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宛城,这样的冬天着实有些寒冷。

    才下午6点,天便已经灰蒙蒙的,周围高高的建筑在这样的天气里竟然有些若隐若现。也许是因为天气的缘故,周围的行人和车辆都很稀少,风一阵紧过一阵,似乎不久大雨便要落下。

    安宁刚从单位下班,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出办公区,便感到阵阵寒意,她使劲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想起家中不足2岁的儿子小南,她不禁加快了脚步。

    安宁刚到楼下,便听到儿子小南的哭声。推开家门,小南的奶奶李英正拿着一条裤子往小南腿上套,远远的看见小南白白的屁股正露在外面,小腿还在使劲的蹬着。

    安宁赶紧跑过去接过裤子,给儿子穿上,看着地上湿透的衣裤,问道:“妈,这是怎么了啊?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湿成这样?”

    李英头都没回,一边粗鲁的把小南的秋衣往秋裤里塞着,一边气愤的说:“你儿子真的太淘气了,让他在那站着玩,结果自己翻上去,掉到假山池里了,这不,衣服全都打湿了。”说完转过头,白了安宁一眼,齐肩的黄褐色卷发也随着头部摆动的幅度荡到脑后,又回弹盖住了半边脸,看不出表情。

    “你为什么不好好看着他呢?这么冷的天怎么会掉进水里?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安宁抱过小南,放到自己的膝盖安宁抱过小南,放到自己的膝盖上,摸摸小南脸和小手,着急着问道。

    “我是好好看着呀,我不就是跟邻居说了几句话吗?一转头就掉下去了,能怪谁呀?还不是怪你儿子太顽皮了。”李英也没好脾气的辩解。然后气呼呼的坐在沙发上。

    小南很高兴看见妈妈,伸出两只小手抱住妈妈的脸蛋,凑过小嘴,嘟囔着说:“妈妈,妈妈,亲亲…”

    “好好,亲亲…”安宁亲了亲小南的额头,有些敷衍。

    “说了几句话?你恐怕是聊得开心了,根本没看小南,他怎么掉下去的你都不知道吧。”安宁也有些不高兴。

    “我是没看见怎么掉下去的,怎么样呢?难道我就不能跟别人说说话吗?儿子是你的,我帮你带就不错了,你还要我每一分钟都跟着小南屁股后面转?”李英也没好气的呛道。

    “是,儿子是我的。可是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既然带着就好好带,踏踏实实带呢?我儿子顽皮,谁不顽皮呢?如果自己可以足够照顾自己的,那还需要你来帮忙吗?”安宁有些发怒了。

    “不就是掉进水里吗?用得着这样吼我?见不惯我,大不了,你自己请人带,我回去还不行吗?”李英也不客气的说完,便出门了。

    过了好一会儿,李英回到家里。在沙发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看电视,她把电视机音量调到最低。侧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楼道上似乎有脚步声,还有钥匙“叮当”的响了起来,她迅速起身关掉电视,半躺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张卫生纸,假意往眼睛周围抹了两下。

    是小南的爸爸沈冰摇晃着回来了,此时已临近深夜12点。

    “你总算回来了,你儿子今天掉进水池了,安宁跟我吵架,你还有心情在外面喝酒。”李英拿出纸,又擦了擦眼睛对着儿子委屈的说道。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一部古装剧,一闪一闪的光线照到李英的脸上,小小的眼睛似有泪光闪过。

    沈冰换了鞋子,看着沙发上的李英,又瞟了一眼正在播放的电视剧,身体停顿了2秒,然后咬了咬牙关,什么都没说,一脸阴冷的径直走向房间。

    安宁正忙着照顾生病的小南,小南发烧了,38度2,虽然吃了药,但脸颊还是红红的,头上贴着退烧贴,依然睡不踏实,小手乱放,不住的喊着“妈妈、妈妈”。

    沈冰看着生病的小南,顿了顿,然后走过来摸了摸小南的头,强压住内心的怒气对安宁说:“怎么又病了?怎么带的孩子,老是生病。”

    “我怎么带的孩子?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吗?你每天半夜才回家,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你妈带孩子,孩子掉到假山池里,全身都湿透了,能不感冒吗?”安宁压了一天火气蹭的往上蹿,她大声呵斥着沈冰。

    “对,我也该带孩子,可是我工作这么忙,你不该多花时间照顾家庭吗?我妈怎么了,她带的再不好也是长辈,你也该尊敬她,她是我妈呀,我有什么办法?”他打了一个嗝,一股浓浓的酒味在房间里四散开来。也许是因为酒精的作用,沈冰的脸涨得通红,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眼里的愤怒毫不掩饰的倾泻而出。

    李英听到小两口的争吵,关了电视,拖着脚上的拖鞋,“吧嗒、吧嗒”的走到房门前,斜着眼睛看着室内的人,缓缓的说:“吵什么吵,有什么好吵的,孩子病了就该好好休息。”然后砰的一声关上自己的房门,自顾睡了。

