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文晏心下一跳，仿佛露了一拍。
从前男人的笑脸现于面前。
戴着面具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荡——
“小姐，考得如何？”
“小姐，可是她又欺负你了？”
“小姐，要如何感谢青淮？”
......
可分明他当时对落难的自己袖手旁观，他可以看着自己受伤而无动于衷，到底为什么？
尤苏说的......又可信吗？
文晏脑子很乱，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该说的尤苏都说了，我不过是个侍卫，若是姑娘不信，权当笑话便是，”
四周的人已散去，只剩下清嵘在床侧照顾。
“小姐，去偏殿休息吧，”
文晏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入了神。
......
秦思淮昏睡了许久，宫中的事务乱成一锅粥。
但好在他留有其余心腹在打理，他重伤的消息也没有泄露。
文晏每日也只能在屋中四处晃荡，无事可做，秦思淮昏睡前，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大部分官员选择屈服于他，他们均被放出牢狱，暂时在自家府中待着。
玉兴殿外仍有侍卫在看守，但他们好像不再限制文晏的自由，文晏本想走，可看了眼还在床榻上的人，她有些犹豫了。
坐于桌前，她端起手中的茶，才第一次仔细打量秦思淮的寝宫，之前都在四处寻找可以通往外界的出口，所以没怎么注意过。
他的寝宫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除却屏风上挂了许久的外衣，好像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了。
文晏摇了摇头，不再看，父兄生来一身傲骨保家卫国，不必问，就知他们肯定还在牢中，她如今还没救出父兄，怎能被这些事烦心？
文晏坐于桌前，她如今没有被禁足，也听闻了外面的情况，说是新帝没有为难城中其他百姓，甚至鼓舞百姓继续准备新年佳节，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但若是让父兄继续在朝中为官，怕是不可能了。
可如今秦思淮又承诺自己丞相之位，距离自己完成任务也只需等他醒来这一步即可。
文晏进退两难，她揉着太阳穴，眼一瞥，却见桌案上放着的画卷，有些眼熟。
葱白的手指抚上卷轴，有些熟悉的触感，文晏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正是当初她送给青淮的那幅画。
飞鹤与青松比肩，意寓鸿鹄之志。
他竟留了这般久吗？
当初作画时，没有名贵的宣纸，不过随意拿了张草纸，如今竟被安放在这嵌了金箔的画筒里。
捏住画卷的手指攥紧了些，文晏心中情绪复杂，她将画重新卷起，却发现画背面写了字。
那字端正有力，似风中劲竹，墨色的字落在画卷最底的角落里——
“欲与君相知，”
五个字忽地撞上文晏心房，似要灼了她握住卷轴的手指，她很快将画卷收起，重新放回画筒内，坐了许久，心才稍稍平静。
她回忆起在国子监的日子，总算知道为何当时秦思淮会与自己一同入国子监，为何会屡次与自己搭话，为何会在城西小屋里与自己纠缠那么久。
她记得，当初在柑县，贼人四处抓人之时，追杀自己的那人射出的长箭屡次被人截断，后来还在后山发现了尸体，她本以为是柯恒做的，原来是他吗？
在邶州，她也分明记得，沉入海底之时，有人抱住了自己，可醒来之后，阿哥只说在岸边发现了她。
她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不是吗？
“清嵘，”文晏唤来站在门外的人，“尤苏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清嵘点点头。
“为何当初我被救时，你没有告诉我？”
“殿下有令，不得告诉您，”
“......罢了，”文晏摇摇头。
“其实，还有一事，殿下今日之所以会受这般重的伤，是因为西夷王，”清嵘满眼复杂。
“殿下生母正是西夷小公主，我们本想与西夷联手，杀了琅王秦铮，可西夷临时变卦，说，只有将你许配给柯恒，方才出手合作，”
“所以殿下只得自己出手，杀上正殿，才受了这般重的伤，”
文晏想起来在避暑泉庄遇到的柯恒，背后竟还有这一层关系吗？那如今皇宫岂不是危在旦夕。
西夷想要入中原已经很久，如今琅朝与岚朝纷争结束，正是坐收渔翁之利之时，而唯一主事的秦思淮如今正在昏睡中。
新朝变换太快，尚不稳定，西夷此时若是攻上京城，可以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文晏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让父兄主事，如今他们是唯一有能力指挥军队、有谋划的人。
而清嵘接下来说出的话，证实了文晏的想法。
