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销雨霁,天朗气清。
平安巷的太傅府门口,今日门庭若市,各式繁复精巧的马车络绎不绝。世家小姐们宝石镶嵌的发钗随着走动叮叮当当,年轻才俊和各位娇小姐的谈话声、调笑声交杂不停。
有风吹来,吹起各位世家公子小姐的香囊,吹过满室的喜气,吹起一池涟漪。
十月初十,真真是个好日子。
皇上钦点的黄道吉日,宜搬家、宜嫁娶、百无禁忌。
不过这到底是不是黄道吉日,这观星台的占卜又准不准,并不重要。
毕竟这街头巷尾的,谁人不知,这平日里低调安静的太傅府邸,今日张灯结彩的,才不只是为了明面上的秋日赏菊宴。
更重要的,十月十,是太傅府那娇滴滴的命根儿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宴。
太傅府言家,从本家到旁支,满门文人,这大梁最大的讲学堂,便是由言家组织开办。大梁重文轻武,而这文臣,包括天子在内,直系的非直系的,拐了弯的没拐弯的一算,大半可都是太傅这门下的门生。
故而就算往上翻个数代人,甚至把目光看向那乱世之中、朝局几番动荡的时候,不管那龙椅上坐的是谁,都得冲着这太傅老爷恭恭敬敬道一声老师。
言家子嗣单薄,言夫人年轻时身子虚,怀上这娇小姐时已近四十,高龄产子更是凶险,险些一尸两命,太傅心疼夫人,二人便只得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全家上下娇着宠着,吃穿用度,样样都是顶好的。
是以,这言家娇小姐的生辰,是个钦点的好日子,也必须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这些赏花赏景的公子少爷们,今日啊,花枝招展地打扮,抢破头为了的是什么,搏的是什么,各位看客不得而知。
众人一片热闹,园子里坐着的、站着的,不管众人这花赏得有几分真心,面上总归是挂着一片笑意。
丫鬟婆子笑意盈盈,进进出出地伺候着各位贵客,整个府里一片热闹和睦,可这热闹,却渗不进这宴会的主人公——言家娇小姐的厢房。
不仅渗不进,这整个落梅苑里,还一片诡异的沉默。
平日里端方优雅的言夫人此时失了态,一双眼紧紧盯着那罗汉榻上红着眼圈的女儿,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疑惑和心疼:
“清儿...娘的乖乖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啊?这过着生辰呢,怎的还哭成这样了?你瞧瞧这一双眼睛,都成小兔子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别怕,你和娘说,娘会给你做主的啊”
这美妇人越说越着急,嘴里的关心话连珠炮似的一串溜出来,满屋的丫鬟仆人也看着着急,这好端端的娇小姐怎么一个午觉起来,便跟入了魇似的,呜呜哭起来呢?
而且看着并不是平日里撒娇的哭泣,那眼神,分明像是经历了多大的磋磨的游子,在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人怀抱时的忍不住用哭泣来表明自己的凄楚和委屈。
可谁人不知她们家小姐从小被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在家有老爷夫人宠着,在外有她那表亲,长卿哥哥护着,再不济,凭他言家的众多门生庇佑,也必定没人能伤了她分毫。
这到底是怎的了?
言清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她说不出话,只用一双眼贪恋地盯着母亲,她没想到,自己竟还有机会见到她的母亲,还有机会重新再来这人世间一遭。
上一世,她被仇人按着跪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言家上下三十二口人,被斩于午门之下。那满目的鲜红,那漫天的血色,让她几度呕血、当场昏死过去。
可那人偏偏不让她死,他囚着她、锁着她,让她被锁在那昏暗地牢整整三年,也被那种种酷刑折磨了整整三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连最后的解脱,都是被那看不下去酷刑的小厮,偷偷喂了药,了了噩梦。
......重来一遭,她竟重生在了今日,呵。
十月初十,她至死也会记得,真真是个好日子,她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噩梦的开端。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看着愈发着急、甚至扬言要去让她表哥提剑揍人的母亲,突然止了眼泪,绽了笑颜。
真好,母亲还是这样。
外人皆道言家规矩严格,条例分明,当家主母端的是大方端庄,礼仪到位,可谁记得端庄大方的言夫人,当年还是闺阁小姐时,是出了名的泼辣暴脾气。
过了门进了府,又被夫君宠得一身金贵,若不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足爹爹面子,这言家主母的端方美名,怕是半个字都成不了真。
言清见过了上一世母亲垂泪沉默的样子,现如今再见到母亲这般泼辣活泼,心中只觉得荡起万般柔情。
她开始逗母亲开心:“母亲怎的又是要表哥提剑砍人,上回游湖那尚书家小公子就是多看了清儿几眼,您就说人家冒犯,要表哥提剑砍了他了事,清儿现如今做了个噩梦,难不成表哥还得寻到我梦里砍人不成?”她抬抬手,作势比划起砍人的样子,“表哥那赛雪剑都要累坏了。”
果不其然,言夫人听了这揶揄的话,自知失言,保养得宜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那也不能让我清儿委屈成这样,你看这嗓子,都哭哑了的,一会儿还要和大家一块儿赏花呢!”
