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是他,迪卢克双手抱胸,毫不留情地反问他:“你怎么会在这里?不要告诉我你只是碰巧路过。”

    “喂喂,”凯亚装作无奈地耸了耸肩,“直接无视我的问题吗?”

    他也学着迪卢克双手抱胸:“不巧,我确实是恰巧路过这里而已……”

    直到迪卢克面色逐渐变得不善,凯亚才放弃在长鬓虎屁股上拔毛的行为,把话说完:“……才怪。”

    凯亚放下手臂,上前几步对他说:“我的人刚才正好在酒馆的二楼喝酒,了解到了你们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从二楼出门跑来将事情绘声绘色地告诉了我。”

    他有些戏谑地上下打量一番迪卢克:“没想到,今夜迪卢克老爷居然大发善心,从头到尾都给了一位少女非常优厚的待遇,还很贴心地帮她考虑了各个方面的问题,善心到根本不像一位富有声望的商人了。”

    “商人并非皆为逐利之人,更何况仔细说起来我也并非单单只是一名商人。”

    他好歹也是一位贵族的后裔。

    迪卢克神色冷漠:“我给出的条件都在合适正常的范围内。”

    凯亚好似赞同地大幅度用力点头:“是这样没错,只不过你直接给出了适合范围内最大程度的让利。”

    凯亚伸出手指比了一个几乎不可见的距离。

    “只要哪怕再多那么一点,那位小姐恐怕就会察觉到不对,直接提出疑问了。”

    迪卢克冰冷道:“与你无关。”

    “好吧好吧,我也确实对你们之间的商业合作不感兴趣,但是你知道的,骑士团的部分人对她还是很关注的。”

    凯亚偏头看向爱望离去的方向:“她现在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迪卢克知道他的意思,他话锋一转:“不过好像有了一些改变,目前看来是往好的那方面。”

    “噢?”

    凯亚惊讶地挑了挑眉。

    根据他对少女的了解,这件事很难得。

    “那真是太好了。”

    凯亚松了一口气:“我们的琴团长最近在考虑,如果这个孩子再像之前那样下去,她打算在骑士团里找个轻松一点的职位给她,这可是我们那为人公正严明的琴团长啊。”

    “如果我揣摩心思的功力没有下降,我看最近琴团长的举动,以及她对我说的旁敲侧击的一些话语,可能甚至还打算如果那个孩子拒绝了这个职位,并且没有生活保障的话,她就认那个孩子为自己的义妹,好名正言顺地接管她的生活。”

    凯亚看着有些吃惊但又有种意料之中感觉的迪卢克,看上去无意地说道:“我没记错的话,琴团长跟我们一样,只偶尔见过那孩子几面。”

    偶尔见过几面这句话对他来讲当然是假的,当凯亚意识到他对少女毫无理由的亲近感的时候,他的理智立刻上线并展开了行动。

    他先后查到了少女从出生到那时的信息,发现除了购买生活所需和书籍,以及领取每月骑士团发放的补助以外,少女一般待在家里不会出来,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同时自己与少女毫无交集,他对黑发少女的好感来的非常莫名其妙。

    理性逻辑清晰地告诉凯亚这不正常,但他心里升不起丝毫的警惕,仿佛有一道听不见的声音在告诉凯亚他们早就认识了,在比他记事的更早的时间里。

    从未体验过这种感觉的凯亚有些新奇。

    只不过可惜了,这种感觉不知他一个人有。

    凯亚抬眼看眼前身着黑金礼服的迪卢克,没有被眼罩遮盖的另一只四角星的蓝色瞳孔中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光芒。

    他的义兄应该也有跟他一样的感受,而且如果他没观察错的话,恐怕骑士团里的部分人也有同样的感觉,例如之前他提到的琴团长,又例如那位浪花骑士,甚至于那位图书管理员似乎也跟他们一样,只不过她的心思一贯让人捉摸不透,他也只是通过她将不少自己珍藏的书借给了少女这个行为,隐隐猜测这位曾经去过须弥进修,两年之后又回到蒙德的女士恐怕也对爱望有所偏爱。

