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位五十多岁的农民工,在春节前被马羌调换三张一百元的人民币,当他拿着那张假票上车时,售票员又让他花了八十块钱重新买了票。他当时气得捶胸顿足,瞋目切齿。

    春节后,他见马羌还在这儿坑人,于是报了警。

    他将满头长发剃了,换了身衣服,马羌夫妇却没有认出来。

    马羌被带到派出所后,只从他身上搜到四张□□,在圈内人的“营救”下,被罚了两万块钱了事。

    他被放出来之后,心里害怕,于是决定金盆洗手,改邪归正,和魏丽影回到汴阳县城,决定开一个饭店。

    一天,他正在街上转悠物色店面,突然听到有人喊道:“马羌!”他回头一看,原来是中学同学夏胜利。

    老同学相见,格外亲热。于是他们进了一家小饭店,一边喝酒,一边叙述各人毕业后的经历。

    夏胜利见马羌衣着入时,搭配得体,脖子上挂着金项链,让人煞是羡慕,于是问道:“你当年离家是怎么谋生的?现在做什么行当?”

    马羌苦笑道:“我当时离家之后,真的是两眼乌黑。一没技能,二没本钱。最想做的事就是寻死,可我又放不下魏丽影,所以决定与她见一面再死。

    当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却劝我:‘把绝望埋在地下,也许会收获希望。干嘛要死呢?你死了,我怎么办?你爸不要你,我让俺爸收留你。’于是我就跟着她父亲卖鱼。我们结婚后,又到南方做了两年生意。现在生意不好做,就回来准备开个饭店。今天就是出了物色店面的。”

    这半真半假的话,却让老同学深信不疑,故而称赞道:“不管怎么说,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就是人生赢家。”

    “那你和丁昕芸成了没有?”马羌问。

    “她把我甩了。”他叹了一口气,“她虽然考上了大学,但我并不羡慕她。不就一个中学教师吗?有什么了不起?我现在挣的钱比她多。”

    马羌好奇地问:“你们两个当初是怎么搅到一起的?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这事除了尤涍波还真的没有人知道。”他似乎有几分骄傲,“一开始她就住在尤涍波家。因为她数学成绩不太好,让我每个星期六下午去给她补数学。

    有天下午,我给她补完课要走,可她偏要留我在那吃饭。由于盛情难却,我就留了下来。那天晚上我的酒喝得有点过量,就稀里糊涂躺在她床上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是凌晨两点。我要走,她却说:‘深更半夜的,你一个人走我不放心。我们已经睡一起了,对尤涍波的家人,我就是浑身是嘴也是不清楚。如果你要喜欢我的话,从现在起,我们就情结一处,但不能要孩子。’

    我当然愿意,但不敢那样做,我说:‘这样不太好吧?要是让尤涍波传了出去,学校还不把我们两个开除了?’

    她说:‘这你别担心,我自有办法。’说罢,她脱去衣服,我没能抗拒诱惑,于是就和她扮演了“非法夫妻”。

    第二天,她对尤僧祥说:‘我们两个在处对象,双方父母都同意。我们两个想住在一起,再多给你一份房租,只是希望你的家人别把我们的事说出去。不然的话我们就没法参加高考了。’

    尤僧祥有了便宜,就成全了我们。我由于偏科,‘没进线’,她却上了二本。我本以为我们会相伴一生,谁知她后来却对我说:‘我们分手吧。等我有了工作,我会给你一定的补偿。’

    我说:‘不需要,当农民饿不死,我会活得很好的。’

    我们家本来有台挖掘机,我就承包一些修路工程。挣钱之后,我又买了装载机、压路机等机械。只要有工程做,就能挣到钱。你爸是副乡长,又是分管农业的,修路工程就属于他管。现在修的是砂石路,将来还要村村通水泥路,你要是能把我们乡的修路工程拿下来给我做,保证你能挣大钱,比开饭店强多了。”

    马羌听后,面露难色,“我是被他老人家赶出门的,他不会接受我的,更别说帮我接工程了。”

    “马羌啊,人说‘年少不知父,老来方为子。’你怎么到现在还不了解你爸呢?”老同学诘责道,“他老人家对你是苛刻了点,但那确实是为你好,是‘父爱如山’的表现。可你当年的表现确实令人失望,难道你真的认为自己没有错?”

