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晞是生生被烫醒的。

    她在梦中梦见自己正在围着火炉烤兔肉吃,烤了好久还没有烤好,卫晞的肚子饿得咕咕作响。火越来越旺,那只剥了皮被烤的兔子也越来越大,卫晞抱着那只巨大的兔子,一口咬上去,脸上洋溢出幸福的微笑。

    可是兔子太烫了,卫晞整个人也越来越烫,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自己躺在谢无澄的怀中。

    谢无澄现在就是个火炉。

    卫晞靠近谢无澄的那半个身子被他烤热,离他远的那半个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如今的处境是又热又冷。

    卫晞急忙从床上坐起来摸谢无澄的额头。

    其实不用摸额头也能从谢无澄红润的肤色中发现他发烧了。

    “谢无澄。”卫晞轻拍谢无澄的脸颊,想要叫醒他,“谢无澄,快醒醒。”

    谢无澄没有任何反应。

    他眉头紧皱,看起来很难受。

    卫晞急忙下床打开屋门,屋外没有院子,不远处就是树林。外面一片漆黑,隐约看到树林高耸枝桠在黑暗中张牙舞爪随风飘扬。

    他们还在山中。

    不知道谢无澄是怎么找到了山中的这间破屋。

    还真是破屋,屋门破旧不堪,稍微一拽就晃悠,墙皮也已经脱落,屋里没有别的东西,不过是一张满是灰尘的床,一个缺腿歪倒在角落的桌子,还有一个挂着蛛网的木盆。

    谢无澄的外袍铺在床上,勉强盖住了上面的灰尘。刚刚卫晞就是躺在那件外袍上。

    一阵冷风吹过,卫晞如有所感,站在屋子中央抬头一看,清晰地看到了夜空中闪烁的星星。

    卫晞:……

    破屋的屋顶也是坏的,甚至可以勉强算作没有。

    难怪会这么冷,这根本不算是屋子,应该只能算是稍微挡点风的四面墙而已。

    还好今夜没有下雨。

    卫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她还好,这样熬一夜勉强可以,但这样下去谢无澄会有危险。

    卫晞急忙回到床边,想从谢无澄身上找到药瓶。

    她隐约记得自己睡着之前,谢无澄就从一个药瓶中找出药吃下了,当时的状态不是恢复的还不错嘛。

    那个药一定很管用。

    卫晞终于翻找出一个小瓷瓶,她急忙打开,发现里面是空的。

    药已经吃完了。

    卫晞不知道那粒药很珍贵,只有一个。

    也不知道谢无澄吃下的不是简单的药丸,而是关键时刻的救命药,谢无澄的高烧不会致命。

    卫晞如今脑海中只有一个想法:必须尽力保住谢无澄的命。

    尽管卫晞现在联系不上系统,但是她心中隐隐知道,若是谢无澄死在这里,她的女配任务一定会以失败告终。

    她可以接受主动放弃,但不能接受失败。

    卫晞再次打开屋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她不敢跑远,只能就近处拾些树枝柴火进来,在这个四面墙围成的空地里尝试生火,被呛得咳嗽。

    因为在以前的女配任务重锻炼过野外生存技能,卫晞没担心如何生火的事,她尝试钻木取火,动作熟练,虽然花费的时间比较长,但是最终成功了。

    火苗慢慢吞噬树枝,卫晞扭头看向床上,发现谢无澄正在慢慢睁开双眼。

    “你醒了。”她扑向床,“陛下,你起热了,如今身上还有带的药吗?”

    谢无澄茫然地看了眼卫晞,眨眨眼,没有反应,似乎思绪还沉浸在刚才的梦中。

    他艰难抬手,将右手放在卫晞的脸上。

    他愣了一瞬。

    然后,在卫晞震惊的目光中,谢无澄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她,埋头轻喃道:“母亲,你终于来找澄儿了,真是太好了。”

    是的,这个药丸的副作用就是用完后会有一段时间很不清醒,心神脆弱。

    若非情况紧急,谢无澄怎会愿意用这么有风险的药物,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中。

    不过他没有想到自己干脆直接回到了童年时期。

    什么母亲?

    卫晞瞪大双眼,看来谢无澄已经烧糊涂了。

    她急忙从谢无澄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却不料谢无澄就算现在受了伤发烧,力气还是很大,她挣脱不开。

    拥抱的人想要离开,这反而激发了谢无澄的恐惧,他抱得愈来愈紧:“母亲,你又要抛下澄儿了吗?”

    卫晞只好放弃挣扎,轻轻拍他的胳膊,低声哄他:“放心,不用怕,我不会走的。”

    “真的吗?”

