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浓墨自天边蔓延开,独留一轮明月当空,洒下一片清辉。

    盛世天华外。

    叶均和司机提前说好了在门口接人,出了大厅,灰色商务车已停在路边。

    刚上车,叶均扭头便问叶初潇,“你和傅怀砚有婚约?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刚从电梯口出来便看见一男的握着他姐手,以往这种搭讪者数不胜数,他想也没想就冲上去,结果被告知,对方是北城的傅总。

    傅家他是有所耳闻,但再怎么也不能仗势欺人,我们叶家不是那样用女人随随便便往上凑的。

    结果他又被告知,傅怀砚和叶初潇有婚约。

    要不是对方好歹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叶均还真以为在听天方夜谭。

    他不可思议回过头,却见叶初潇咬着唇,轻轻点头。

    汽车行驶在公路上,窗外霓虹灯不断闪过。

    叶均越想越觉得荒谬,“不是,这种事情奶奶怎么现在才说?”

    过去二十年,叶家上下除了老太太,竟无一人知晓。

    “奶奶说我以前年纪小,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想让我毫无负担地长大。”叶初潇靠在椅背上,微蹙着眉。

    “那现在不就有负担了吗?”叶均转头看她,挠挠脑袋没什么头绪,胸腔涌起一股烦躁,“不是,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还搞包办婚姻这套。”

    叶初潇好笑看着他,“其实奶奶也没让我一定履行婚约,她先让我接触接触。”

    “接触什么,赶紧退了,”叶均看着叶初潇,越想越觉得不靠谱,“他快三十了吧?比你大那么多,经历手段性格哪样不在你之上?”

    “你降不住他,傅家那些势力盘根错杂,到时候只能受委屈。”

    叶初潇其实也是这样想的。

    傅家太复杂了,傅怀砚这个人她也看不透,北城又那么远,她想留在奶奶身边。

    可退婚这样的事,不能鲁莽。况且方才离开前,傅怀砚说过几日会造访叶董。

    “回去和奶奶商量商量吧,”叶初潇羽睫微垂,轻声说,“傅家势力强,尽量不得罪的好。”

    见叶均不吱声,她抬眸,看见他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直线的唇。

    她笑了声,敲敲他脑袋,“别担心啦,我好歹比你大一岁,很多事情都清楚的。”

    叶均黑着脸:“我信你个鬼。”

    “懂的还没我多,经常呆呆的,真怕被骗子骗走。”

    “谁呆了?”叶初潇揪着他耳朵,想起他在走廊上闹的乌龙,“就知道贬低我,这么想当哥?”

    “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多好笑,就像幼儿园的小孩非说自己是小学生。”

    叶均打掉她的手,嗤了声,头撇向窗外,“你才小学生。”

    两人披着夜色回了家。

    溪禾御的别墅里,一片漆黑。

    叶世辽和黄莹在外有自己的一套房子,平日并不回来住,主要是祖孙三人在这边。

    奶奶休息得早,已经睡下了。

    叶初潇和叶均安静回了自己房间。

    叶初潇原本打算第二天和奶奶说关于婚约的事,可她七点多下楼的时候,奶奶已经去公司了。听杨姨说,公司这两天很忙。

    有个画展在苏浔举办,有叶初潇的校友,邀请她过去帮帮忙,还请她带几幅作品过去撑场面。

    叶初潇这两天白天一直在外忙,每每回家,奶奶都休息了。

    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好好聊聊正事。

    这天叶初潇在画展现场帮忙布置场景,熬了一整夜,次日九点多才回家。

    杨姨听见开门的声音,转过头,“潇潇回来啦。”

    “吃饭了吗?还有些粥在锅里,我给你盛。”

    “不用杨姨,我吃过了,”叶初潇换了鞋,走到厨房,看见杨姨正在煲汤,“这是什么汤啊?”