    “我知道我做的不对,可我现在连向他认错的机会都没有。”他很无奈地说,“他真的不会再要我这个儿子了。”

    老同学劝导说:“你是他儿子,他不会不认你的,‘虎毒不食子’啊。不要你他还盖楼房干什么?给谁住?有一幅对联叫作‘莲子(怜子)心里苦,梨儿(离儿)腹内酸。’其实他老人家对你离去是很痛苦的。你母亲想你有时连饭都吃不下,你是该‘认祖归宗’了。”

    他见马羌没吭声,继续劝道:“人生在世谁也不敢保证不犯错误,错了不要紧,关键应该知道错在哪,能悔过自新。他曾跟我谈起过你,真的有些后悔,这说明他已经原谅了你。难道你要记恨他一辈子?宽容是美德,宽容可以创造和谐,也可以改变人生。你原谅了他,他也许能给你的人生带来新的转机。”

    ……

    马羌终于被他说动,决定“认祖归宗”。

    要想让父亲能接受自己,首先必须要让父亲能够看得起自己。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包装自己。他买了一辆“广本”,穿着西服,打着领带,带着老婆、孩子,买了一些礼品和菜,开着崭新锃光瓦亮的轿车向大马庄驶去……

    马跃务听说儿子从城里回来,不由心中暗喜:这只被打跑的“家鸡”终于回来了!当他看到人模人样的儿子带着漂亮的媳妇和那活泼可爱的孙子,沉淀在心里多年的遗憾与怨恨顿时烟消云散,嘴上虽然什么也没说,可心里却在谴责自己:当初我为什么非要他考大学不可呢?乡里有几个大学生,包括乡长、书记谁也没有私家车。真是七十二行,行行出状元啊!想不到卖鱼也能卖出名堂,惭愧啊!

    马羌的母亲看到魏丽影手牵着小马阳向她走来……这个马家下一代的新人让她激动地浑身直哆嗦,两行心酸、欣喜的泪水顺着面颊纷纷滑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魏丽影用手指着婆婆,对儿子说:“快叫奶奶。”马阳刚腼腆地喊道:“奶……奶。”马母便抽抽噎噎地说:“我的乖乖,我的心肝……可把奶奶……想死了……”一把将孙子紧紧搂在怀中……

    马跃务为了弥补心中的愧疚,他要置办一桌丰盛的午餐来招待儿子一家三口。当他推出摩托车时,突然听到:“爸,您到哪去?”

    这个久违的声音让他激动得热泪盈眶。他掏出纸巾擦拭泪水,笑着说:“我大孙子来认祖归宗了,我去买点菜来给你们接风啊。”

    马羌努力播撒亲和的笑意,“不用去了,烟、酒、菜我都带来了。”

    ……

    吃饭的时候,马羌试探着问:“我想回农村发展。您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一个改错的机会?”

    “你会种地吗?想养殖还是种植?”马跃务不热不冷地问。

    “我想当大队书记。”他说的非常轻松,好像是到商店里买东西一样可以随手拈来。

    马跃武蓦地怔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儿子,说道:“村支部书记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你是党员吗?”

    “不是,那我当村长也行。”他的形态依然松散疏朗。

    “这事不好办啊,更急不得,我得想办法让你和乡长、书记见个面再说。”他确实感到有些为难,现在实行民主选举,要当村长这岂可如汤沃雪之易。

    ……

    在县城王冠大酒楼二楼餐厅里,那三十张餐桌座无虚席。

    宴会开始之前,马跃务作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说: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朋友:大家好!

    今天在这里为我孙子马阳举办三周岁生日喜宴。承蒙各位领导和亲朋好友在百忙之中大驾光临。你们的光临是我们全家的荣耀和幸福,卑人不胜感激之至。

    我代表我的全家对你们的莅临致贺表示诚挚的欢迎和衷心的感谢!

