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婉洁再次见到谢铮，是在第二年的元宵节。
过了将近半年，她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梦中不再常常出现那双如月般清亮的眼睛。
在家里不能常出门，她觉得闷，不过照例正月十五时可以随意出门，婉洁只想和友人一起在元宵节畅快玩一天。
那天和阿兄一起出门时她还兴致冲冲，畅想今日要做何事买何物，还要和自己的几个好友一起到河边许愿放灯，路上拉着阿兄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直到玩到暮色四合，街边亮起灯，元宵节的气氛才真正烘托起来。周婉洁看着街边的灯，心中一动，缠着阿兄给她买兔子花灯，兔子灯多可爱啊。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阿兄恨铁不成钢。
但还是转身去给妹妹买灯玩。
周婉洁在一旁等着阿兄。
街上人越来越多，变得拥挤。等到周婉洁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随着人群一起到了河边。
河边都是在放灯许愿的人。
婉洁也想去凑个热闹，只是她和阿兄走散，不免有些紧张，想要先找到阿兄再玩其他的东西。
她四处张望，到处都是结伴出游的人，看不到阿兄的身影，她也不敢再乱跑，生怕进了陌生人少的地方遇到危险，只能在原地站着。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阿兄，不免有些着急，她试探着往旁边走去。可是人潮拥挤，婉洁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周婉洁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她的身后就是那条河。
婉洁心中一慌，双手徒劳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婉洁往后倒去，倒下的这一瞬间变得特别漫长。
她先是恐慌地想：她不会游泳啊！
接着心中急切喊道：阿兄快来救我！
可是阿兄并不在这里。
难道她这一世又要早早死去吗？
恐慌感从婉洁的心中窜起。
就在危险之际，忽有一只手抓住婉洁的胳膊，将她拉住，温暖的手紧紧扶住她。
“周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声音里带着笑意，接着松开那双手。
周婉洁身子颤抖一下。
好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救她的人，看到那双眼睛如夜空中散发着清辉的月亮，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
她的脸颊顿时绯红。
竟是他。
竟还能见到他。
他还记得……她，而且知道她姓周。
谢铮对周婉洁彬彬有礼地笑着，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婉洁也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她红了耳朵，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历经两世，谢铮是周婉洁的第一次心动。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女孩就这样莽莽撞撞，一头栽了进去，丝毫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
那天阿兄找到周婉洁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脸都吓白了。
一见到婉洁好好站在那里，阿兄的肩膀陡然松下来。因为太过紧张，他没有注意到妹妹脸颊上那抹不自然的绯红，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絮絮叨叨，一刻也不敢把自己的目光从妹妹身上挪开。
谢铮已经离开，周婉洁晕晕乎乎随阿兄一起回了家。
