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晓的脸白一阵青一阵。

    她冷笑。

    “姑娘也不用拿打机锋那一套对付奴婢,奴婢敢说,自然有证据!”

    她朝堂上众人盈盈一拜。

    “请大夫人允一位嬷嬷进来。”

    花晓低眉顺目。

    “她便是奴婢要承的证据。”

    房夫人担忧地瞥了一眼李老夫人,只见后者轻轻点了点头。

    “进。”

    姜杳抬眼前心里给自己做了个预设。

    但那人进来的时候还是笑了。

    老熟人,刚从庄子上回来的舒嬷嬷。

    她的好奶娘。

    半个月余,舒嬷嬷似乎是清瘦了不少。

    她拜见过堂上人后,便道:“姑娘与我亲口承认,对晋王仍有旧情,姑娘也要反悔么?”

    “不反悔。”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姜杳!”

    “杳娘!说的什么话!”

    但姜杳没说完。

    她定定地望着舒嬷嬷,突然勾了勾唇。

    “因为我根本就没和你说过。”

    “我曾心悦,那是他是我未来的夫婿,他的家世,是姜家仍然要忠心的皇室。”

    姜杳似乎有点厌烦,“我要说多少遍,才能让你们记住,我只想做姜家女?”

    “姑娘素来善于言辞。”舒嬷嬷冷笑一声,“老奴自然说不过姑娘。”

    “但老奴这里,却是有你和晋王往来、陈情表示不会放弃他的书信!”

    舒嬷嬷狠狠望着她,“姑娘笔笔写下,却是不能再这样反悔了!”

    姜杳蓦然抬眼。

    她重重握在椅子扶手上,指尖用力到发白。

    “怎么,如今是翻旧账了么?”

    “非是翻旧账,而是老奴知晓姑娘和晋王传信的通道,顺藤摸瓜,寻到了关于姑娘要凤桐爻的信息!”

    厚厚一沓信纸。

    这个厚度,要是男女主陈情,起码得从十岁陈起。

    安嬷嬷皱起眉头,但仍然接过那一沓信纸,递给了李老夫人和房夫人。

    房夫人只是象征性看了几眼。

    她更关注姜杳会怎么负隅顽抗。

    姜杳身体微微前倾,语气仍然是急切,却有些焦躁了。

    “你既然说你有证据,好,那你说,我如何让晋王替我寻来的!”

    “自然有晋王的渠道,老奴一个奴婢,还能寻到渠道么!”

    舒嬷嬷义正词严,转而又露出一种鄙薄的神色。

    “姑娘这是承认了?”

    姜杳勾了下唇。

    “你的意思是,晋王指示我毒杀姜家的老夫人。”

    她语调骤然变得意味深长。

    房夫人手里还捏着纸,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舒嬷嬷这个蠢货——!

    而李老夫人看向那些纸张的神色却越发凝重。

    “你一方面说你了解,一方面又什么都不知晓。”

    姜杳冷声。

    “身处庄子,却拿得出信纸,能查到毒药来历的信纸,却不知我和晋王二人何处、何时通信。”

    “身为嬷嬷,不劝谏阻止,反到来这里大义灭主。”

    姜杳“碰”地一声将手炉重重放下!

    “你处处劝谏我与晋王在一处,我反悔不成,是山漏月和眠风堂都听见的,如今便又反悔了,当好嬷嬷了?”

    她声音转高。

    姜杳鞋都不穿跑出来哭诉的事情烙印在眠风堂每个下人的心头。

    侍女们望向舒嬷嬷的神色都惊疑不定。

    “如若真是晋王送毒,是他一人要杀姜家老夫人,还是沈家,还是——天家的意思?”

    姜杳语速也越来越快。

    “你是说,我受命晋王,操控谋害老夫人?”

    “我不提及这些是我念旧情……原来嬷嬷才是不念旧情那一个。”

    她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杳娘也别忙着和一个婆子讲恩义,让她不揭发检举你。”

    房夫人轻飘飘一句,便曲解了姜杳的诘问。

    “还是得看……”

    李老夫人猛地将信纸砸了下来!

    她脸被气得发白,似乎已经说不出话,只是重复怒骂道:“混账!混账!”

    眠风堂都被吓了一跳。

    李老夫人极少发怒,更别提是这样大的怒气。

    安嬷嬷也被她惊了惊,连忙从旁边拿起早就摆好的药物,伺候着老夫人服下。

    “老夫人!”

    李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只是喘着粗气。

    成了!

    房夫人志得意满一笑。

    不枉她致使豆蔻和舒嬷嬷多年收集姜杳字迹,才能模仿得这般相像,也不枉花晓监视姜杳这么久,才偷出来那东珠,在其中加了凤桐爻……

    虽然宋嬷嬷那婆子似乎不配合,但如今大夫来不来,这都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还不快拿下二姑娘!”

    房夫人急声。

    烟柳急得挡在了姜杳面前。

    姜杳坐在那里,纹丝不动。

    她甚至有闲心扶了扶刚才因为动作太大而晃起来的步摇。

    而那边要按着她的婆子的手已经压住了她的胳膊。

    这个力道比昨天有些人轻多了。

    姜杳在心里叹了口气。

    还是嬷嬷温柔。

    然后不温柔的姜杳反手错开,单手钳制住对方的手腕,不轻不重敲了一下她的麻筋。

    那粗使婆子是当时打豆蔻那一个,她本以为二姑娘柔柔弱弱一个人,不可能有多大力气,然后险些被按到眼泪都酸出来!