    “是吗。”

    迪卢克神色淡淡,看不出他内心的想法。

    关于这点,他有另外的看法:“即使有人想要收养,她也不一定愿意。”

    面容俊俏、身姿挺拔的青年颇为客观地推测:“她不会接受好无理由的善意,而且她最根本的问题不是这个。”

    “也是,不然我看,我们早就多了一个妹妹了。”

    迪卢克依旧没有理会他的调笑。

    凯亚也没希望能看到自己的义兄有什么反应,以他对迪卢克的了解,自从养父走后,从前开朗活泼的少年很少再露出笑容,一张淡漠的脸其他人很难从他的神色上判断他的心情。

    “其实从人生轨迹上来看,除去没有亲生父母的陪伴,她的经历虽说没有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也没有出现能让她感到痛苦的事,所以她消极的情绪究竟是怎么来的?缺乏父母的陪伴,缺爱的孩子性格一般会更加在意他人的关注,通常性格不是外向活泼就是敏感自卑,但她跟这两种性格完全对不上。”

    凯亚说了一些自己平常接触到的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变成孤儿的孩子们的表现。

    “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迪卢克对爱望很上心,尽管从他的语气中看不出来,“比起消极,我更加认为她是被她产生的十分激烈的情绪影响到了。”

    “你果然知道些什么。”

    凯亚再次双手抱胸直视在夜色中稍显暗沉的红色双眸。

    什么叫被十分激烈的情绪影响到了?

    “她有时候会在很晚的时间出来。”

    实际上,身为暗夜英雄的迪卢克比暗中观察的凯亚见过爱望的次数更多,而且他能以暗夜英雄的身份直接接触爱望。

    知道迪卢克这一层身份的凯亚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怎么了?”

    “她观察研究过西风骑士的换班规律,有一次她趁着骑士团换班的空档悄悄出了城门,去到了河边钓鱼。”

    “据她所说,是研究出了一种更加省力稳定的鱼竿,她去湖边试试成果。”

    “为什么她不白天去试?”

    因为晚上更加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她。

    浑身湿透、模样狼狈的少女从陌生人暗色的怀抱中离开。

    她也没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

    爱望转身看向戴着浅色夜枭面罩掩盖面容的陌生青年道谢:“非常感谢,不知名的先生。”

    话音刚落,爱望在深夜的冷风中不由自主颤了颤身体,下一秒一件带着余温的黑色外套披在了她的肩头。

    面罩下的迪卢克抿着唇,他看到了事情发生的全过程。

    黑发少女一开始就是正常地在钓鱼,直到有鱼上钩,不知道是这条咬钩的鱼异常凶猛还是少女力气太小,被拉着上前一步的少女一脚踩到了脚下圆滑的石头,噗通一声就摔进了湖水中,距离湖边有一段距离的迪卢克没来得及阻止。

    等他全速赶到岸边的时候,湖中的少女已经冒头,不敢在水下睁眼只能凭着直觉划水的她成功将自己送到了湖水中央。

    “……”

    爱望没有发现迪卢克,她看着离自己最近的岸边沉默。

    她的体力不够支撑她游回岸边。

    怎么会这样?!

    爱望眼神逐渐放空,她要喊人吗?