从那天之后，她悄悄和谢铮互通书信，还时常溜出家门偷偷和谢铮见面。
在周婉洁面前，谢铮并未用自己的本名，而是用了自己微服私访行走江湖常用的名字——谢秋。
他告诉婉洁，自己来到洛阳是来会友，他不喜欢被困在京中，他喜欢领略中原各地的风光。
周婉洁听到后欣喜不已。
实际并非如此，谢铮来这里有正事要做。
皇帝来洛阳做的正事，自然与大业有关。
谢铮其实早就对周婉洁有印象。
那个来京中探亲周小姐，年纪虽小，但是她眉眼间的自在张扬是谢铮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见到的颜色。
不过当时朝中有大事，谢铮为事所累，未能抽空再次见到周婉洁。
萍水相逢的一个有意思的女子而已，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谢铮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停留，风流倜傥是他的本性。
不过，想不到这次竟在洛阳见到她。
谢铮被她的神态吸引，元宵节这日跟了她片刻，刚好看见她差点落水。
真是不小心啊，谢铮的心中涌出对她的无限怜意。
谢铮出现在周婉洁的面前。
他看到周婉洁对他流连的眼神，知道这小家伙的心思。
英俊的脸上出现笑意。
红袖添香，有谁会拒绝呢。
若是婉洁愿意，自己回京时将她一同带进宫便可。在谢铮的心目中，还没有谁会拒绝进自己的后宫。
两人的想法很明显出现偏差。
周婉洁以为美好的爱情终于临到她的身上。
她多想和别人说谢秋如何谢秋如何，可是她不敢开口与任何人说。
谢秋此次来洛阳是为会友，不过周婉洁看出他来洛阳还有要事在身。
只是谢秋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问。
谢秋姓谢，谢乃国姓，谢秋属于谢家的旁支。谢秋的话，婉洁没有怀疑。
她怎么可能会想到面前这个平易近人的男子会是当今天子呢。
周婉洁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谢秋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待人温和有度，与婉洁交谈起来颇有学识，却不自傲，所谓君子如玉，便是指的这种人吧。他身上拥有周婉洁能够想象到的美好。
这份爱情也是动人的。
谢铮书法造诣极高，婉洁喜欢他的字。
于是谢秋半搂着婉洁，伸出右手攥着婉洁的手，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诗句，浓浓墨痕在纸上划过，在婉洁心中留下印记。
他们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写“一生一世一双人”。
写着写着，婉洁红了耳朵，谢铮宠溺一笑，没有戳破婉洁的小心思。
周婉洁看得出谢铮眼中的爱意，但是每次分别时，婉洁心中也会不安——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洛阳。
他会一直喜欢她吗？他会到周家提亲吗？
虽然谢秋年长她许多，可是从前她也听母亲闲聊时说起过，年纪大了才懂得疼人啊，母亲肯定会同意的。
至于父亲那关……母亲都同意了，父亲一定也会同意。
周婉洁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幻想自己和谢秋的未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的未来会是这样。
“怎么？震惊到说不出话了？”离开洛阳的前一日，谢铮向周婉洁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果然在女子的眼中看到一瞬间闪过的惊讶、兴奋，这些情绪他在许多女子眼中都看到过。
只是周婉洁眼中继而出现的是浓浓的疑惑。
婉洁后退一步，瞪大眼睛：“您……真的是皇帝？”显然是被吓到了。
多么可爱可怜的模样。
谢铮心中一动。
他抬手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婉洁的头，仍旧那么风流倜傥。
“觉得朕不像？”
婉洁摇摇头，低头看地面：“你说你还未娶妻……没有妾室……”
“朕未立皇后，朕的妃子，与民间的妾室能一样？”
谢铮说完，知道周婉洁的意思，嘴角的笑意已经冷下来。
