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挟着绵密的雪花扑在墨染平静的脸上,却扑不灭她心中那团炽热的火焰。

    在远离亲人的千里之外,多少次午夜梦回,她拥衾坐在空寂的黑暗中,摸着自己脸上那冰冷的泪水,一遍遍无力地回想着那早已消失的梦境,和那抓不住一丝一毫的亲人的音容笑貌。

    多少次,她孤身一人穿过孤清黑暗的街道,来到静谧无人的静湖边,一遍遍地练习着不闻大师留给她的剑法,直到太阳渐渐东升,直到家家升起炊烟,直到活泼的鱼儿争相跃出湖面,直到蜻蜓在水面上翩翩起舞,直到村民三三两两去耕田劳作,直到她渐渐忘却心头那股浓浓的怅然······

    八年的时光,何其漫长;归家的路途,何其遥远;失去的记忆,何其珍贵;忘却的家人,何其哀伤······

    幸好,早已不是儿时无依无靠的她,挟着残破的记忆,跨越重重万里阻隔,重新回到了她日思夜想的家,这里有她已然忘却但仍旧深深挂念着她的家人,这里更是承载着她美好记忆的地方啊!

    墨染走到一棵盛放的红梅树下,伸指轻轻触碰了一下枝头上在白雪映衬下愈发红艳的梅花,瞬间觉得压在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她望着满园美丽的花朵,浅浅地一笑——失去的一切,一定都会回来的!消失的记忆,也一定能够慢慢忆起的!

    萧奕在自己的院子里得到墨染去祖母的院里请安的消息后,便在小厮的安排下,精心地梳洗打扮了一番,然后便急匆匆地向祖母的院子里赶。

    他倒是不担心祖母会为难墨染,从昨天的宴会上来看,祖母是相当喜欢这个多年后终于归家的孙女的,他只是也想去祖母院里凑个热闹,毕竟这是染儿回家后的第一个早晨。

    因为他的这个想法,他在心中嘲笑了自己很久。因为在素日里,特别是在天气异常寒冷的冬日,他的身体都会变得更加虚弱,所以他一般都是非常抗拒出门的,而现在因为妹妹归家,他却不顾自己不适的身体,巴巴地一早就出门去见妹妹,真的是让他自己想想都觉得好笑呢!

    路上,他得到消息,说是染儿已经从祖母的院子里出来,带着几名丫鬟顺道去了后花园。

    萧奕稍微思索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空飘落的朵朵洁白的雪花,便脚步一转地向后花园走去。

    后花园中,争奇斗艳的各色梅花开遍了每一个角落,池塘的水面上结了一层厚厚的冰,错落有致的假山顶上,渐渐地积了一些雪衣,将冬日里灰扑扑的山石也衬托得明艳起来。

    萧奕裹紧身上厚厚的狐裘,在小厮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走在花园的小径上。

    他不甚在意地穿过后花园精致的美景,刚走到一座赏雪亭附近,便看到了在赏雪亭旁雪中赏梅的墨染。

    漫天飞雪中,女子身着一袭精致的青色衣裙,外披一件银色狐裘,静静地站在一棵开得最艳的红梅树旁。

    只见她正伸出一根青葱一般的手指,轻轻触碰树枝上一朵盛开的红花,那娇艳的花瓣被雪花披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女子伸指轻轻抚摸花朵,那层面纱竟在她的抚慰下消失不见······

    女子忽然对着美丽的花朵展颜一笑,竟让不远处的萧奕一愣——女子浑身清冷淡然的气息,却掩盖不住她唇角边那抹明艳的笑容,那令人舒心的笑意,竟生生地将她身旁艳丽的花儿都衬托得黯淡了下去。

    萧奕站在赏雪亭边,眼带笑意地看着飞雪下静静赏梅的墨染,雪花落在他厚厚的狐裘上,往日里几乎能刺穿他心肺的寒风,此刻也好似变得温柔和煦了起来。

    “萧······萧公子,你怎么在这儿?”墨染从沉思中回过神后,便发现了一旁站在雪中的萧奕,不由得出声问道。

    萧奕微微一笑,他没有说话,而是走到墨染身边,伸手将她拉进赏雪亭中,这才开口说道:“染儿,你还是不愿叫我一声哥哥吗?”

    墨染任由婉娘替她拍打着身上的积雪,垂眸辨不清情绪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萧奕神情一滞,忽然有些懊恼自己刚刚的唐突。

    他隔开小厮替他拍打身上积雪的手,有些不安地说道:“染儿,你······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八年前,是哥哥对不起你,所以还请你能原谅哥哥。”说完,他急切地深吸一口气,却不料寒冷刺骨的空气瞬间刺进他的心肺,他的脸先是一红,而后便匆忙地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捂住嘴,抑制不住地扭头咳嗽了起来······

    墨染微微一愣,见萧奕苍白着脸不断地咳嗽着,便走到他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背替他顺气。

    萧奕好不容易才将气息顺平,然后便快速地将沾有血迹的丝帕收好,状似不在意地对墨染说道:“染儿,抱歉!”

