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00,易欢到了小区门口。

    夏季的夜晚,夜色正浓,盏盏路灯散着昏黄的光,此刻行人虽二三,蝉鸣却不止。

    易欢叹了口气,感到有点后悔。

    她是十几分钟前接到的电话,彼时她正吹着空调跟着手机里的运动视频做平板支撑。看到来电显示,她心下一怔,整个人立马趴在了瑜伽垫上。

    好巧不巧,是前男友。

    要死不死,前男友是个缠人的纯情弟弟。

    思考再三,酝酿再三,易欢接通了电话。她正打算开口说话,对面却传来了意料之外的声音。

    “您好......请问是易小姐吗?您的......男友在我们酒吧喝倒过去了......您是否能来接他一下?”对面是一个年轻女性,声音有些紧绷,说话间还夹杂着点口音。她支支吾吾,每个字都像是憋出来的。

    易欢听着,心里不禁开始揣测着对方估计是外地来的内向打工妹妹,想竭力说一口标准普通话。

    不由得“啊”了一声,易欢缓缓坐了起来,然后义正言辞地解释道:“准确来说,他是我前男友。不知道你为什么把电话打在我这,但我不打算来。建议你找别人哦。”

    说罢,她便拿着手机起身,刚想挂断电话,却听见对面连声阻止:“别挂别挂!”

    沉默两秒,对方开始支支吾吾说:“是这样的......您男......前男友来喝酒,边喝边看手机,之后......就醉倒了。因为最后手机......手机一直亮着.......显示的是您,我们就冒昧打过来了。”

    易欢总感到有些不对劲,却又懒得去想。

    拒绝的话已然挂在嘴边,却不及说出,便听到手机传来一阵嘈杂声音,“啊呀!您快来吧!我们是X酒吧!”

    接着,便没了声——电话被挂断了。

    这一刻,易欢有些无语。

    她尝试着打回去,却听到人工女声传来“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

    已关机?没电了?

    易欢总觉着事情蹊跷的很,根本不想搭理。

    所以,她放下手机,打算洗澡睡觉。

    此时,窗牖外的万蝉齐鸣。易欢听着无端烦躁。她在手机APP上搜索了X酒吧,意外地发现APP上显示这家酒吧离她的住处不过十几分钟的步行路程。易欢的房子租在处于老城区的学校附近,周围的店普遍晚上九点就关门,毫无夜生活可言。APP里有一张酒吧的模糊照片,拍的是酒吧外景,青砖白瓦,卵石小径,易欢一眼便认出在哪。只不过她很纳闷,那地方住的老年人比自己这小区里都多,且巷弄又绕,把酒吧开在那,老板是怎么想的?

    不过她也懒得琢磨,心里默念着“不关我事”,脑子里的杂念却又像突然解了禁忌一样,一股脑全蹦出来。

    易欢点开微信,想干脆把事都甩给林羡予的舍友,翻找一番突然想到三个舍友她只加了一个,还在她和林羡予分手之后,义愤填膺地把她拉黑了。

    最终,她忍不住薅了两把头发,认命似的,补了下妆,收拾一番出了门。

    等走到小区门口,易欢没被热浪袭得头脑发热,反而越发觉得自己清醒起来。她想掉头回去,却又心疼自己走了这么些步了。最后索性还是打开导航,跟着导航走了。

    她脑子里乱得很。

    易欢是个较标准的漂亮小白花长相,鹅蛋脸,脸型轮廓流畅,略显肉感。五官虽稍显平淡,组合在一起也算耐看。她眼睛称不上大,略微下垂,平添几分楚楚可怜。鼻子小巧,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唯一会有所争议的大概就是她的嘴了。她的嘴唇略厚,曾经有人暗中议论她是香肠嘴,但也有喜欢的会赞上一句平增风情。

    她长得好看,从来不缺追求者。事实上,对于追求者,易欢有自己的一套“分层式等距离交往标准”。这套标准,简而言之,不过就是按照能从追求者身上获得的利益对其进行分层,再对同一层中的不同的人保持同等的距离。对于自己仗着漂亮脸蛋而获取的便利,易欢虽没以为荣,但也没以为耻。她想,天生优势何不经营?

    她父母自她有意识开始就围绕着钱争吵不断,相看两相厌了十几年,终于把彼此之间仅剩的那一点耐心磨得一干二净,不再听亲戚朋友的劝阻,在易欢六年级那年去办了离婚。

    易欢觉得自己头上带着一个紧箍,“钱”就是那束缚咒语。听着念叨了十多年,头疼了十多年,头上的紧箍一次次缩紧,已然融入血肉。她习惯了,也便不会再去想去除紧箍的方法了。

    她想要钱。

    易欢在初中谈了两段恋爱,一段一年半,一段半年——最后一年初三用来学习了。那时,她和男朋友并肩而行,总能看到擦肩而过的同学投来异样的眼色。无他,她初中阶段的前男友们长得不说磕碜也算不上帅,还是整日混的问题学生。外人看来自然不懂美女的眼光。但易欢心里清楚,他们有钱且愿意给她花钱。在同龄人刚开始认识阿迪耐克这些品牌的时候,她已经拿着香奶奶和雕这样的奢侈品牌开始倒卖了。