想不到她竟还在纠结这种无趣的问题。
知道他是当今天子，不仅不惊喜，反而还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笑谈。
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可。
只是这是对婉洁而言，而非他谢铮。
谢铮有他的大业要做。
他认为自己愿意将自己的喜欢施舍给周婉洁，周婉洁应该对此感恩戴德。
可是他忘了，当初他注意到婉洁，就是因为她的眼神中有与其他女子不同的东西。
再抬起头，周婉洁眼眸中的光彩完全消失。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她连普通人家会有的妾室都无法容忍，难道还会允许自己沦落到在后宫中费尽心机争宠做皇帝眼中的一个玩意儿？
她不要谢铮的喜欢。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周婉洁对于爱情的所有冲动和向往。
周婉洁没有随谢铮回京，她逃了出去。
她用了三年时间，游遍中原，见了许多风景，听了许多民间传说。
直到周家落难，满门抄斩。
她双膝跪地，跪在谢铮面前祈求皇帝能够放过周家。
“周家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朕为何要放过？”谢铮看向周婉洁的眼神志得意满。
周婉洁这次终于弯下了自己的腰。
她终于明白，这三年来自己的旅途为何如此顺利，也明白为何谢铮没有派人来抓她。
不是因为谢铮忘了她放了她，只把她当做无数过客中的一个。
而是谢铮没能放手。
他始终不会放过她。
因为他从不强迫人，他是夏国的皇帝，是百姓的君主。
他是谦谦君子，绝不强迫人，女子只会主动到他面前求取他的爱怜，包括她周婉洁。
他是要证明这一点，他就是要打碎周婉洁的傲骨。
周家的命保住了，可是一家上下被迫离开洛阳，去了西北蛮荒之地。
周婉洁的母亲死在途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婉洁已经进宫半年，是后宫最受宠的人。
她很少笑，还有许多人以为皇帝换了口味，开始喜欢清冷美人。
进宫五年后，周婉洁生下了一个孩子，起名为谢无澄。
那时她身体已经不好，多年的忧郁已经摧毁了她的健康。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会生下谢铮的孩子。
因为触怒谢铮，她被贬到冷宫。
谢无澄是在冷宫中出生的。
住在冷宫，是因为皇帝要她低头，可她偏不低头。
爱的时候，她会全身心的爱这个人。
到了恨的时候，她无法掩盖自己的恨。
她的身体被困在深宫中，可是她的灵魂早就随着周家一起去了西北。
谢铮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无比愤怒。
他唤不回周婉洁的心。
婉洁有时会回忆起当初在中原的那三年。
害怕拖累周家，才会在中原游荡那三年。
想不到最后还是拖累了他们。
她开始提笔，趁着身子还能勉强撑下去，写下自己在中原的见闻。
她幻想自己一直生活在中原。
幻想自己从未离开过周家。
她幻想自己其实不是周婉洁，她叫做山青。
青山绿水，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她有着无法被困住的灵魂。
山青脸上的愁容愈来愈多。
只有在看到谢无澄时，她才会浅浅一笑。
她是个好母亲。
澄儿喜欢听故事，她当时记性已经不好，怕自己忘记，又记下许多从前在孤儿院看过的童话故事。
穿越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可是那些故事始终在她的心中，因为这些故事是她童年中的唯一温暖。
中原游记加上这些改编过的童话故事，组成一本文集后，她拜托陈芷宁带出宫保留下来。
做完这件事，她大部分精力都消散了。
但是山青还不想这么早离开。
她还想陪着澄儿长大，看澄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是她将澄儿带到这深宫中，她该做个负责任的母亲。
可是谁能承受陛下的怒火呢。
谢铮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对婉洁的感情到底是爱是恨。
