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安给他的,正是那本珍藏在秘密柜子里的影集。

    白榆翻开第一页后,停顿了几秒,然后快速地连续翻了几页,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后,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上面都是……”

    “是你,准确地说,是7年前的你。”曲安安很少在白榆的脸上看到太多的表情,更是第一次看他表露如此复杂的情绪。

    她对着白榆眨了眨眼睛,故作顽皮地笑了笑,转过头盯着玻璃窗上一滴滴朝下滑动的雨珠。

    随着对往事的回忆,她的眼神逐渐放空,而后慢悠悠地开口道,“我以前,高中以前,家里人对我没什么要求,所以挺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的……”

    曲家父母,包括再往上一辈,都信奉的是快乐教育,虽然他们本身都在各自的专业领域,获得了很大的成就,名望颇高。

    像是曲爷爷是一名书法大家,退休前是国家书法协会的主席,世俗点说是真正地一字值千金。

    曲父虽然没有子承父业,也是被评为当代绘画作品最具有收藏价值的艺术家。曲母则是国家一级舞蹈演员,几年前和闺蜜开了舞蹈工作室。

    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长大,曲安安按理来说,应当是如众人期待的那样,三岁能背诗三百,五岁考级,七岁登报纸被称为小神童或者小艺术家。

    然而都没有,除了长得实在是精致好看外,曲安安很是平凡。

    她的学习成绩处于中等水平,既不是尖子生被期待,也不是差生被重点关注。

    艺术天赋更是一般,曲爷爷手把手教过她写字,也跟着曲父曲母学过画画和跳舞。

    后来他们看小孩确实没有兴趣,或者不是这块儿料,也就不了了之,没有再勉强。

    曲安安就像是一棵小树苗,随心所欲地长,长得快也好,慢也罢,都可以没关系。

    “我对很多事情都没有太大兴趣,现在想想也可能是怕吃苦,没有毅力。无论是学习,还是画画舞蹈,都需要很多的付出才能取得成果。”

    曲安安觉得腿酸,就曲起了双腿,胳膊伏在膝盖上,头枕在胳膊上,继续说道,“那个时候觉得好无聊啊。每天的生活就是,跟着别人一起上学,再一起放学。然后呢,等长大成人,还是跟着大家一样,找份工作,结婚,生孩子。看着孩子再重复我的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老,直到死……”

    属于少年曲安安的烦恼,其实是很多人在成年后甚至一辈子或许都未曾认真想过的,也是被称为哲学三问的问题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该往哪里去。”

    这是发生在少年时期的,自我意思的觉醒。在这个阶段,她开始想要探究生命的意义,人生的价值。

    她不满足于,像世界上的很多人那样,被个人的欲望,他人的眼光,世俗的标准所束缚,而后在生活的洪流中被裹挟而下,就此一生。

    无非对错,只是各有选择。

    “后来有一天,我好像想明白了一点。”曲安安话音一转,偏过头,目光自下而上地落在了白榆的脸上,那么柔软,就像两只蝴蝶收拢翅翼,轻轻地停驻在那里。

    此时,窗外的雨渐渐停了,风也小了。

    白榆喉结抖动了下,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没有了雨声的干扰,他的声音在室内很清晰。

    因为她发现了一个让她感到好奇的男孩。

    只要是不上学的傍晚,都会出来跑步,从她家门口经过,沿着山间的小路一直跑。不管晴天,还是雨天,甚至是下雪天。

    默默观察了大半年后,曲安安才偶然得知了这个男孩的故事。

    男孩的父亲是一名军人,他和父亲的关系很好,也非常崇拜他。

    但是他的父亲在一次执行任务中不幸牺牲了,男孩的母亲大受打击进了疗养院,他便来跟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而他之所以坚持跑步和训练,是因为想为成为一名军人做准备。

    当他继承了父亲的理想,成为了像他一样的人,是不是代表他未曾离开,也或许能让他有了生命和理想的延续。

    “……白榆,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有毅力有勇气的人,能为了自己的理想而不懈努力。因为你,我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并且愿意为此去坚持和付出,这让我感觉到了生命的乐趣。”

    曲安安继续说道,眼神清澈而真诚,“谢谢你,这一句感谢我欠了很多年。”

    白榆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得很快,快到他不需用手触碰,仿佛就已经听到了那比击鼓还要响的声音。

    这声音扰得,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曲安安的话,也不知道该如何捧住那像溪水一样的目光。

    他有力地握着手里的影集,心里翻起滔天巨浪,他没有想到7年前自己有一段被默默关注的时光,也没有想到7年后能收到一句跨越时间的赞许。

    “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白榆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声音低沉,“你很聪明,早晚都会想明白的。”

    无论有没有他,结果都是一样的。

    “阿嚏阿嚏——”

    曲安安连打了几个喷嚏,室内本来颇有些严肃正经的气氛,顿时消弭无形。

    “感冒了?”

    “应该不会……”曲安安随口说道,“可能是谁念我呢。”

    然后又想起来,昨天电话里她爸爸说今晚回来,说不定已经快到了。

    她把影集暂时地给了白榆保管,然后就跟他告了别往家里走。

    被雨洗过的天空格外地澄澈,空气中的燥意也被带走了不少。

    黄昏日落,天边出现了第一颗星星。

    曲安安拿出手机拍了照片,发给白榆,同时写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天文学吗?

    个体放在地球上,就像沧海一粟。可是地球在太阳系中,也只是个普通的,离得不远不近的小星球。而在银河系中,太阳也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恒星。放眼宇宙,像银河系这样的星系,大概有一千亿个。

    宇宙何其庞大,人类何其渺小,可是渺小的人类,仍想试图去解读宇宙的奥秘。总是挑战似乎做不到的事,我想这也是人类的魅力吧。

    加油,我相信你,会很快站起来的。

    最后一个字打完,点了发送。

    曲安安想自己今天可真是说了太多话了,在二十多年的人生中至少能排个前三。

    希望,能让白榆不再那么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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