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潇告辞了。

    别墅外,傅家司机打开车门,毕恭毕敬请叶初潇进了车。

    汽车驶过连苑山庄,往山下去。

    落地窗前,男人倾长挺拔的身影静止。

    管家站在其身后,看着男人背影,猜测不透领导者的心思。

    “傅总...您和叶家的婚约,就这样取消了?”

    如今的叶家,的确不能成为傅家有用的左臂右膀,傅总这样果决干脆的人,取消这桩无意义的婚约,再明智不过。

    可是,傅总这次来苏浔待的时间不短,工作上的事早就处理完毕,迟迟不回北城...

    叶家司机不知道上山的路,让小姐走了几百步青石阶,于是他特意让自己司机开车送下去。

    这又是为何?

    管家不敢妄加揣测。

    站在窗旁的男人未出声。

    良久,他转身。

    注意到桌上那杯一滴未沾的红酒,他吩咐管家倒掉。

    “整瓶都倒掉。”

    管家惊讶。

    这来自罗曼尼康帝年岁悠久的红酒,稀有而珍贵,傅家虽稀珍宝贝不缺,可整瓶倒掉,是否...

    傅怀砚掀起眼皮淡淡看一眼怔住的管家。

    “好的傅总,我马上处理。”

    管家拿着高脚杯,退出书房。

    稀有的罗曼尼康帝。

    傅怀砚望向窗外,皆是雨后清丽的山。载着叶初潇辆黑色迈巴赫,已不见踪迹。

    是他心急了。

    应该再等等,待年岁再悠长些,红酒才更醇厚。

    -

    夏日炎炎。

    自前些日子连苑山庄取消婚约,已一月有余。

    卿柳知道叶初潇一个人去之后,戳戳她脑门儿,问她怎么一个人去?不是说好了奶奶去吗?

    叶初潇笑吟吟给她捶背,说已经解决啦,奶奶不用担心啦。

    叶均知道后,问她,傅怀砚有没有为难她。

    还真没有。

    叶均不信,叶初潇想想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令人畏惧的一面她又不是没见过,他冷漠不近人情的性格她也知道,去找他前自己也做足了心理准备,只要不牵连到奶奶和弟弟,吃点苦头她都接受。

    可是,他就真的一点也没为难。

    甚至还问她吃否用过餐,她告辞,他安排车辆送她。

    她这才发现还有条下山的路,免去几百步阶梯。

    温文尔雅,还周到得体告诉她,婚约虽然不作数了,但叶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找他。

    叶初潇心里千斤重的石头突然卸下,还有些无所适从。

    她有些恍惚。

    第一次见面,他轻笑告诉她不用紧张,餐厅无意吓到她,他安抚,递给她纸巾,替她买单以表歉意,还有这次提婚...

    传闻中的他...好像也不是真正的他。

    不过这些她没想太多,做了决定便往前走,况且叶家最近不算太平。

    自连苑那日后,大概过了半月,傅,叶两家婚约之事的消息才不胫而走。

    当年两家长辈的情谊低调,又过了这么多年,知晓的人并不多。

    于是外界震惊,叶家竟与傅家有这样一段关系。

    最沉不住气的当属叶世辽。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说?”成天在外晃悠的他鲜少回了老宅,一开门就嚷嚷,“傅家!这么好的姻缘怎么说退就退?”

    “退了便是退了,”老太太坐在餐桌旁,睨他一眼,“我拍的板。”

    “不是妈,”叶世辽觉得荒谬,“当年爷爷在时,人傅家是不是和咱们差不多?你看看如今呢,别说北城,那就是放在全国人家业都是首屈一指了,我们却一直在走下坡路,这么多年傅家没消息,我还以为人家看不起咱们,婚约那事儿就没提。”

    “可现在人家主动提了,有了傅家做靠山咱们家以后都不用愁了,天大的好事啊,”叶世辽越说越不理解,“不是,你们怎么就这样退了?”

    他那副表情,像到手的鸭子飞了。

    “我们家这些年为什么走下坡路,你心里没点儿数?”

    叶世辽一愣,“妈,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这不是一直做生意吗,又没闲着!”他气呼呼,心里还是不平,“初潇那丫头,嫁给人家傅总怎么委屈了,还挑...”

    “我孙女喜欢谁就嫁谁,”老太太也动了气,将茶杯重重搁在桌上,“我就是让她挑,挑最好的才行!”

    “你这个当二叔的从小到大没管过人家,这时候来凑什么热闹!”

    老太太很少生气,真发了怒,又开始咳嗽,叶世辽有点怵了。

    况且他今日回来还另有所求。

    “...行了,你们爱怎样怎样,我不管行了吧?”他挠挠头,嘀嘀咕咕,“反正放弃这富贵命的也不是我...以后可别怪我没提醒...”

    老太太脸色不好,叶世辽闭了嘴。

    傍晚,俩孩子从外面回来了,杨姨饭也做好了。

    “爸?”叶均见了叶世辽有些惊讶,“你今儿回来了?”