“殿下有令，若是西夷来犯，便带您暂离京城，如今西夷大军已临城下，小姐，走吧，”清嵘弯着腰在床边收拾东西。
文晏脚下踉跄一步，眉头微皱，“那……他呢？”
“太医已说，殿下不日便会醒来，小姐不必担心，”言语之间，清嵘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我，”才没有担心他……
“小姐到了之后，只需呆着便是，我们会再来接您的，”清嵘将包裹一骨碌塞到文晏怀中。
“清嵘！”尤苏忽地从推开门槛，语气里带着焦急，眼神严肃，似在暗示着什么。
两人眼神交流，文晏心底悬上一颗巨石。
“小姐，走吧，”许久，清嵘拉过文晏的手臂，朝外走去。
文晏完全被清嵘牵着走。
出了玉兴殿，文晏便可隐隐听到天边的轰隆声，似乎要下暴雨了，空气中还是若有若无地弥漫着血腥味。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下，你是不是在骗我？”文晏脚步一顿，那日她并未听见太医说过秦思淮醒来的日子，她分明看见太医面上为难复杂的神色。
清嵘又怎会说秦思淮不日便会醒来？
如今西夷已兵临城下，然岚朝与琅朝大战两败俱伤，百姓官员此时也无人引领，一旦攻破城门，他们何来抵抗之力？
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有极大的木头撞击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混杂着雷声，有些不太真切。
但文晏听到了。
文晏甩开清嵘的手，抿唇，“快带我去地牢！”
清嵘愣了一会，似乎反应过来文晏要做什么了。
文晏跟在清嵘身后跑着。
她，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地牢阴暗，已无人看守，想来是都去守卫城门了，里头潮湿着，弥漫着血腥味。
文晏提裙迅速迈下石阶，顾不上裙摆被血液浸湿。
文晏很快便在尽头看见了父兄，她随意从木桌上抄起一把利剑，大力砍断了牢锁。
“晏晏？”文胜峰与文泉有些惊诧地看着来人。
文晏来不及多解释，她两眼带泪，全然不顾坚硬石地，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西夷来犯，兵临城下，还请父兄领兵一战！”
文胜峰看着跪地的文晏，眼里复杂，那贼人早先已派过人来求过他。
他自是不同意，纵使秦思淮在牢狱中也并未亏待过他与文泉，但忠诚使他毫不犹豫拒绝，可如今就连晏晏也到面前来央求。
“父亲，他虽为逆贼，颠覆朝代，但对百姓不算差，西夷人生性杀戮，难以想象攻破城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当是为了城中百姓，求您出手吧，”文晏双眸泛红，企图打动文胜峰。
“……好，”许是文晏所说百姓性命说服了他，文胜峰微微叹气，终究是应下了。
“清嵘，去将牢里的文家军全部放出来，”文晏抹去眼角的泪水，文胜峰将她从石地拉起来。
文家军本就是自小被文胜峰培养出来的士兵，每个人都是顶尖的，说能够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在文胜峰的指挥下，士兵们正有序朝外跑去，文胜峰神色复杂地望了文晏一眼，他大掌抚摸在文晏头顶，终是无言离去。
文晏晏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下瘫坐在石地上，砰砰直跳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些。
雨幕降临，西夷大军看见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文将军出现在了城墙上，一下乱了军心。
险些被攻破的城门被哗啦打开，企图涌进城门的西夷军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被空中突如其来的乱箭射死，训练有素的文家军上前，踏过尸体，便在城门取得了优势。
大雨洗刷着流淌的血液。
文晏扶着红墙，雨水浸湿她的鬓发。
清嵘和尤苏已经加入斗争了，唯独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他如何了？”文晏转过身，询问还在把脉看诊的太医。
太医神色复杂，摇摇头，“殿下胸前被刺，虽未伤心脉，但失血过多，全凭个人意志熬过来了，下官……也没有把握啊，”
“……下去吧，”文晏摆摆手。
她坐在床榻边，便可见男人方才半露在外供太医把脉的手臂。
白色的寝衣下移，露出些狰狞的伤口。
文晏瞳孔一缩，指尖颤抖地揭开袖口，撕裂的伤口呈现在眼前，不是规则的刀剑伤，边缘呈不规则齿状，泛着与四周肤色异常的白，是刚生长出来的皮。
白皙的指尖不可置信地抚上狰狞伤口，文晏捂嘴，掌间溢出啜泣声。
回想起尤苏的话，文晏已哭成泪人。
雨滴打在朱窗上，噼里啪啦作响。
从前男人的笑脸现于面前。
戴着面具的脸在自己眼前晃荡——
“小姐，考得如何？”
“小姐，可是她又欺负你了？”
“小姐，要如何感谢青淮？”
......