    “煲的鸡汤,”杨姨说,“托熟人在乡下买的土鸡,给老夫人补补。”

    “最近公司忙,老夫人这么大把年纪,累得都瘦了。”

    上次体检报告不算理想,医生建议多休养少操劳,卿柳让杨姨别告诉孙子孙女,以免他们担心。

    想到这儿,杨姨欲言又止。

    “...等均均大学毕业,能接班就好了。”

    汤香阵阵,缕缕白烟飘在空中,叶初潇陷入怔忡。

    如果她学的也是金融就好了。

    小时候喜欢画画,一开始是妈妈带她去的培训班。

    爸爸妈妈刚不在的那段日子,她整宿整宿地哭,白天也不肯上学,是奶奶一直陪在她身边,见她抱着妈妈买的颜料抹眼泪,就拿起画笔陪她一起画画,画天空,画月亮,画星星。

    “爸爸妈妈没有消失,看,这两颗星星就是他们,”奶奶握住她的小手,给星星上色,“他们一直看着潇潇,也希望潇潇快快乐乐长大。”

    所以叶初潇揪一直喜欢画画,她不爱和外面的孩子玩,写完作业就待在画室画画。

    她理科偏科,就学了文科,后来又做了美术生,奶奶都支持她,还主动联系国外的学校,给她最好的教育。

    小时候不懂事,选什么只顾着自己喜欢。

    她怎么就没能想长远些,学点儿别的为奶奶分忧呢?

    分忧...

    叶初潇上楼补了一觉,下午被电话铃吵醒。

    安桑宁,前段时间去澳洲旅游了,才回苏浔。

    “潇潇宝贝,我回来啦!”她声音永远都是朝气蓬勃,“快出来,今晚咱们一起快活快活!”

    上次见面还是过年的时候,到现在已有半年时间了。

    叶初潇正愁绪满怀,也正想出去走走。

    傍晚,两人约在市中心的西餐厅。

    这家店环境优雅,菜品种类丰富,市里各世家谈生意饭局,都爱选在这儿。

    叶初潇与安桑宁都是这儿的常客,服务员安排了安静的包间,两人选了菜,对面落座聊天。

    叶初潇朋友不多,安桑宁是唯一一个从小说着悄悄话一起长大的闺蜜。这些天闷在心里的心事,终于有了知心知彼的倾诉对象。

    原本安桑宁打算庆祝她顺利毕业,开启人生新旅程,听见她说自己有了婚约,差点惊掉下巴。

    “婚约?不是吧,以前从来没听说过啊?”

    “北城那个傅怀砚,心狠手辣出了名的啊,只要触及他的利益,血脉至亲都下得去手,你这连社会毒打都没经历过的小白兔,甭管是傅家那些亲戚还是傅怀砚本人,十个你都不够一个打的!”

    “潇潇啊,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可以有很多选择,风筝的线不能交到别人手里!”

    在今天上午之前,叶初潇一直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现在,她有点犹豫了。

    “桑宁,如果我真的答应这门婚事,叶家多了个依靠,我奶奶是不是就可以不这么累了?”

    叶初潇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茶,想到上午厨房煲的鸡汤,“这么多年一直都是奶奶一个人撑起叶家,好多辛苦她都不说,可我知道她很不容易...她都七十二了,别人这个年纪都在安享晚年,可她...”

    “叶均下学期才大三,她说等他长大,还有好几年呢,再说,我也不能把担子全甩在弟弟身上,”叶初潇手指扣着茶杯边沿,垂眸,喉头微涩,“我学的专业不能帮到公司什么,那至少还有婚姻可以...”

    “潇潇,你...”

    圈内为了利益联姻这种事见怪不怪,安桑宁见多了麻木了,却没想到这些事情会落到自己最好的朋友身上。

    她是不愿意叶初潇妥协的,可叶家的情况,叶初潇的心酸无奈,她很能理解。

    包间气氛很低落。

    安桑宁叹口气,“那个傅怀砚呢,对于婚约,他什么态度?”

    这问得叶初潇也怔住。

    “不知道...不过他好像不是很排斥...”

