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的流程已经进行到剪彩环节,小方看着自家老板手拿一把金剪子,刀口张开对准手里印着品牌名字的彩带,正等着主持人说完贺词就要一刀剪下去,就在他独自欣赏这一幕时,耳边似乎隐约听见一个突然拔高的声音,根据小方听声辨字判断,尽管周围环境嘈杂,他还是听出了,那是一句几乎每个国人在遇到惊讶或是不解抑或是愤怒时会说出口的脏话。

    依照声音熟悉度来判断,小方毫不犹豫地望向那人所在位置,好奇在老板为了赚钱养活他们的同时,怎么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开小差,却意外看到发出声音的人脸色确实不太寻常。

    “严哥,你这是看到什么了,怎么这幅表情?”小方往老严的位置凑近了两步,没敢站到跟他并排的位置,而是站在他的身后,越过肩膀看向他手机里正在浏览的内容,等看清上头的标题和图片时,也从嘴里发出了刚才听到的那句脏话。

    “我去,滨江大桥五车连撞,啧啧,这现场也太惨烈了吧,瞧地上那摊血,怎么没有马赛克就这么放出来了呢,严哥,中午不是你亲自去接老板过来的吗,你们从哪边过来的?有经过滨江大桥?你们有看见事故现场?这什么时候发生的车祸啊?”

    老严没好气地回头瞪了小方一眼,“能不能用你为数不多的智商好好想一想,要是我们真在半路遇上,就算没事不说,也肯定被堵在桥上,你老板还怎么站在台上,你严哥又怎么会站在这里听你的天方夜谭?”

    小方本想摸摸后脑勺的头发,但是只摸到了头上戴着的渔夫帽,又把手放了下来,“嘿嘿,严哥说的是,我这不是嘴快说错话嘛,诶,那上面有说事故原因吗?有死人吗?是有人蓄意撞车还是单纯的意外事故?”

    老严正打算回答他的问题,忽听见周围又响起尖叫声和掌声,伴随着不甚清晰的惋惜声,抬头望去,许闻已经把话筒交还给工作人员,跟楼上台下的粉丝挥手示意后快步走下舞台,朝他们的方向过来。

    老严和小方收起刚才八卦的表情,在许闻走近的一瞬间同时张开双手,像老母鸡张开翅膀一样护着中间的小鸡,谨防在一时不察被周围蓄谋已久的凶猛老鹰们给抓走。

    几人护着许闻快速离开现场,直到走进一部商场特地空出来的专属电梯,门缓缓合上后,所有人的身体感到失重感时才小小松了口气。

    老严紧绷的肩膀放了下来,往外吐了一口气,“呼~感觉好久没有这种四面楚歌的感觉了,还怪紧张的,难怪人家都说人不能长时间远离工作环境,我现在就有种远离职场多年,突然重出江湖后对全世界都格格不入的感觉,你们觉得呢?”

    确实,老严这句话一出,电梯里站着的几个人纷纷露出感同身受的样子,因为许闻最近基本上处于“旷工失联”状态,大家每天就跟正常上班族一样,到工作室打卡上下班,除了早先新剧开播的宣传工作还有《WL》杂志拍摄的事情,再加上微博热搜的风波外,几乎没什么事好做的。

    原先跟着老板赶行程通告,由于其自带强大的粉丝号召力,所有人都练成了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神通,以便能在突发情况下迅速保护重要人物逃离现场,自己可能还得留下来面对强悍的粉丝群体以及不依不饶的“新闻工作者”,关于这件事,经常“被”留下来的老严有一定的话语权。

    所以在这段空下来的时间里,大家好不容易把常年吊着的敏感神经放下,现在又要再度重拾起来,回到以前那种疑神疑鬼的状态,属实不易。

    电梯直达酒店房间所在楼层,一路畅通无阻的回到房间后,小方确定楼层内并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才放心的关上房门。

    许闻两三步先进了卫生间,助理一件件接过他脱下来的衣服,衣服都是跟品牌方借的,不能放也不能揉,只能挂着,换完衣服后他还要抓紧时间回医院;老严也在外面招呼着他们准备收拾收拾,等商场的人散的差不多了就可以撤了。

    房间内气氛轻松,大家都在说笑间各自收拾东西,小方此时也打开了手机,关注刚才看到一半就被腰斩的实时新闻。

    “严哥,我怎么搜不到你刚才看到的□□现场呢?”