“娘,赏花也不用嘴赏,清儿少说话便是,您不是一直希望清儿能够沉静些,和那柳家小姐学学内秀嘛。”
言夫人一时接不上话,只得瞪一眼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起了身去厅里招呼客人。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丫鬟凑了上来:“嘻嘻,小姐,您这脸都成小花猫了,玉竹给您重新梳妆一下吧!”
言清看着天真可爱的青桃,心下又是一酸。
她可爱天真的青桃,伴着她长大,又陪着她出嫁,在那人虐待她时为她出头,最后被活生生乱杖打死在那落满雪的院子,怕让她听了心疼,这最怕疼的丫头,竟生生咬着唇一声不发。
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这一世,绝不再让人欺辱她们言家人一分一毫。
定了定神,言清让人拿了她那压箱底的金丝广袖裙,又让青桃给她取了表哥从江南给她带的鎏金珐琅步摇。
铜镜里的人儿柳眉桃腮,一点朱唇红若樱桃,本该是清纯的杏眼,却生生因为猫儿般浅淡的瞳色和眼尾的朱红小痣添了几分媚来,加上那精致挺立的秀鼻,活脱脱是一位含苞待放的、媚色天成娇小姐。
青桃看着她家小姐,只觉得她家小姐比那话本里传的仙子还要好看,平日里用素色衣衫掩住的颜色,今日换上了这华丽的妆发,简直让人灼目。
——
花厅里一角,身形修长的绛袍男子正与另一名青衫男子交谈。
那绛袍男子束着白玉冠,面容风流,眉目狭长,嘴边挂着的弧度好似永不落下,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流之气。
...他的行为也全不负那风流的相貌,手上摇着一柄青玉折扇,与友人交谈期间也不忘了向周围时不时睨着眼偷偷看他的官家小姐们抛去调笑的眼神。
引来的一片娇羞则全然不顾。
而那青衫男子的容貌则大不相同,眉目清朗,唇色浅淡,端得是一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温润清朗,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腰间挂的也不是什么折扇香囊,反倒支着一柄长剑,但饶是那杀伐之物,也在这人温润和善的气息里,衬得像独特的配饰。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可不是什么配饰剑,这可是货真价实饮着人血,响当当的名剑“赛雪”。
“子卿,你那妹妹怎的还没出来?莫不是今儿人太多,娇小姐觉得我们挤了她的地儿,污了她的眼不愿来了?”
