛现在眨一下都涩，和在仙界刚被剜掉双眼的疼痛不相上下。灵丹妙药固然是有，但若是想治好残缺器官的，只怕没那么容易到手。
江烬厌想，倒不如挖了自己这双碍事的眼睛，从今往后当个瞎子，除了不能再视物，似乎也就没别的坏处。
“江烬厌，我们回去吧，无厘头他知道哪里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明遥声音里暗含着恳切，不难听出，她希望江烬厌能恢复正常。
少年刚才的念头稍稍动摇，心间洋溢着暖流，他点头顺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