    如果他不愿意,上次瑞莎与她交谈时就会直接说出来,他身居高位又不怕得罪谁,直截了当节约时间成本才是商人的常用手段。

    “他还说,过几日会来叶家亲自拜访...”

    “亲自拜访?!”安桑宁惊呼,“他是不是要找你奶奶直接提亲啊?”

    叶初潇愣了一愣,“不会吧。”

    哪有怎么快。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安桑宁一脸恍然大悟,直接打开度娘输入傅怀砚的名字,“他今年多大?...二十八,这个年纪确实该成家,他家里那边肯定也催得紧,何况傅家这家业他好不容易拿到手肯定得有个儿子接手,对于他而言选妻子已不需要考虑对方背景毕竟傅家势力已无人能及,他只需要一个听话省事的妻子为他生儿育女,方便操控,方便cpu...”

    安桑宁越说越觉得有道理,最后把她自己都说得打了个冷战,“细思极恐...”

    叶初潇听得一愣一愣的,“不至于吧...桑宁,你是不是夸张了?”

    “怎么不至于?潇潇,你竟然这么不了解傅怀砚,”安桑宁凑近她,压低声音道,“你知道衡华资本之前那个朱总吗?瘸腿那个,他其实是傅怀砚前助理,之所以被傅怀砚赶走,是因为他收了傅怀砚姑姑的好处泄了消息。”

    “你说下属犯了错开除就开除嘛,非得伤人家一条腿,人家后来自己单干,眼见着衡华越来越好,这朱总却突然宣布辞职不干了,现在整个人退出商界,”安桑宁声音很小,“你说说,能是谁干的?”

    叶初潇与那位朱总有过几面之缘。

    走起来的确有些不稳,她一直以为是先天留下的病根。

    竟然被打的吗...那该有多狠啊...

    安桑宁左想右想也没什么好主意,她苦恼:“反正这人不好惹,潇潇,你一定要想清楚啊。”

    饭吃到尾声,叶初潇去了趟卫生间。

    餐厅二楼全是贵宾包间,走廊长而曲折,叶初潇顺利找到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却有点犯难了。

    主要是她忘记了包间号。

    依稀记得包间号是二零多少,于是她选了条路走进去。

    205,204,203...

    前面201便是尽头,不是来时的样子。

    她转身准备离开。

    余光却瞥见包厢里面的场景。

    傅怀砚?

    他怎么也在这里。

    先前在晚宴上见面的陌生感犹存,叶初潇还未能做到主动熟络地和这位“未婚夫”打招呼问好。

    可就这样走掉,是否会失礼...

    在同一个餐厅遇见,点头之交至少应该有。

    她正犹豫着,忽听见里面传来谈话声。

    “傅总,新城区那块地皮我真没想着要怎么样,您也知道,那块地多少人眼红,我白手起家的一个小公司,自知是没什么戏,招标会只是让公司副总去走了个过场,真的,我根本没想打那块地的主意。”

    傅怀砚声音淡淡,“是么。”

    “是啊,傅总您看我人到中年家里有小孩儿有长辈,事业上我不求多平步青云,只求安安稳稳过日子...”

    傅怀砚神色平平,微微抬眸,助理会意,将早已备好的电脑放至男人面前,按下空格键。

    应该是在播监控记录。

    方才还巧舌如簧的男人霎时变了脸色。

    “傅总,这...”

    “掩盖得再好,还是露了手脚,”傅怀砚已不欲多说,语气冰冷,“这些东西放出去,可还能过你的安稳日子?”

    男人张了张唇,终究是垂头,颓萎下去。

    叶初潇没想到自己竟听了个墙角。

    她发誓,她真的没有有意偷听,就是在踌躇之间就听见里面的对话了。

    窥听了别家之事,叶初潇有些心虚,眼下这状况她不适合进去。正轻抬右腿准备离开,手机没拿稳掉在了地上。

    啪嗒一声,动静不小。

    叶初潇呼吸一窒。

    “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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