“你瞧瞧,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靖王府家的表少爷,今日这一屋子的人,可都是盼着求着你家娇小姐的青眼才巴巴等在这儿的呢。”
那绛袍男子摇着扇子,调侃着旁边长身玉立的好友,他这好友对什么都神色淡淡,脾气温润得好像是那山中的玉石,即便是挥剑杀人时,也像是下棋赏花般轻轻巧巧。
可就是这么个温润公子,遇到他那千娇百宠的小表妹的时候却可以说是毫无理智。
上回尚书家那小公子“疑似”冒犯了娇小姐,把那小姐吓得差点掉进水里,言夫人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放话请他这好友提剑去为小表妹做主,把那登徒子砍了了事,这话,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仅仅是气话。
可这呆子不知怎么想的。
...竟真提着赛雪就去了。
要不是他拦得及时,那小公子怕是还真得血溅当场。
果不其然,听到好友调侃,左凭阑(字子卿)眉心一拧,似是要开口反驳,不许友人说自家表妹娇气任性。
可他尚未开口,便听得花厅里突然一静,方才还交谈甚欢的少爷小姐们,似是都滞了一瞬。然后就见一女子袅袅婷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方地走到了花厅中心那美妇人身旁。
周围竟响起了小声的惊呼,有赞其容貌的,也有觊觎美色的,更有惊艳后面带不甘悄悄绞起了手里的绣帕的。
但美人似乎一无所知,小脸微微笑着,和一众官家贵妇人招呼问安。
“清清是大姑娘了,你看看,这小脸是愈发标致了”面若银盘的李夫人笑道。
旁边户部尚书家的覃夫人苏氏接了茬:“对呀,咱们清清一眨眼都十六岁了,也该想一想那婚配的事情啦,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与那李夫人不同,苏氏并不是那户部侍郎家的原配正妻,她的出身只是一个农家女,是那侍郎当初在下越州办公务时看上容貌,哄骗的小情儿。
可这苏氏手里不知是有些什么腌臜手段,不仅哄得那老□□带她回了府,还仅用三年时间从一房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路抬到了平妻的位子。
覃尚书的原配发妻本就体弱,这苏氏手腕阴毒,竟不知不觉叫那发妻香消玉殒了,坐稳了这户部侍郎正妻的位置。
这些后宅秘辛,按道理来说言清一个外人是不应该知晓那么多的,但是,架不住这毒妇耀武扬威地在前世自己将死之时,大发慈悲炫耀自己的宅斗经验。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至极的脸,言清心中的恨意滔天,却磕磕巴巴开了口:
“清儿...清儿还未曾想过婚姻之事”未出阁的少女总是脸皮薄,听说这思慕之事,立马红了脸,“清儿还小,还想多在爹娘身边侍奉几年...”
她娇羞地、怯生生地向周围打量,似是不敢与那调笑她的夫人对视,睫毛轻颤的样子,倒真是像极了林间羞涩的小鹿。
可惜那颤抖的长睫下是神色清明的眸子。
“女大当嫁,清儿不妨考虑一下...”
“啊”少女一声惊呼,打断了那官妇即将说出口的话,只见那娇俏的少女如同轻盈的燕儿,朝着一个方向扑了过去——
平安巷的太傅府门口,今日门庭若市,各式繁复精巧的马车络绎不绝。世家小姐们宝石镶嵌的发钗随着走动叮叮当当,年轻才俊和各位娇小姐的谈话声、调笑声交杂不停。
有风吹来,吹起各位世家公子小姐的香囊,吹过满室的喜气,吹起一池涟漪。
十月初十,真真是个好日子。
皇上钦点的黄道吉日,宜搬家、宜嫁娶、百无禁忌。
不过这到底是不是黄道吉日,这观星台的占卜又准不准,并不重要。
毕竟这街头巷尾的,谁人不知,这平日里低调安静的太傅府邸,今日张灯结彩的,才不只是为了明面上的秋日赏菊宴。
更重要的,十月十,是太傅府那娇滴滴的命根儿小姐的十六岁生辰宴。
太傅府言家,从本家到旁支,满门文人,这大梁最大的讲学堂,便是由言家组织开办。大梁重文轻武,而这文臣,包括天子在内,直系的非直系的,拐了弯的没拐弯的一算,大半可都是太傅这门下的门生。
故而就算往上翻个数代人,甚至把目光看向那乱世之中、朝局几番动荡的时候,不管那龙椅上坐的是谁,都得冲着这太傅老爷恭恭敬敬道一声老师。
言家子嗣单薄,言夫人年轻时身子虚,怀上这娇小姐时已近四十,高龄产子更是凶险,险些一尸两命,太傅心疼夫人,二人便只得了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全家上下娇着宠着,吃穿用度,样样都是顶好的。
是以,这言家娇小姐的生辰,是个钦点的好日子,也必须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
这些赏花赏景的公子少爷们,今日啊,花枝招展地打扮,抢破头为了的是什么,搏的是什么,各位看客不得而知。
众人一片热闹,园子里坐着的、站着的,不管众人这花赏得有几分真心,面上总归是挂着一片笑意。
丫鬟婆子笑意盈盈,进进出出地伺候着各位贵客,整个府里一片热闹和睦,可这热闹,却渗不进这宴会的主人公——言家娇小姐的厢房。
不仅渗不进,这整个落梅苑里,还一片诡异的沉默。
平日里端方优雅的言夫人此时失了态,一双眼紧紧盯着那罗汉榻上红着眼圈的女儿,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疑惑和心疼:
“清儿...娘的乖乖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啊?这过着生辰呢,怎的还哭成这样了?你瞧瞧这一双眼睛,都成小兔子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你别怕,你和娘说,娘会给你做主的啊”
这美妇人越说越着急,嘴里的关心话连珠炮似的一串溜出来,满屋的丫鬟仆人也看着着急,这好端端的娇小姐怎么一个午觉起来,便跟入了魇似的,呜呜哭起来呢?