可分明他当时对落难的自己袖手旁观，他可以看着自己受伤而无动于衷，到底为什么？
尤苏说的......又可信吗？
文晏脑子很乱，她不知自己该如何做。
“该说的尤苏都说了，我不过是个侍卫，若是姑娘不信，权当笑话便是，”
四周的人已散去，只剩下清嵘在床侧照顾。
“小姐，去偏殿休息吧，”
文晏盯着床上昏睡的人入了神。
......
秦思淮昏睡了许久，宫中的事务乱成一锅粥。
但好在他留有其余心腹在打理，他重伤的消息也没有泄露。
文晏每日也只能在屋中四处晃荡，无事可做，秦思淮昏睡前，似乎已经安排好了一切，大部分官员选择屈服于他，他们均被放出牢狱，暂时在自家府中待着。
玉兴殿外仍有侍卫在看守，但他们好像不再限制文晏的自由，文晏本想走，可看了眼还在床榻上的人，她有些犹豫了。
坐于桌前，她端起手中的茶，才第一次仔细打量秦思淮的寝宫，之前都在四处寻找可以通往外界的出口，所以没怎么注意过。
他的寝宫很简单，没有什么特别的，除却屏风上挂了许久的外衣，好像没有什么是属于他的了。
文晏摇了摇头，不再看，父兄生来一身傲骨保家卫国，不必问，就知他们肯定还在牢中，她如今还没救出父兄，怎能被这些事烦心？
文晏坐于桌前，她如今没有被禁足，也听闻了外面的情况，说是新帝没有为难城中其他百姓，甚至鼓舞百姓继续准备新年佳节，这样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但若是让父兄继续在朝中为官，怕是不可能了。
可如今秦思淮又承诺自己丞相之位，距离自己完成任务也只需等他醒来这一步即可。
文晏进退两难，她揉着太阳穴，眼一瞥，却见桌案上放着的画卷，有些眼熟。
葱白的手指抚上卷轴，有些熟悉的触感，文晏缓缓展开，映入眼帘的，正是当初她送给青淮的那幅画。
飞鹤与青松比肩，意寓鸿鹄之志。
他竟留了这般久吗？
当初作画时，没有名贵的宣纸，不过随意拿了张草纸，如今竟被安放在这嵌了金箔的画筒里。
捏住画卷的手指攥紧了些，文晏心中情绪复杂，她将画重新卷起，却发现画背面写了字。
那字端正有力，似风中劲竹，墨色的字落在画卷最底的角落里——
“欲与君相知，”
五个字忽地撞上文晏心房，似要灼了她握住卷轴的手指，她很快将画卷收起，重新放回画筒内，坐了许久，心才稍稍平静。
她回忆起在国子监的日子，总算知道为何当时秦思淮会与自己一同入国子监，为何会屡次与自己搭话，为何会在城西小屋里与自己纠缠那么久。
她记得，当初在柑县，贼人四处抓人之时，追杀自己的那人射出的长箭屡次被人截断，后来还在后山发现了尸体，她本以为是柯恒做的，原来是他吗？
在邶州，她也分明记得，沉入海底之时，有人抱住了自己，可醒来之后，阿哥只说在岸边发现了她。
她早该发现不对劲的，不是吗？
“清嵘，”文晏唤来站在门外的人，“尤苏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清嵘点点头。
“为何当初我被救时，你没有告诉我？”
“殿下有令，不得告诉您，”
“......罢了，”文晏摇摇头。
“其实，还有一事，殿下今日之所以会受这般重的伤，是因为西夷王，”清嵘满眼复杂。
“殿下生母正是西夷小公主，我们本想与西夷联手，杀了琅王秦铮，可西夷临时变卦，说，只有将你许配给柯恒，方才出手合作，”
“所以殿下只得自己出手，杀上正殿，才受了这般重的伤，”
文晏想起来在避暑泉庄遇到的柯恒，背后竟还有这一层关系吗？那如今皇宫岂不是危在旦夕。
西夷想要入中原已经很久，如今琅朝与岚朝纷争结束，正是坐收渔翁之利之时，而唯一主事的秦思淮如今正在昏睡中。
新朝变换太快，尚不稳定，西夷此时若是攻上京城，可以说是毫无抵抗之力。
文晏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让父兄主事，如今他们是唯一有能力指挥军队、有谋划的人。
而清嵘接下来说出的话，证实了文晏的想法。
“殿下有令，若是西夷来犯，便带您暂离京城，如今西夷大军已临城下，小姐，走吧，”清嵘弯着腰在床边收拾东西。
文晏脚下踉跄一步，眉头微皱，“那……他呢？”