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消耗了最多的心神，倾注了最多的心血，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
“你为何不看我，你为何不看我！”谢铮将婉洁抱起放在床上，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婉洁，声音压抑至极。
“你的眼里没有我。”
山青轻笑：“妾正看着陛下呢。”
“你为何不爱我。”谢铮轻抚她的脖颈，像在抚摸水面。
半响，他俯下身，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
山青忽然想起最初见到他的那一面。
他说“小心”。
他扶住她。
她是该小心的。
她开始想念周家的父亲母亲，想念她的阿兄，想念最初那个好奇看着这个世界的周婉洁。
可是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温暖的冬日，她死在揽月轩，心里想着澄儿以后该怎么办啊。
她没办法陪着他长大了。
可是，她真的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继续待着这里了。
死前，她躺在床上，想要伸手碰触天空。
那是一个白天，可是恍惚间，她看到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月光曾映在她的手心，她没能抓住月亮。
过了将近半年，她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梦中不再常常出现那双如月般清亮的眼睛。
在家里不能常出门，她觉得闷，不过照例正月十五时可以随意出门，婉洁只想和友人一起在元宵节畅快玩一天。
那天和阿兄一起出门时她还兴致冲冲，畅想今日要做何事买何物，还要和自己的几个好友一起到河边许愿放灯，路上拉着阿兄絮絮叨叨说了好久。
直到玩到暮色四合，街边亮起灯，元宵节的气氛才真正烘托起来。周婉洁看着街边的灯，心中一动，缠着阿兄给她买兔子花灯，兔子灯多可爱啊。
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阿兄恨铁不成钢。
但还是转身去给妹妹买灯玩。
周婉洁在一旁等着阿兄。
街上人越来越多，变得拥挤。等到周婉洁反应过来时，她已经随着人群一起到了河边。
河边都是在放灯许愿的人。
婉洁也想去凑个热闹，只是她和阿兄走散，不免有些紧张，想要先找到阿兄再玩其他的东西。
她四处张望，到处都是结伴出游的人，看不到阿兄的身影，她也不敢再乱跑，生怕进了陌生人少的地方遇到危险，只能在原地站着。
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阿兄，不免有些着急，她试探着往旁边走去。可是人潮拥挤，婉洁的肩膀被狠狠撞了一下，周婉洁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倒去。
她的身后就是那条河。
婉洁心中一慌，双手徒劳挥舞想要抓住什么——她什么也没有抓住。
婉洁往后倒去，倒下的这一瞬间变得特别漫长。
她先是恐慌地想：她不会游泳啊！
接着心中急切喊道：阿兄快来救我！
可是阿兄并不在这里。
难道她这一世又要早早死去吗？
恐慌感从婉洁的心中窜起。
就在危险之际，忽有一只手抓住婉洁的胳膊，将她拉住，温暖的手紧紧扶住她。
“周娘子，怎么这么不小心。”声音里带着笑意，接着松开那双手。
周婉洁身子颤抖一下。
好熟悉的声音。
她抬头看向救她的人，看到那双眼睛如夜空中散发着清辉的月亮，俊秀的脸上带着笑意。
她的脸颊顿时绯红。
竟是他。
竟还能见到他。
他还记得……她，而且知道她姓周。
谢铮对周婉洁彬彬有礼地笑着，眼神专注地望着她。
婉洁也看着她，忍不住笑了。
她红了耳朵，眼睛不知该看向何处。
历经两世，谢铮是周婉洁的第一次心动。
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女孩就这样莽莽撞撞，一头栽了进去，丝毫不知道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
***
那天阿兄找到周婉洁时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脸都吓白了。