而且看着并不是平日里撒娇的哭泣,那眼神,分明像是经历了多大的磋磨的游子,在历经千辛万苦回到家人怀抱时的忍不住用哭泣来表明自己的凄楚和委屈。
可谁人不知她们家小姐从小被如珠如宝地捧着长大,在家有老爷夫人宠着,在外有她那表亲,长卿哥哥护着,再不济,凭他言家的众多门生庇佑,也必定没人能伤了她分毫。
这到底是怎的了?
言清的眼泪似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地往下落,她说不出话,只用一双眼贪恋地盯着母亲,她没想到,自己竟还有机会见到她的母亲,还有机会重新再来这人世间一遭。
上一世,她被仇人按着跪在冰冷肮脏的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言家上下三十二口人,被斩于午门之下。那满目的鲜红,那漫天的血色,让她几度呕血、当场昏死过去。
可那人偏偏不让她死,他囚着她、锁着她,让她被锁在那昏暗地牢整整三年,也被那种种酷刑折磨了整整三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就连最后的解脱,都是被那看不下去酷刑的小厮,偷偷喂了药,了了噩梦。
......重来一遭,她竟重生在了今日,呵。
十月初十,她至死也会记得,真真是个好日子,她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噩梦的开端。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看着愈发着急、甚至扬言要去让她表哥提剑揍人的母亲,突然止了眼泪,绽了笑颜。
真好,母亲还是这样。
外人皆道言家规矩严格,条例分明,当家主母端的是大方端庄,礼仪到位,可谁记得端庄大方的言夫人,当年还是闺阁小姐时,是出了名的泼辣暴脾气。
过了门进了府,又被夫君宠得一身金贵,若不是为了在外人面前给足爹爹面子,这言家主母的端方美名,怕是半个字都成不了真。
言清见过了上一世母亲垂泪沉默的样子,现如今再见到母亲这般泼辣活泼,心中只觉得荡起万般柔情。
她开始逗母亲开心:“母亲怎的又是要表哥提剑砍人,上回游湖那尚书家小公子就是多看了清儿几眼,您就说人家冒犯,要表哥提剑砍了他了事,清儿现如今做了个噩梦,难不成表哥还得寻到我梦里砍人不成?”她抬抬手,作势比划起砍人的样子,“表哥那赛雪剑都要累坏了。”
果不其然,言夫人听了这揶揄的话,自知失言,保养得宜的脸上飞上了一抹红霞:“那也不能让我清儿委屈成这样,你看这嗓子,都哭哑了的,一会儿还要和大家一块儿赏花呢!”
“娘,赏花也不用嘴赏,清儿少说话便是,您不是一直希望清儿能够沉静些,和那柳家小姐学学内秀嘛。”
言夫人一时接不上话,只得瞪一眼这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起了身去厅里招呼客人。
一直在旁边候着的小丫鬟凑了上来:“嘻嘻,小姐,您这脸都成小花猫了,玉竹给您重新梳妆一下吧!”