    墨染早就看到了他丝帕上的血迹,她微微一皱眉——看来萧奕的病情比她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她拿过身旁丫鬟手中的一把纸伞,一把拉住萧奕的胳膊,说道:“萧公子,外面的天气太冷,您的身体弱,我还是先送您回去吧!”说完,便扶着萧奕走出了赏雪亭。

    萧奕看着墨染脸上那不容置疑的神情,和她那紧紧扶着自己胳臂的手,瞬间觉得刚刚咳得刺痛的心肺都顺畅了许多。

    两人同撑一把伞,默默地走在雪中。

    萧奕扭头看着身旁开得正艳的各种各样的梅花,便笑道:“染儿,你小时候最喜欢这些梅花,还常常缠着母亲给你做梅花饼吃呢!”

    墨染有些不好意思地脸一红,说道:“那我小时候是喜欢看这些花,还是喜欢吃这些花呢?”

    萧奕“扑哧”一笑,仔细地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道:“应该都喜欢吧!”

    墨染轻嗅着空气中的花香,扶着萧奕一边走,一边默然道:“我刚到大峪村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村长夫妇收留了我,他们夫妇无儿无女,所以一直都对我很好,村子里的村民们也对我很好。白天,我会带领一帮村子里的小伙伴,在静湖边一起练习不闻大师留给我的武功心法,我们一起下湖摸鱼,摘莲子,采莲藕。长大后,村长夫妇害怕我与他们同住不方便,便在村子里为我另辟了一处院子,所以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受过什么委屈,你······你可以放心了!”

    萧奕静静地听着她讲述着过往的生活,压在心中多年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一些,但他还是非常心疼妹妹的遭遇。

    他轻轻地拍了拍墨染的手,歉疚地说道:“染儿,这些年你受苦了!”在触及到墨染温热的手时,他感到自己的手太过冰凉,便赶紧收回了自己的手。

    墨染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微微皱眉问道:“你的病······”

    “无碍!”萧奕不甚在意地说道,“我的身体常年都是这个样子,等过完新年天气渐渐暖和的时候,就会好很多的。”

    墨染扶着他那瘦骨嶙峋的手臂,觉得还是尽早找人帮忙看看雪玲珑是不是对他病症的良药,这样也能早日让这个深受病痛折磨的公子康复起来。

    将萧奕送回他的院子后,墨染亲自看着小厮将他塞进温暖的被窝,然后亲手喂他喝了一碗浓黑的汤药,并再三叮嘱他要好好休息后,便带着丫鬟回了自己的芷萝园。

    虽然现在的萧奕对于她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她没有办法对他亲昵地喊出“哥哥”两个字,但她实在是无法对这个病弱的公子哥置之不理,更何况这个血缘上的哥哥,也是因为她的原因才常年生病的。

    回到芷萝园,墨染便让婉娘找出一些针线布料来,她想给萧奕绣一个暖手炉的护罩,虽然她的女红不怎么样,但这好歹是她的一片心意。

    萧夫人踏雪来到芷萝园的时候,墨染正一针一线地绣着护罩。

    “染儿,这是什么?”萧夫人看着一脸认真的墨染,忍不住问道。

    墨染有心想将自己蹩脚的针线藏起来,却在萧夫人一脸真诚的注视下拿出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看萧公子身体孱弱,便想给他绣一个暖手炉的护罩,可是我的女红实在是太差了,所以就······”

    “这是给奕儿绣的啊!”萧夫人一脸惊叹地拿起护罩看了半天,这才红着眼眶坐在墨染身边,问道,“染儿,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墨染看着一脸关切的萧夫人,自是知道她的担心。

    院里的雪越下越大,屋里的角落里烧着暖和的炭盆。

    墨染看着披着一身寒气的萧夫人,亲手倒了一杯热茶给她暖身,然后开口说道:“我刚被不闻大师送到大峪村的时候,无儿无女的村长夫妇看我可怜,便做主收留了我。他们将我当成亲生女儿一般照顾,不曾亏待过我半分。我平时所穿的一应衣物用品,都是村长夫人一针一线所绣,连我随时所带的佩剑‘墨渊’,也是村长家的传世之宝。”

    萧夫人听闻后,脸上担忧的神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她见过墨染来的时候穿的衣服,那些虽然不是什么华丽的衣饰,但也能看出是用心做出来的,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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