一见到婉洁好好站在那里，阿兄的肩膀陡然松下来。因为太过紧张，他没有注意到妹妹脸颊上那抹不自然的绯红，回家的路上他一直絮絮叨叨，一刻也不敢把自己的目光从妹妹身上挪开。
谢铮已经离开，周婉洁晕晕乎乎随阿兄一起回了家。
从那天之后，她悄悄和谢铮互通书信，还时常溜出家门偷偷和谢铮见面。
在周婉洁面前，谢铮并未用自己的本名，而是用了自己微服私访行走江湖常用的名字——谢秋。
他告诉婉洁，自己来到洛阳是来会友，他不喜欢被困在京中，他喜欢领略中原各地的风光。
周婉洁听到后欣喜不已。
实际并非如此，谢铮来这里有正事要做。
皇帝来洛阳做的正事，自然与大业有关。
谢铮其实早就对周婉洁有印象。
那个来京中探亲周小姐，年纪虽小，但是她眉眼间的自在张扬是谢铮从未在别的女子身上见到的颜色。
不过当时朝中有大事，谢铮为事所累，未能抽空再次见到周婉洁。
萍水相逢的一个有意思的女子而已，他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谢铮从不会因为某一个人停留，风流倜傥是他的本性。
不过，想不到这次竟在洛阳见到她。
谢铮被她的神态吸引，元宵节这日跟了她片刻，刚好看见她差点落水。
真是不小心啊，谢铮的心中涌出对她的无限怜意。
谢铮出现在周婉洁的面前。
他看到周婉洁对他流连的眼神，知道这小家伙的心思。
英俊的脸上出现笑意。
红袖添香，有谁会拒绝呢。
若是婉洁愿意，自己回京时将她一同带进宫便可。在谢铮的心目中，还没有谁会拒绝进自己的后宫。
两人的想法很明显出现偏差。
周婉洁以为美好的爱情终于临到她的身上。
她多想和别人说谢秋如何谢秋如何，可是她不敢开口与任何人说。
谢秋此次来洛阳是为会友，不过周婉洁看出他来洛阳还有要事在身。
只是谢秋不愿意说，她自然不会问。
谢秋姓谢，谢乃国姓，谢秋属于谢家的旁支。谢秋的话，婉洁没有怀疑。
她怎么可能会想到面前这个平易近人的男子会是当今天子呢。
周婉洁从未如此喜欢过一个人，谢秋仪表堂堂气度非凡，待人温和有度，与婉洁交谈起来颇有学识，却不自傲，所谓君子如玉，便是指的这种人吧。他身上拥有周婉洁能够想象到的美好。
这份爱情也是动人的。
谢铮书法造诣极高，婉洁喜欢他的字。
于是谢秋半搂着婉洁，伸出右手攥着婉洁的手，拿笔在纸上写下一行行诗句，浓浓墨痕在纸上划过，在婉洁心中留下印记。
他们写“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他们写“一生一世一双人”。
写着写着，婉洁红了耳朵，谢铮宠溺一笑，没有戳破婉洁的小心思。
周婉洁看得出谢铮眼中的爱意，但是每次分别时，婉洁心中也会不安——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洛阳。
他会一直喜欢她吗？他会到周家提亲吗？
虽然谢秋年长她许多，可是从前她也听母亲闲聊时说起过，年纪大了才懂得疼人啊，母亲肯定会同意的。
至于父亲那关……母亲都同意了，父亲一定也会同意。
周婉洁就这样忐忑不安地幻想自己和谢秋的未来。
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们的未来会是这样。
“怎么？震惊到说不出话了？”离开洛阳的前一日，谢铮向周婉洁坦白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他果然在女子的眼中看到一瞬间闪过的惊讶、兴奋，这些情绪他在许多女子眼中都看到过。
只是周婉洁眼中继而出现的是浓浓的疑惑。
婉洁后退一步，瞪大眼睛：“您……真的是皇帝？”显然是被吓到了。
多么可爱可怜的模样。
谢铮心中一动。
他抬手用折扇轻轻敲了下婉洁的头，仍旧那么风流倜傥。
“觉得朕不像？”
婉洁摇摇头，低头看地面：“你说你还未娶妻……没有妾室……”
“朕未立皇后，朕的妃子，与民间的妾室能一样？”
谢铮说完，知道周婉洁的意思，嘴角的笑意已经冷下来。
想不到她竟还在纠结这种无趣的问题。
知道他是当今天子，不仅不惊喜，反而还念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笑谈。
一生一世一双人也可。
只是这是对婉洁而言，而非他谢铮。
谢铮有他的大业要做。
他认为自己愿意将自己的喜欢施舍给周婉洁，周婉洁应该对此感恩戴德。