    怎么,怎么会这么古怪!

    “姜杳!你还敢动手么!”

    房夫人眸光转冷。

    “先让祖母把骂混账的人是谁说清楚。”

    姜杳头上步摇仍然在摇,有些不悦地向上瞥了一眼。

    “若骂的真是杳娘,再抓不迟。”

    越姨娘似乎上了兴致。

    她素来喜欢在旁边添油加醋,此时看着姜杳冷笑。

    “都看了你的书信发了火,还能是旁人?一个姑娘,不仁不义不忠不孝,郡君怕是到了地下都不瞑……啊!!!”

    美人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她姣好的脸上挨了重重一耳光!

    刚才还姿态闲适的姜杳,不知道何时站起来上前两步,一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侧!

    “姨娘慎言,死者为大,更何况还是您再投胎,也不一定赶得上的母亲。”

    姜杳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她眼睛窄长,含笑的时候会勾出一道深秾的重睑,眼尾又向上勾,便看起来柔和如春昼。

    但不笑的时候,下眼白和浅色的瞳仁相互映衬,那一点融融春日的温情变全然凝结,淬成了霜。

    凶戾如鹰。

    越姨娘被这一巴掌扇懵了。

    她转瞬醒过来想怒骂,眼前人却手撑着她的椅子,随手将她挽发的一只银簪抽出来。

    冰冷的触感微微碰到了脸颊。

    “姨娘,我脾气不太行。”

    “失手碰着姨娘哪儿,都不太好。”

    姜杳面上的笑容又回来了,如面具一样揉刻在唇边,弧度纹丝不变。

    “请您慎言。”

    那道视线太过冰冷,她根本就想不起来反抗!

    越姨娘汗出如浆。

    如果她再说什么……

    越姨娘惊疑不定地想。

    她的脸,可能真的保不住。

    而此时李老夫人终于缓过来了神。

    “都坐下!这般鸡飞狗跳,像什么样子!”

    她声气还是不足,但仍然是清晰的。

    “老夫人!您看她!还有没有一点小辈的样子!”

    “老夫人……”

    房夫人和越姨娘前后开口。

    而李老夫人已经没再看她们了。

    “你怎么什么都不跟祖母说,阿杳?”

    她转向姜杳的语气,居然是心痛的。

    “你就这么容忍这些人反咬你、让这些人曲解你……傻丫头,你在憋着什么!”

    这话一出,房夫人和越姨娘都愣在那里。

    而姜杳只是扯了下唇角。

    “祖母不也相信孙女下毒了么?”

    此时大夫才姗姗来迟。

    他踏进眠风堂,望着一片狼藉也愣了下。

    “李老夫人……?”

    “劳驾您,查查这几个手炉,有无凤桐爻或者其他毒物。”

    出声的却是姜杳。

    她神情仍然是自若的。

    “既然来了,便查一查吧。”

    大夫用眼神请示过李老夫人。

    她似乎也疲惫,以手支颐,重重点了下头。

    “照她说的办。”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

    “只是凤南花研磨时候的粉末而已。青紫色,燃时有更为安神之效。”

    大夫不解,“好好的东西,怎么扯出来了凤桐爻?那毒物不是二十年前就销毁了个干净?”

    “不可能!”

    这回脱口而出的是花晓。

    她表情错愕。

    “不是凤桐爻,是凤南花的粉?”

    “不是啊。”

    大夫看向她的眼神奇怪,“香味很明显,形状质地也不同……你个孩子,才多大,怎会识得凤桐爻?”

    姜杳腔调拖得长:“原来不是凤桐爻么。”

    而花晓已然瘫软在地上。

    “不可能……不可能!”

    她太清楚污蔑府中小姐是什么后果,咬就要咬死,否则死的就是她!

    花晓膝行几步,近乎狂乱抓起那珠串,往大夫手里塞。

    “您看看这个……这个呢?!”

    大夫甚至没有上手,只是放在鼻下轻轻一嗅。

    “这也是凤南花。”

    “凤南花也是千金难买,放在念珠里安神,也是大手笔。”

    他讶然,“这珠子珍贵,还请姑娘收好。”

    满室静寂。

    送走大夫,眠风堂都是无言的状态。

    而李老夫人的眼睛一直望着姜杳。

    “老夫人……到底是何缘故?”

    房夫人刚小心出声,便被冷笑一声打断。

    “你手里不也有信,看都不看,便要定我孙女的罪么?”

    房夫人这时候才去看那沓信。

    一张,两张……

    她眼睛瞬间瞪大。

    越姨娘等得心急,也拿过来两张纸看。

    “和殿下分说当下局势、爱国之心……婚典难成,是为妻不义,救不得殿下,是为臣不忠,但皆有我一人而已,姜家世代忠心,莫要迁怒,愿殿下再寻得佳偶,另觅良缘,女再顿首……”

    李老夫人闭了闭眼睛。

    她念了另一张纸。

    “祖母夜间难眠,虽尽力寻得八段锦以展身心,仍难安寝,我自己贴补购得凤南花,按照姐姐所教研磨入香。”

    她猛地摔了旁边的茶盏!

    滚烫的水都浇到了花晓脸上,她猛地尖叫一声。

    舒嬷嬷也被碎瓷片划伤了脸。

    “这就是你们口口声声指责的对象!这就是你们说的自私自利、勾结外人!”

    李老夫人怒气不减。

    “来人!都给我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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