言清看着天真可爱的青桃,心下又是一酸。
她可爱天真的青桃,伴着她长大,又陪着她出嫁,在那人虐待她时为她出头,最后被活生生乱杖打死在那落满雪的院子,怕让她听了心疼,这最怕疼的丫头,竟生生咬着唇一声不发。
是她不好,都是她不好,这一世,绝不再让人欺辱她们言家人一分一毫。
定了定神,言清让人拿了她那压箱底的金丝广袖裙,又让青桃给她取了表哥从江南给她带的鎏金珐琅步摇。
铜镜里的人儿柳眉桃腮,一点朱唇红若樱桃,本该是清纯的杏眼,却生生因为猫儿般浅淡的瞳色和眼尾的朱红小痣添了几分媚来,加上那精致挺立的秀鼻,活脱脱是一位含苞待放的、媚色天成娇小姐。
青桃看着她家小姐,只觉得她家小姐比那话本里传的仙子还要好看,平日里用素色衣衫掩住的颜色,今日换上了这华丽的妆发,简直让人灼目。
——
花厅里一角,身形修长的绛袍男子正与另一名青衫男子交谈。
那绛袍男子束着白玉冠,面容风流,眉目狭长,嘴边挂着的弧度好似永不落下,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流之气。
...他的行为也全不负那风流的相貌,手上摇着一柄青玉折扇,与友人交谈期间也不忘了向周围时不时睨着眼偷偷看他的官家小姐们抛去调笑的眼神。
引来的一片娇羞则全然不顾。
而那青衫男子的容貌则大不相同,眉目清朗,唇色浅淡,端得是一副“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的温润清朗,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如沐春风。
腰间挂的也不是什么折扇香囊,反倒支着一柄长剑,但饶是那杀伐之物,也在这人温润和善的气息里,衬得像独特的配饰。
可明眼人一看便知,这可不是什么配饰剑,这可是货真价实饮着人血,响当当的名剑“赛雪”。
“子卿,你那妹妹怎的还没出来?莫不是今儿人太多,娇小姐觉得我们挤了她的地儿,污了她的眼不愿来了?”
“你瞧瞧,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靖王府家的表少爷,今日这一屋子的人,可都是盼着求着你家娇小姐的青眼才巴巴等在这儿的呢。”
那绛袍男子摇着扇子,调侃着旁边长身玉立的好友,他这好友对什么都神色淡淡,脾气温润得好像是那山中的玉石,即便是挥剑杀人时,也像是下棋赏花般轻轻巧巧。
可就是这么个温润公子,遇到他那千娇百宠的小表妹的时候却可以说是毫无理智。
上回尚书家那小公子“疑似”冒犯了娇小姐,把那小姐吓得差点掉进水里,言夫人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放话请他这好友提剑去为小表妹做主,把那登徒子砍了了事,这话,稍微有点理智的人都知道仅仅是气话。
可这呆子不知怎么想的。
...竟真提着赛雪就去了。
要不是他拦得及时,那小公子怕是还真得血溅当场。
果不其然,听到好友调侃,左凭阑(字子卿)眉心一拧,似是要开口反驳,不许友人说自家表妹娇气任性。
可他尚未开口,便听得花厅里突然一静,方才还交谈甚欢的少爷小姐们,似是都滞了一瞬。然后就见一女子袅袅婷婷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大方地走到了花厅中心那美妇人身旁。
周围竟响起了小声的惊呼,有赞其容貌的,也有觊觎美色的,更有惊艳后面带不甘悄悄绞起了手里的绣帕的。
但美人似乎一无所知,小脸微微笑着,和一众官家贵妇人招呼问安。
“清清是大姑娘了,你看看,这小脸是愈发标致了”面若银盘的李夫人笑道。
旁边户部尚书家的覃夫人苏氏接了茬:“对呀,咱们清清一眨眼都十六岁了,也该想一想那婚配的事情啦,可有心仪的男子了?”
与那李夫人不同,苏氏并不是那户部侍郎家的原配正妻,她的出身只是一个农家女,是那侍郎当初在下越州办公务时看上容貌,哄骗的小情儿。
可这苏氏手里不知是有些什么腌臜手段,不仅哄得那老□□带她回了府,还仅用三年时间从一房上不得台面的妾室,一路抬到了平妻的位子。
覃尚书的原配发妻本就体弱,这苏氏手腕阴毒,竟不知不觉叫那发妻香消玉殒了,坐稳了这户部侍郎正妻的位置。
这些后宅秘辛,按道理来说言清一个外人是不应该知晓那么多的,但是,架不住这毒妇耀武扬威地在前世自己将死之时,大发慈悲炫耀自己的宅斗经验。
再次见到这张熟悉至极的脸,言清心中的恨意滔天,却磕磕巴巴开了口:
“清儿...清儿还未曾想过婚姻之事”未出阁的少女总是脸皮薄,听说这思慕之事,立马红了脸,“清儿还小,还想多在爹娘身边侍奉几年...”
她娇羞地、怯生生地向周围打量,似是不敢与那调笑她的夫人对视,睫毛轻颤的样子,倒真是像极了林间羞涩的小鹿。
可惜那颤抖的长睫下是神色清明的眸子。
“女大当嫁,清儿不妨考虑一下...”
“啊”少女一声惊呼,打断了那官妇即将说出口的话,只见那娇俏的少女如同轻盈的燕儿,朝着一个方向扑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