    “回来不行?”他在餐桌旁坐下,拿起筷子,“我回来吃饭。”

    祖孙三辈久违坐在一起吃饭,叶世辽在,俩孩子有点拘谨,话比平时少。

    整顿饭安安静静。

    晚饭接近尾声,一直偷瞄老太太神色的叶世辽放下碗筷,也没起身离开。

    “妈,”他喊,态度是软的,和刚回来时的模样判若两人,手搭在腿上,稍显局促,“那个,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大老板,他最近打算在宜市做生意,我想跟着投资,您看,咱家公司暂时不用的资金,拨给我用用呗。”

    他边说话边看老太太脸色。

    俩小辈对视一眼,心里都明了,却也不敢说话,埋头扒饭。

    叶世辽等了许久,老太太依旧一言不发。

    “妈,您听见没有啊?”

    老太太置若罔闻,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将自己的碗筷收进厨房。

    出来后,她喊叶均,“钧钧,送客。”

    叶世辽蹬一下自椅子弹起来,“你什么意思,妈!”

    老太太没理,挥挥手,示意叶均赶紧将他老爹送出去。

    叶均推着嚷嚷的父亲往门外走。

    “爸,你这些年从家里拿走的钱还少了吗?你做的那都是什么生意啊麻将桌上认识的人,能信吗?公司的钱是属于公司的,不可能给你用,你老老实实过日子,别瞎折腾也别气奶奶,行吗?”

    送走叶世辽,屋里安静些许。

    老太太一个人坐了良久。

    苍老的身影,透着疲惫。

    她这个小儿子,真是到老也不会懂事。

    叶初潇和叶均安慰奶奶,拉着她聊天,总算是逗奶奶开心了些。

    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

    谁也没想到,一个月后老太太住进了医院。

    接到叶均电话的时候,叶初潇正在外面和安桑宁吃饭。

    “姐,”叶均声音焦急,“杨姨刚刚打来电话,奶奶在家晕倒了!”

    “晕倒?怎么会突然晕倒?”

    叶均声线都是颤的:“好像是我爸...他今天又回去了,不知道和奶奶说了什么,奶奶生气,一下子就倒在地上了...”

    “叫救护车了吗?”叶初潇差点握不住手机,起身后往门外奔去,“哪家医院,我马上过去。”

    市中心第一人民医院。

    手术室。

    “患者常年高血压,情绪激动,目前颅内出血,具体情况手术后才知晓。”

    手术中。

    鲜艳的三个红字,映照多少家人的不安。

    叶初潇,叶均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嘴唇紧抿。

    叶世辽靠在墙边,垂丧着头。

    “奶奶她有高血压,我和我姐每天提醒她吃药,多少年都没事,”叶均手撑着头,遮掩住的眼圈通红,“偏偏今天,颅内出血。”

    “你是让奶奶有多生气才这么严重?”

    叶世辽两手抠着墙,张张唇,两眼空洞。

    当时老太太就这样突然倒在他面前,嘴唇乌紫,面色痛苦,他吓得六神无主。

    “身为父亲没尽责就算了,你是奶奶的儿子,大伯走后公司你什么都帮不上忙就算了,你还经常让奶奶操心,”叶均声音嘶哑,“操心还不够,现在奶奶被你气倒了,你满意了?”

    “你到底和奶奶说了什么?!”

    叶均突然起身,抵着叶世辽紧紧靠墙,怒吼出声,眼神凶狠。

    “咳咳咳...你松手...”叶世辽挣扎着推着叶均的手臂,他力气比不过,挣扎着挣扎着慢慢垂下胳膊,两眼流出泪。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失神望着天花板,“贾老板让我和他做生意,厂子都建好了,他突然联系不上,现在工厂那边出了事,通知赔款,我才知道自己那工厂的法人...”

    他说着说着,又笑。

    凄凉的,癫狂的。

    “原来那次,他让我签的字就是骗我的...哈哈...还特意和我一起喝酒,还说要和我做一辈子兄弟...哈哈...都是骗人的...”

    叶均看着自己父亲,心头泛上汹涌的无力。

    “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他松开手臂,颓然退后,整个人失去了支柱,“你怎么会这么蠢...”

    情绪无处发泄,他一拳打在墙上。

    手上生疼,心里没好半分。

    “这个债是你自己欠下的,我们不会帮你还。”叶均说。

    叶初潇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和那个人做声音,建工厂最开始的资金从哪儿来的?”

    她记得当时奶奶并没有同意给他钱。

    “邹经理,”叶世辽滑坐在地,两眼无神,喃喃,“我让他把公司的钱打到我卡上,事后赚了大钱和他分成...”

    财务部的邹经理?

    叶初潇有不好的预感。

    她打开手机,找到邹良的号码,打过去。

    一分钟过去。

    “怎么样?”叶均在后面问。

    “不在服务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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