    “是,你要工作,我难道就不工作吗?你妈带的好,三天两头感冒,这么冷的天能掉进假山池,这么久了她做过家务吗?光看个人还说没办法看,要请个保姆来帮忙?每天这么多家务事,要上班要带娃,要洗衣服,要买菜,你做了什么?难道这些年我过的不辛苦吗?她是你妈,我就活该受苦,活该被看不起吗?”安宁长时间的委屈在一瞬间忽然爆发,眼泪在眼眶里不住的打转,她猛的起身指着对面李英的房门,用满含悲伤和愤怒的语气吼道,然后使劲把眼泪憋了回去,用倔强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沈冰,似乎想要看穿眼前这个酒气熏天、冷漠、陌生的男人。

    “对,我们是过的很辛苦,但是你想想这些年,你为这个家作了多少贡献?我妈那么辛苦过来带人,你还要如何?”沈冰气急败坏的斥责安宁。

    “对,是。你妈就辛苦,我就不辛苦,什么都是她对,她全是对的,我就全是错的,是吗?错就错了,那又如何?”面对沈冰的斥责,安宁觉得脑袋有些嗡嗡作响,有一瞬间的空白,甚至不明白到底该怎么回应,只是本能的对答。

    “我看你不是对她不满意,你是对我也一样不满意吧,没事找事!”沈冰阴沉着脸,转过身,背对着安宁。

    “是呀,我对她就是不满意,对你也不满意,我就是没事找事,那又怎么样?”安宁有些歇斯底里的吼道。沈冰听到这话,身子猛的一震,他咬紧牙关,朝着安宁高高扬起了右手。

    安宁见状,把心一横,索性将脸往沈冰身边凑过去说“你打呀,你倒是打呀…。”“啪”的一声脆响,沈冰扬起的右手终究还是落在了安宁的左脸上。安宁捂住脸,心中的怨恨和屈辱使得她一把拉住沈冰的手,塞在嘴里,狠狠的咬了下去……

    一切终于恢复了平静,只听见“滴答滴答”的响声,沈冰的手被咬伤了,出血了,这一咬,着实有些重了。

    沈冰站在窗边,面向床头,台灯发出昏黄的光,看不见他的眼睛。他直直的对着安宁的方向,半晌没有动静,只听见血滴在窗台,“滴答、滴答”的声音。

    “这些年,我对得起你了。”终于,沈冰哽咽着说。“这些年,我也未曾对不起你。”安宁擦了擦眼泪,倔强的回答。沈冰也无心处理伤口,大家就这样和衣而睡。

    “我还有个问题想问你。”安宁说。

    “好,你问。”沈冰平静的回答。

    “你说的贡献,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自己应该知道。”沈冰翻了个身,给了安宁一个背影。

    夜里2点,小南的烧退了,温度终于回复正常。沈冰说着梦话、鼾声四起。安宁却在这样的夜里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借着床头台灯的光亮看着睡在床上的两个男人。

    多么相似的脸庞,这眉眼、这骨架甚至连一颦一笑,都是那样的相似。

    沈冰长着一张标准的国字脸,皮肤黝黑,额头圆润、发际线比较高。两道眉毛有些浓,眉峰凸起很明显,眉眼开阔。单眼皮,鼻头略显肥大,但组合出来的五官似乎都刚刚好,一点帅气,一点刚毅,还有几分带有乡土气息的质朴。想当初,就是因为这样的五官吸引了安宁,再加上他沉默寡言,稳重细致,让人觉得踏实,这才携手步入婚姻。

    在灯光的烘托下,安宁的皮肤显得愈发白了,眼睛稍微有些红肿,眼泪在眼眶里一直打转,虽然长得不算特别漂亮,但眉眼却生的秀气,加上性格温婉,带着一股子书生气,使人觉得舒服。她坐在床沿,握着小南的手,皱着眉头,紧抿着唇,呆呆的看着小南。

    安宁久久的坐在床沿,回想起曾经的相遇、相爱,到现如今沈冰的早出晚归,对家里的事情几乎是不闻不问。婆婆李英,从乡下来带小南,却始终不曾消停,大小问题层出不穷;自己是还是事业单位临聘人员,考了几年公务员,却一直没能考上,深深的失落感和孤单感涌起,再也无法入睡。

    窗外,雨淅淅沥沥,终于下起来了,雨水滴在窗沿上,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安宁坐在窗台边,抬起手,触摸到的却只是冰冷的玻璃,她用手指在玻璃上漫无目的的划来划去,耳朵里却始终回想着沈冰的一句“你对这个家作了什么贡献…”,是的,也许在沈冰的心里,只有钱才能代表贡献,想到这里安宁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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