    大脑里闪过一系列后续可能会有的麻烦事,以及很大可能会引起她并不想要的关注,再想想自己几乎为零的社交……

    “为什么不呼救。”

    从晃神中被拉回,爱望抬头,有些惊讶身前这个比她高了不少的人有着一副年轻的声音,尽管他极力低沉了自己的声色,仍旧被爱望非常敏锐地捕捉到了。

    回想了一下他的问题,爱望不知道怎么解释她其实并没有求死的意思。

    一开始发现自己在湖中央的时候她也懵了,在发现自己的体力不够游回岸边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求救,只是很快她就想到了求救后,有可能会面临的训教、议论时很快止住了这个想法,几种强烈的情绪充斥在她的内心,让她无法正常思考。

    几种情绪就像有自己的思考能力一样激烈地冲突着、争先恐后地影响着爱望的思维、

    好烦,会训话的人好烦,关心她落水的人好烦,议论她落水的人好烦……会落水的她也好烦。

    种种她想象出来的,可能会发生的场景,以及因此产生的很多种不同的激烈情绪发生强烈的冲突,这样爱望感到痛苦和纠结。

    她没有办法,只能等待,等她快要用完最后一丝力气,大脑求生意志压过一切,无法思考后果的时候再求救。

    “我……没有办法求救。”

    莫名地,明知道一个不了解自己心理状况出了问题的陌生人,不可能会相信她的说法,但爱望鬼使神差地在这个人面前说出了真实情况。

    她发自内心地相信他一样,相信一个不知身份,甚至不知面容的陌生人。

    因为在爱望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所有她脑海里的呓语全部消失,只剩下久违的安静。

    “为什么?”

    “……因为没有办法……求救?”

    迪卢克从她身上看出了一丝茫然,好像少女自己也不太清楚原因。

    爱望不知道怎么解释,即使她将当时的想法告诉面前的人,只会迎来新的疑问,为什么她会想到那些?害怕被骂吗?如果不是因为害怕,又是什么在翻搅她的大脑,让她失去求救的想法?

    爱望只知道她没有害怕,最后一个问题也是她一直想要得到解答的疑惑。

    听了她的话,迪卢克双手抱胸皱起眉,直觉这个问题很大。

    但现在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

    “我先送你回去。”

    迪卢克伸手揽住少女的肩膀,身体微微弯曲,另一只手放在少女腿弯,十分轻松地将没有多少重量的少女抱了起来。

    爱望微微睁大瞳孔,双手本能地环上迪卢克的白皙脖颈,没等她反应过来,身手非凡的青年轻松带着冷到轻轻发抖的她腾跃而起,翻上了城墙进入城内。

    迪卢克一路避开路上巡逻的西风骑士团,在房屋上轻盈地跑动跳跃,没有惊动任何人地到达爱望的住所。

    迪卢克抱着她到达门口,爱望扭动身体主动想要下来的时候。

    迪卢克紧了紧手臂抱稳她阻止她下来的动作,在爱望疑惑的眼神下带着她起跳,到了二楼大开的窗户外边。

    在他们跳上二楼之后,两名深夜巡逻的西风骑士恰好出现在楼下的这片区域巡逻。

    “到了。”

    迪卢克低声对爱望说,随后沉默地将体重过轻的她轻柔地从窗户送入了房间,自己站在窗外。

    爱望被他送进窗台后回过身看向他,身材高大的青年几乎将月光全部遮挡,正好背对着月光的他在月光的照耀下反而像是隐入了黑暗一般。

    “今晚的事,真的十分感谢。”

    迪卢克颔首:“不必在意,比起这个,你该去解决一下自己身上的麻烦。”

    还未干透的水滴顺着黑色发丝一点一滴地滴落在地,失温让少女的脸色更加苍白。

    迪卢克隔着窗台看着面前乖巧点头的少女,心中还有一件事还没放下。

    “以后你深夜要出去做什么的话,告诉我。”

    迪卢克抬手,一只羽毛光滑,双眼炯炯有神的鹰不知从何处出现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是夜枭。”

    爱望在青年的示意下伸出右手,一个小巧的哨子落在了她的手上。

    “轻轻吹哨子,它就会带着我找到你,我会尽快赶来,这个哨子的声音人类听不见,但是它可以。”