可是他忘了，当初他注意到婉洁，就是因为她的眼神中有与其他女子不同的东西。
再抬起头，周婉洁眼眸中的光彩完全消失。
皇帝后宫佳丽三千，她何必去凑那个热闹。
她连普通人家会有的妾室都无法容忍，难道还会允许自己沦落到在后宫中费尽心机争宠做皇帝眼中的一个玩意儿？
她不要谢铮的喜欢。
一盆冷水当头泼下，浇灭了周婉洁对于爱情的所有冲动和向往。
周婉洁没有随谢铮回京，她逃了出去。
她用了三年时间，游遍中原，见了许多风景，听了许多民间传说。
直到周家落难，满门抄斩。
她双膝跪地，跪在谢铮面前祈求皇帝能够放过周家。
“周家做错了事自然要受罚，朕为何要放过？”谢铮看向周婉洁的眼神志得意满。
周婉洁这次终于弯下了自己的腰。
她终于明白，这三年来自己的旅途为何如此顺利，也明白为何谢铮没有派人来抓她。
不是因为谢铮忘了她放了她，只把她当做无数过客中的一个。
而是谢铮没能放手。
他始终不会放过她。
因为他从不强迫人，他是夏国的皇帝，是百姓的君主。
他是谦谦君子，绝不强迫人，女子只会主动到他面前求取他的爱怜，包括她周婉洁。
他是要证明这一点，他就是要打碎周婉洁的傲骨。
周家的命保住了，可是一家上下被迫离开洛阳，去了西北蛮荒之地。
周婉洁的母亲死在途中。
听到这个消息时，周婉洁已经进宫半年，是后宫最受宠的人。
她很少笑，还有许多人以为皇帝换了口味，开始喜欢清冷美人。
进宫五年后，周婉洁生下了一个孩子，起名为谢无澄。
那时她身体已经不好，多年的忧郁已经摧毁了她的健康。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还会生下谢铮的孩子。
因为触怒谢铮，她被贬到冷宫。
谢无澄是在冷宫中出生的。
住在冷宫，是因为皇帝要她低头，可她偏不低头。
爱的时候，她会全身心的爱这个人。
到了恨的时候，她无法掩盖自己的恨。
她的身体被困在深宫中，可是她的灵魂早就随着周家一起去了西北。
谢铮正是知道这一点，才会无比愤怒。
他唤不回周婉洁的心。
婉洁有时会回忆起当初在中原的那三年。
害怕拖累周家，才会在中原游荡那三年。
想不到最后还是拖累了他们。
她开始提笔，趁着身子还能勉强撑下去，写下自己在中原的见闻。
她幻想自己一直生活在中原。
幻想自己从未离开过周家。
她幻想自己其实不是周婉洁，她叫做山青。
青山绿水，她从来都不属于这里，她有着无法被困住的灵魂。
山青脸上的愁容愈来愈多。
只有在看到谢无澄时，她才会浅浅一笑。
她是个好母亲。
澄儿喜欢听故事，她当时记性已经不好，怕自己忘记，又记下许多从前在孤儿院看过的童话故事。
穿越前的记忆已经模糊，可是那些故事始终在她的心中，因为这些故事是她童年中的唯一温暖。
中原游记加上这些改编过的童话故事，组成一本文集后，她拜托陈芷宁带出宫保留下来。
做完这件事，她大部分精力都消散了。
但是山青还不想这么早离开。
她还想陪着澄儿长大，看澄儿平平安安地长大。
是她将澄儿带到这深宫中，她该做个负责任的母亲。
可是谁能承受陛下的怒火呢。
谢铮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对婉洁的感情到底是爱是恨。
在这个女人身上，他消耗了最多的心神，倾注了最多的心血，可是换来的是什么呢？
“你为何不看我，你为何不看我！”谢铮将婉洁抱起放在床上，他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婉洁，声音压抑至极。
“你的眼里没有我。”
山青轻笑：“妾正看着陛下呢。”
“你为何不爱我。”谢铮轻抚她的脖颈，像在抚摸水面。
半响，他俯下身，急促的呼吸打在她的脖颈。
山青忽然想起最初见到他的那一面。
他说“小心”。
他扶住她。
她是该小心的。
她开始想念周家的父亲母亲，想念她的阿兄，想念最初那个好奇看着这个世界的周婉洁。
可是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温暖的冬日，她死在揽月轩，心里想着澄儿以后该怎么办啊。
她没办法陪着他长大了。
可是，她真的无法继续坚持下去，继续待着这里了。
死前，她躺在床上，想要伸手碰触天空。
那是一个白天，可是恍惚间，她看到清冷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
月光曾映在她的手心，她没能抓住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