    中考后,易欢如愿上了重点高中,换男友的频率也越来越快了。如果说初中的男生还能只因受一些“爱她就对她好”的洗脑包影响,单是为了面子就能送出许多礼物,高中的男生就越发精明起来了。他们不再觉得“给永远比拿愉快”,而是开始追求等价。摸个小手,亲个小嘴,易欢还能忍着。可若对方一有偷食禁果的意思,易欢就立马换下一个。不说洁身自好,易欢看着他们也会纯犯恶心。父母失败的婚姻给她心里留下了不少阴影,男人这两字在她眼里几乎就等同于“不靠谱”。况且她向来自私惯了,不付出只收获的好事她再贪恋不过。

    父母离婚后,她像一个皮球被踢来踢去。因在小县城的缘故,这里房价不算高,父母也各自有房产。她在母亲那处住了两年,母亲谈了个男朋友,两人感情火速升温,不久便谈婚论嫁,她自然是被赶到了父亲那。不过两年,母亲又嫌弃父亲吃喝嫖赌抽五样占四样,叫骂着前夫不做人带坏女儿的话,却也没真带她走。易欢在被放养的状态下长大,后来索性两头要钱在高中外面租了个房子自己独住。

    或许是上天眷顾吧,易欢在这种状态下也没算长得太歪。她知道自己要学习,学好了走出去,赚了钱再不回来。她虽说有点脑子,却不是顶尖的聪明,更多时候还是咬着牙死磕着知识点。高三那一整年她的头几乎都是垂着的。她本想去北方的一所211,离家越远越好。却不料高考发挥超常,分数更适合本省一所更好的大学。两相权衡之下,距离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她干脆留在本省读了计算机专业。

    酒吧喝得烂醉的前男友就是大学里认识的。他们不是读的同一个专业,只不过在大一时加入了同一个校组织。他长得清秀,组织第一次团建自我介绍时,他穿着白T恤,站起身来,腼腆一笑,嗓音悦耳:“大家好,我是林羡予。”

    他身上带着少年的清爽,看得易欢旁边的一个女生直凑到她耳旁,笑嘻嘻道:“他好帅哦!”

    易欢嘴角挂着笑点点头。

    当晚,易欢和林羡予加了好友。

    但一开始他们之间并没有太多交流。

    相较于男色,易欢更好钱。本就不知道林羡予的底细,在团建玩真心话大冒险的时候还知道他没谈过恋爱。没谈过恋爱的纯情小直男,有时最为麻烦。

    所以一开始,易欢主要还是和钱财外现的男生往来,时常混迹酒吧夜店。他们玩得花,有时易欢甚至只能表示不理解尊重祝福。于是,易欢多以妹妹自居,靠着这些哥哥们的人脉接些模特工作,又在多个平台上运营自媒体账号,也算挣了些钱。

    不过后来,易欢因为组织上的事情和林羡予接触的比较多,对林羡予的背景也算把握了七七八八,两人也越发熟稔起来。而等到林羡予向易欢表白,易欢虽然对他也没有多少男女之情,但想到他在自己的“分层式等距离交往标准”中能算是处于最顶端了,谈了也不吃亏,便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林羡予是大一下学期结束时表白的,到现在他们算是谈了一年多。这些时间里,易欢时不时感慨林羡予真像青春偶像剧里的男主,时不时吐槽没谈过恋爱的直男是真的不会。

    一开始凑过来和易欢夸林羡予帅的那个女生和易欢关系还算不错,每次组织团建,她都会表情浮夸地惊呼两人是佳偶天成。易欢总是会佯装害羞地低下头,然后缓缓抬眸对上林羡予眼神的那一刻,闭上眼睛躲进林羡予的怀里。

    说实话,林羡予的眼神是真的令她害怕。

    如果说平时林羡予的眼睛是一泓浅到一眼望穿的清泉,那么在他看向易欢的时候,这泓清泉就因满眼的情愫成了沼泽,仿佛一旦对上就要将你卷入其中,让你再难脱离。

    或许易欢有过心动,却绝不足以支撑她和林羡予一直走下去。

    看着林羡予在这段感情里越陷越深,恨不得立马带她回家见父母的样子,易欢不知道是摸了摸仅剩的那点良心,还是怕日后更加麻烦——或者两者兼有,当机立断趁着搬出宿舍出来租房子的时机提了分手。

    分手前几天,易欢特地进行了冷处理。

    等到时机成熟,易欢踹怀着对高质量男性的私心,特地照顾林羡予会受伤的心灵给他写了一份小作文,大致意思为要怪怪我,你没错。

    这也是她第一次分手这么磨叽。

    她本以为林羡予会一番纠缠,却不料看了几遍“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就收到一条:“好。”

    易欢松了口气,这口气也好似把她心里的一切都叹了出去。

    本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却不料今晚又上演了这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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