    祝:马阳健康成长,活泼可爱!

    谢谢大家!希望大家吃好喝好!”

    席间,马羌夫妇端着酒杯来到李旭东书记和乡长赵金篷桌子上敬酒。李书记被马羌楚楚西装和潇洒非凡的仪表所震惊。

    当马羌夫妇离开后,李书记问马跃务:“马乡长,贵公子在哪高就?”

    “就是在城里做点小生意。”马跃务春风满面,毕恭毕敬地说,“现在生意不好做,想回乡下发展,还请二位领导多支持。”

    赵乡长想了一下,说道:“李书记,我看不如在土地所或建设所给他谋个差使。”

    李书记点头应允,“行,这事就你安排吧。”

    当马跃务把这事告诉儿子时,不料他对此却不感兴趣,偏要在村里当村长。

    ……

    马跃务来到赵乡长办公室,见他正在看文件,拉开办公桌抽屉将一个大信封塞了进去,说道:

    “犬子辱命,特写信向你道歉。”说罢急忙转身离去。

    “什么事神秘叨叨的。”赵金篷自言自语。

    他拉开抽屉,拿起那个沉甸甸的信封,便知里面有“货”,赶紧把它放入手提包中。

    回到家他打开信封,心不由为之狂跳。除了一封信,还有三万块钱人民币。他不知道马跃务父子到底想干什么?展开信纸,只见上面写道:

    “尊敬的赵乡长:

    您好!请允许我叫你一声赵叔。

    对不起,我辜负了您老人家的美意,因为我不想在父亲眼皮底下做事。我想独自撑起一片天——回马坝,当村长,带领村民干一番事业,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说大话、空话没用,请您给我提供一个平台,看我的行动吧!

    祝:工作顺利,阖家欢乐!

    马羌敬上。

    2003.10.23号”

    赵乡长看完信后,立刻打电话给马跃务:“马老大,你看你弄的是什么事?小孩愿意回来参加农村建设这本来是件好事,我们都应该欢迎和支持,可你却给我来这一套。我们兄弟两个谁跟谁啊?你现在赶快过来,把‘那个’给我拿回去!”

    马跃务推辞道:“那是小孩一点心意,我怎么好意思收回呢?我明天中午去你办公室。”

    ……

    他来到办公室,赵金篷忙给他递过一支“中华”,说道:“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何必多此一举。快把它带回去。”他从提包里拿出那个信封。

    马跃务看了一下门外,小声说:“你弄什么呀?正因为我们这种关系,小孩才敢这么做,换了别人他敢吗?快收起来!别辜负了孩子一片心意。他就是想顶替王邦玉。”

    “我说你什么好呢?小孩不懂你也不懂吗?”赵金篷面露难色,“那王邦玉是县劳动模范,是满票当选的村支部书记。人虽然呆板了点,可工作成绩还是有目共睹的,马坝村的养殖业、种植业可是全县出了名的。人家又没犯什么错误,怎不能把他撤了让你儿子干吧?何况你儿子也不是党员啊?”

    “不是党员不能干书记,可以干村长啊。”马跃务微微笑了一下,说,“正好我们那个村村长也没有选出来。”

    赵乡长感到惊讶,“你说的倒轻巧,干村长?村长也必须要经过民主选举啊?”

    “不选举,你可以让乡政府下个文,让马羌主持马坝村村民委员会工作。”马跃务向他建议道。

    “这恐怕也满足不了你那儿子要求?”赵乡长说,“他是要独自撑起一片天,想天马行空,独往独来。这可能吗?那把支部书记王邦玉放在哪?”

    马跃务脑袋灵光一闪,说道:“这有什么难的?让乡党委下个文,把王邦玉调成支部副书记,给他保持正职代遇不就行了。”

    他暗暗佩服马跃务机智灵活,但这毕竟违反组织原则,担心王邦玉会找麻烦,因此说:“亏你想得出来,要是他不同意怎么办?”

    “你找他谈谈看,他一定会同意的。”马跃务很自信地说,“他就是个书呆子,一天到晚异想天开‘改汉字’,巴不得有人把他担子接过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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