    月光静静撒落在迪卢克的发丝上,有一丝月光透过他的发丝照在了在爱望捧着哨子的手上,让她能认清这是一个精致银白色的小哨子。

    月光还隐隐约约照亮了纸张三三俩俩散落在地的室内,迪卢克有意无意地看了几眼略显凌乱的房间。

    没有注意到迪卢克视线转移的爱望还在犹豫是否要接受这个哨子,然而还没等她考虑好,身前的青年很快身手敏捷地从二楼跳下,下一秒当爱望探头往下看去的时候已经不见他的踪影。

    爱望缩回身子,看着窗外寂静的蒙德城,许久后才缓慢地眨了眨眼,攥紧手中的银色小哨子。

    在她的视线死角处,小巷子里的迪卢克看少女关窗回屋后才真正离开了这里。

    “原来如此,我本来没指望能从你这打听出什么,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凯亚听完迪卢克的叙述,右手放在下巴处思索。

    心理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么……明天他想办法问问那位图书管理员,看看须弥那边有没有专门研究这方面的学者。

    “你还是赶紧回去酒馆吧,至于她那边我安排了一个西风骑士跟着,不会有什么问题,我可不希望明天蒙德城的头条出现‘震惊,蒙德首富竟然深夜尾随少女’这类消息,不过这么一想,好像还蛮有意思的。”

    迪卢克在听到凯亚说有人护送少女回家后就转身往回走。

    被他落在身后的凯亚快步跟上他,嘴上继续巴拉。

    “刚好,我也想去天使的馈赠来一杯‘午后之死’,你给我调一杯。”

    “我拒绝,查尔斯今日值班,他会给你调。”

    “你们的水平又不一样……”

    两人并肩朝着天使的馈赠方向走去。

    另一头,就在凯亚拦下迪卢克没多久,爱望遇到了一位自称是吟游诗人的少年。

    “原来如此,这是小姐你调的酒的味道。”

    爱望缓慢点头,在听到眼前这位有着双马尾短辫的少年提到的香甜、果味的时候知道他指的是什么,把答案告诉了他。

    吟游诗人有些苦恼摸了摸后脑勺上带着杏色花边的帽子:“唉,可是这股酒香真的好好闻,我一闻就知道,小姐酿的绝对是好酒!”

    “被这股香气迷着,我恐怕今天一整晚都无法睡个好觉了。”

    爱望看着他闪闪发光的眼睛,有些纠结:“家里也只剩下一瓶了,温迪先生。”

    当初兴致一来随便酿的酒,不感兴趣的她自然没有酿多少。

    爱望嘴里客气地喊着吟游诗人刚才告诉她的名字,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感。

    “直接叫我温迪就好。”

    吟游诗人笑嘻嘻地说道,自来熟的态度让爱望的小心思全部落空,他贴进一步看上去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那不知道,我是否有幸可以品尝一下爱望小姐家里仅剩的最后一瓶酒?”

    爱望还在犹豫,而角落里一位不知名的西风骑士闻言差点没忍住跳出来将他眼里的这个骚扰少女的吟游诗人狠狠教训一顿。

    这位深棕发色的西风骑士双眼冒火地盯着吟游诗人。

    怎么,怎么会有如此轻佻之人!

    居然深夜想进入一名独身居住的少女的家!还想要喝酒!

    是不是想深夜利用酒醉行一些图谋不轨之事,诱骗纯洁无辜的少女?

    你小子不会以为蒙德城里没有王法了吧!?

    尽管内心已经急的跳脚,但少女身前之人尚且没有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西风骑士不能贸然出去。

    他虽然是在凯亚队长的命令下护送少女回家,但凯亚队长强调过让他暗中保护,同时这里并不是西风骑士的巡逻路线,他突然出现在两人中间,只会显得他自己也很可疑。

    看着在他视角里相谈甚欢的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接到暗地护送少女命令的西风骑士在内心惨叫道:队长!凯亚队长呢?!快点来啊!有人想要挖你的墙角啊!

    我磕的cp绝对不能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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