“太医已说，殿下不日便会醒来，小姐不必担心，”言语之间，清嵘已经收拾好了东西。
“我，”才没有担心他……
“小姐到了之后，只需呆着便是，我们会再来接您的，”清嵘将包裹一骨碌塞到文晏怀中。
“清嵘！”尤苏忽地从推开门槛，语气里带着焦急，眼神严肃，似在暗示着什么。
两人眼神交流，文晏心底悬上一颗巨石。
“小姐，走吧，”许久，清嵘拉过文晏的手臂，朝外走去。
文晏完全被清嵘牵着走。
出了玉兴殿，文晏便可隐隐听到天边的轰隆声，似乎要下暴雨了，空气中还是若有若无地弥漫着血腥味。
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等下，你是不是在骗我？”文晏脚步一顿，那日她并未听见太医说过秦思淮醒来的日子，她分明看见太医面上为难复杂的神色。
清嵘又怎会说秦思淮不日便会醒来？
如今西夷已兵临城下，然岚朝与琅朝大战两败俱伤，百姓官员此时也无人引领，一旦攻破城门，他们何来抵抗之力？
似是有心灵感应般，有极大的木头撞击的声音从天边传来，混杂着雷声，有些不太真切。
但文晏听到了。
文晏甩开清嵘的手，抿唇，“快带我去地牢！”
清嵘愣了一会，似乎反应过来文晏要做什么了。
文晏跟在清嵘身后跑着。
她，最后再相信他一次。
地牢阴暗，已无人看守，想来是都去守卫城门了，里头潮湿着，弥漫着血腥味。
文晏提裙迅速迈下石阶，顾不上裙摆被血液浸湿。
文晏很快便在尽头看见了父兄，她随意从木桌上抄起一把利剑，大力砍断了牢锁。
“晏晏？”文胜峰与文泉有些惊诧地看着来人。
文晏来不及多解释，她两眼带泪，全然不顾坚硬石地，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西夷来犯，兵临城下，还请父兄领兵一战！”
文胜峰看着跪地的文晏，眼里复杂，那贼人早先已派过人来求过他。
他自是不同意，纵使秦思淮在牢狱中也并未亏待过他与文泉，但忠诚使他毫不犹豫拒绝，可如今就连晏晏也到面前来央求。
“父亲，他虽为逆贼，颠覆朝代，但对百姓不算差，西夷人生性杀戮，难以想象攻破城门之后会发生什么，就当是为了城中百姓，求您出手吧，”文晏双眸泛红，企图打动文胜峰。
“……好，”许是文晏所说百姓性命说服了他，文胜峰微微叹气，终究是应下了。
“清嵘，去将牢里的文家军全部放出来，”文晏抹去眼角的泪水，文胜峰将她从石地拉起来。
文家军本就是自小被文胜峰培养出来的士兵，每个人都是顶尖的，说能够以一敌十都不在话下。
在文胜峰的指挥下，士兵们正有序朝外跑去，文胜峰神色复杂地望了文晏一眼，他大掌抚摸在文晏头顶，终是无言离去。
文晏晏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一下瘫坐在石地上，砰砰直跳的心总算是安稳了些。
雨幕降临，西夷大军看见了令人闻风丧胆的文将军出现在了城墙上，一下乱了军心。
险些被攻破的城门被哗啦打开，企图涌进城门的西夷军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被空中突如其来的乱箭射死，训练有素的文家军上前，踏过尸体，便在城门取得了优势。
大雨洗刷着流淌的血液。
文晏扶着红墙，雨水浸湿她的鬓发。
清嵘和尤苏已经加入斗争了，唯独留下手无缚鸡之力的她。
“他如何了？”文晏转过身，询问还在把脉看诊的太医。
太医神色复杂，摇摇头，“殿下胸前被刺，虽未伤心脉，但失血过多，全凭个人意志熬过来了，下官……也没有把握啊，”
“……下去吧，”文晏摆摆手。
她坐在床榻边，便可见男人方才半露在外供太医把脉的手臂。
白色的寝衣下移，露出些狰狞的伤口。
文晏瞳孔一缩，指尖颤抖地揭开袖口，撕裂的伤口呈现在眼前，不是规则的刀剑伤，边缘呈不规则齿状，泛着与四周肤色异常的白，是刚生长出来的皮。
白皙的指尖不可置信地抚上狰狞伤口，文晏捂嘴，掌间溢出啜泣声。
回想起尤苏的话，文晏已哭成泪人。
雨滴打在朱窗上，噼里啪啦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