    “什么□□?小方,有好东西不跟兄弟们分享?”

    “说什么呢,思想觉悟能不能提高点,我问严哥刚才事故现场的新闻图,什么好东西,别跟我瞎扯。”

    “事故现场?哪儿发生事故了?”

    “就市里的滨江大桥那儿发生车祸了,一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

    “真的吗真的吗,在哪儿我也要看。”

    大概是因为事发地点就在禹州市内,大家的关注度也在一瞬间集中起来,纷纷凑在小方身边,也不拿自己的手机,都去看他手机里刚搜出来的最新消息,仿佛这样大家就能身临其境一般。

    “我去,五车连撞,还外加超线越道逼停了一辆市内公交,造成车内多人受伤,天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看下面,最新通报,有四人当场身亡,两人在送治过程中死了,目前累计十二名重伤,四十七名轻伤,已经送往最近医院进行救治,事故原因还在排查。”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在我们身边发生如此惨剧,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

    许闻换上自己来时穿的那件深蓝色白条纹衬衫,从卫生间走出来时还在扣上面的扣子,就看见房间里五六个人聚在一起七嘴八舌谈论什么。

    许闻并没有凑上去问他们,而是摘下手上为了搭配衣服戴的手镯戒指,递给刚好站在旁边的老严,接过他给自己保管的手表戴上,这才抬下巴指着那堆人问道,“他们在说什么事情?”

    老严拿着一枚十字架花纹样的复古做旧戒指,正在比划着自己的粗胖的手指头,看看那根手指能把这戒指塞进去,听到许闻问的话才漫不经心回答道,“哦,下午市里有个地方发生车祸了,几辆车连撞,死伤了挺多人的。”

    “在哪里出车祸?”

    “就中午我们从泰和过来的时候经过的滨江大桥上,你还在台上剪彩带的时候我刷手机看到的,那时候应该是新闻刚出来吧,我还刷到了几张现场图片,看样子是围观群众拍的,连码都没有,啧啧那血肉分离的...”

    “滨江大桥?”许闻打断他喋喋不休的话头,“离车祸现场最近的医院就是泰和了吧?”

    “应该是吧,我们从泰和开出来,五分钟就上滨江大桥了,”老严不小心把戒指塞进了食指里头,现在被手指关节卡着取不出来,脸都憋红了,“哎哟我去,这么紧...按照...按照就近原则,应该受伤的人都被救护车拉去泰和了吧,呼,终于摘下来了。”

    许闻把手表穿进表带扣好,除了脸上的妆容还有明显经过打扮的发型,整个人回到了几小时前刚到达的样子,拿上口罩和帽子就要往门口走去,“走,送我回泰和。”

    “你等等!”老严赶紧伸手拦住他,“现在底下全是你的粉丝,都守在下面等着你下去呢,你现在出去怎么可能走得掉。”

    老严把许闻拉回房间里,按在沙发上让他坐下,“给我安静在这儿待上半小时,等下面人少一点我再带你突出重围送你过去,现在敌情不容乐观,我方线报没有传来好的消息,我们不能出去白白牺牲。”

    许闻虽然心急,却也别无他法,只能坐在这儿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他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事故现场的伤者确实是送往离事发地点最近的泰和医院后,点开聊天软件中置顶头像的对话框,手指啪啪在上头点了好几下,输入几个字又删掉,好几次都这样。

    【我这边结束了,刚看到新闻,伤者人数多吗...】

    删掉...编辑...

    【我看到新闻了,我正在尽快赶回去,你...】

    再删掉...再编辑...

    【有什么我能帮你...】

    许闻懊恼地皱眉,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医生,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他被一群毫不相识的人堵在酒店里不能离开,而洛嘉在手术台上分秒必争的抢救每一个生命时,他却连要帮什么,怎么帮都不知道。

    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头像,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良久后,许闻再次动了动手指,在键盘上轻点了几下,最后按下发送键。

    【洛医生,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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