    对方声音听起来还很可怜。

    “真的,不过陛下你先松手,我要看看你的伤口呀。”

    谢无澄闻言,犹犹豫豫地松开卫晞,还不忘小声补充:“我的名字不叫陛下,你为何不叫我澄儿了?你讨厌澄儿了吗?”说着都要哭了。

    澄儿?她才不叫呢,卫晞撇嘴,这名字一看就是亲近之人叫的,卫晞不肯开口。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名字。

    “大橙子,”卫晞温柔笑着,“不用怕,我不会走的。”

    “我不叫大橙子,我叫澄儿。”

    “闭嘴。”卫晞不耐烦了,瞪他一眼。

    “哦。”谢无澄立刻可怜兮兮地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

    趁他安静下来,卫晞仔细看谢无澄的伤口,好在伤口没有渗血。

    她包扎得不错。

    卫晞欣赏一会儿自己包扎的成果。

    “大橙子,还能动吗?”她问谢无澄。

    谢无澄点点头,像是证明自己说的是真话一般往前伸了伸胳膊,一脸骄傲。

    唉。

    卫晞叹气,把谢无澄艰难扶下床,她犹豫一秒,又把床上沾满灰尘的外袍披在谢无澄的身上,裹住他。

    保暖要紧。

    她把谢无澄扶到火堆旁坐下。

    火堆里的木柴劈啪作响,谢无澄一脸认真地看着温暖的火堆。

    他的眼眸中有火光在跳跃。

    “你好厉害。”谢无澄对卫晞露出崇拜的目光。

    卫晞累得不想说话,倚在谢无澄旁边一动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火堆,生怕它熄灭。

    谢无澄也困了,捂嘴打了个哈欠:“不如我们继续睡觉吧。”

    “嗯。”卫晞已经累得想立刻陷入昏睡,但是这夜她必须得守着这个病人。

    她好想念舒适的大床和柔软的枕头啊,好想念宫里的美食和果酒啊。

    都怪狗皇帝骑马乱跑!

    卫晞又开始生气。

    她对着火堆愣神时,谢无澄从怀中掏出一本皱皱巴巴的书。

    一边拿还一边小声哼哼像是扯痛了背后的伤口。

    掏出这本书后还珍惜地抚平书页的褶皱,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留恋。

    “怎么了?”卫晞斜眼看他。

    然后她就看到谢无澄手上那本熟悉的书。

    等等。

    这不是女主送给她的那本《山青传》吗?!

    卫晞一把夺过这本书,果然从里面的纸张上看到了自己写的批注。

    “这本书怎么在你这里?”卫晞质问谢无澄。

    谢无澄犹犹豫豫:“这是你送给我的书啊。”

    呵。

    卫晞冷笑一声:“想不到你竟会偷我的书,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想听睡前故事,你念给我听好不好。”谢无澄小声说。

    如果他真是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卫晞现在或许已经温柔地开始读书里的故事,哄他入睡。

    可谢无澄现在外表就是个正常的青年男子,卫晞怎么可能会对他有一丝怜惜之情。

    “你还知道睡前故事?”卫晞噗嗤一笑,“我不念,大橙子你自己看。”

    “我不识字。”谢无澄很委屈,委屈到都快哭了。

    哇,原来狗皇帝小时候这么娇气啊,听不到睡前故事就要呜呜哭出来。

    卫晞突然想念其他小世界里经常可见的摄像机。

    真想把这一幕拍下来,等他清醒之后放给他看。

    想想都觉得开心,卫晞的脸上露出神秘微笑。

    不过如果她真的这么做,狗皇帝看到可能会气到想砍她。

    卫晞不由得打寒颤。

    话说,谢无澄应该不会直接烧傻了,退烧之后应该能恢复正常吧……

    他清醒之后会不会记起这一夜发生的事啊……

    卫晞对此后知后觉。

    在谢无澄天真懵懂的眼神注视下,卫晞终于承受不住压力。

    她急忙打开《山青传》,声音温柔地能掐出水:“陛下,你想听哪一篇的故事?”

    哪一篇都行,只要你想听,我叫给你念!

    谢无澄想了想,倒真选了其中的一个故事:“我想听鲛人的故事!”他笑眯眯地说。

    “鲛人?”

    卫晞愣了一下,翻开这本书。

    《山青传》页数不多,不过卫晞一直看得断断续续,到现在都还只停留在书的前半部分。

    她印象中这里没有写鲛人的篇章。

    《山青传》是山青记载其在中原的所见所闻,怎么会描写根本不存在的鲛人呢?

    卫晞翻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写鲛人的章节,开始怀疑谢无澄的记忆:“怎么找不到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说着她意识到谢无澄很有可能清醒后报复她,连忙改口:“啊不是,我是说,陛下,这本《山青传》可能存在遗漏,没有鲛人的故事呢。”

    她侧头,和谢无澄天真清澈的眼睛对视几秒。

    然后谢无澄接过卫晞手中的书,熟练地翻开这本书的最后,递给卫晞,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原来《山青传》的后篇描写了许多民间传说。

    卫晞开始云里雾里给谢无澄读睡前故事,读得磕磕绊绊——

    “深海波澜,如花瓣,如练丝。欲自海底至水中,须多房屋继联始成。海底者遂居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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