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却似没有觉察到我的错愕。
我呆呆地出了紫宸殿，被深秋的冷风一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跺了跺脚，转头回了自己的寝殿，一头扑进了锦绣幔帐之中。
宋永宁，要娶妻了……？
我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二皇兄至五皇兄都娶了妻，几个年岁长的姐姐也都嫁了出去，四姐姐已经定了亲，待来年开春就要出嫁。
可我却没想过宋永宁会娶妻。
想到宋永宁会和某个女人蜜里调油举案齐眉地过一辈子，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堵。
后面的几日我都没再出门上房揭瓦下池摸鱼，整个皇宫都非常讶异。宋永宁来过一次，却被我打发走了，我不想见他。
后来我从娘口中得知，母后与国舅正在为宋永宁挑选妻子。
我一连日地闷闷不乐引起了母妃的注意，母妃很温柔地对我说：“这是怎么了？自打永宁回来，你便总是这样闷闷不乐。可是永宁欺负了你？抑或是旁的什么人欺负了你？”
我只是摇摇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趴在母妃怀中哽咽道：“没有人欺负我，宋永宁也没有欺负我。”
“那这是怎么了？”母妃问。
我也不知道。
我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母妃。母妃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我却能看清母妃嘴角噙着的笑意。我抽抽搭搭道：“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谁欺负了我们无忧？”
“我……”我一顿，犹犹豫豫道，“父皇说，宋永宁要娶妻了。”
母妃停下了摸我的动作。
我坐直了身子，接过姑姑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宋永宁娶妻。”
母妃听后没有说话。
就在我有些不安的时候，母妃才终于开口说道：“为什么不想永宁娶妻呢？永宁是宋家嫡长子，身份贵重，世家子弟这个年纪都是要成婚的。前几年长公主的儿子不就是十六岁被赐了婚？”
“我知道，”我答，“可我就是不想。”
我心里堵得厉害，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喉口，当年我和宋永宁打架被皇祖母痛骂时都不曾这样难受。
母妃“哦”了一声：“我们无忧也是大姑娘了。”她笑吟吟地重新揽住我，“无忧，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永宁娶妻，不想看见他对别的姑娘好？”
这话听上去总有哪里不对，我想了想，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点了点头。
母妃摸摸我的头：“傻孩子。你不想永宁娶旁人家的姑娘，不喜他对旁人家的姑娘好，你这不是喜欢，又是甚？”
我再次惊住了。
母妃这话，不啻青天白日一个霹雳炸响在我耳畔。
我喜欢宋永宁？
怎么可能！
我一骨碌从母妃怀里爬起来，惊愕万分，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那个讨厌鬼！”
母妃却很冷静：“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他娶妻？不就是不愿意他跟旁人成为夫妻，不愿他对那人好，不愿你不再是他的唯一。这不是喜欢，又是甚？去年你王家哥哥娶妻，你可有这种想头？”
王家哥哥也是太子哥哥的伴读，我也常常见到王家哥哥。
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当年王家哥哥娶嫂嫂时，我没有这样闷闷不乐，只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我，我怎么会喜欢那家伙呢？”我觉得头有点晕乎，捂着头倒在榻上呢喃道，“他这样讨厌。”
母妃却好像不甚意外：“你与他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有了情愫也是正常的。再说了，永宁那孩子虽然顽劣了些，可你曾见过他欺负旁人？”
这倒是不曾。
宋永宁只针对我一个。
“何况你们那小打小闹，能叫什么仇敌？”母妃温言细语地说，“哪一次不是永宁让着你？”
我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横梁，沉默须臾问：“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些茫然地看着母妃，声音极轻，“国舅最讨厌我。我也讨厌国舅。”
宋国舅一口咬定我和我母亲都是红颜祸水。你才是祸水，你全家都是祸水！
我咬着牙愤恨道：“我才不嫁去他家！”
“你是公主，只有他去公主府的理儿。再是国舅，尚了主，也得住到公主府里去。你是君他是臣，有何可畏？”
我瞬时醍醐灌顶，跳下了榻：“母妃说得在理！我出嫁了，嫁到公主府去，谁管得着我！”
母妃笑着拉了我的胳膊：“你若是真想嫁给宋永宁，我便去找你父皇，让他下旨赐婚，可好？”
我刚要一口答应，心底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宋永宁喜不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破土就再扼制不住，很快长成了参天大树。我正犹豫着，母妃看出来了我的犹豫，善解人意地说：“罢了，你回去自己想想。也不急于一时。”
我走出母妃宫中，漫无目的地走在皇宫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宫。
太子哥哥听我来了，走出来迎接我：“六妹妹来了？可是父皇有甚口谕？快进来坐坐，天儿凉，可别着了风。”
我站在原地，问：“四皇兄，宋永宁在不在你这儿？我……我有事找他。”
“找本将军什么事儿？”
我一听就知道是宋永宁的声音，寻声一看，果真是他。见了他便顾不得太子哥哥，我急急忙忙小跑过去抓了他的手腕：“那个什么，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宋永宁挑了挑眉，和太子哥哥告罪后被我拽到了宫里一个甚少有人来往的角落。
这角落曾是我的地盘。
“李无忧，你又搞什么？”宋永宁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
我张着嘴，那句话就在嘴边，却不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我有些急了，跺了跺脚，脸有些发烫：“我……你……父皇跟我说，要给你娶、娶妻？”
宋永宁很爽快地点头：“姑母和父亲也与我说了。姑母更属意吕尚书家的小女儿。”
我拽着他的袖子，抬头看着宋永宁，却直直看见了他眼底我自己的倒影。我心一横，咬牙道：“宋永宁，你……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宋永宁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强装镇定地又问了一句：“宋永宁，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宋永宁开口了，却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不擅长弯弯绕绕，于是直言不讳：“当然是因为我想嫁给你啊。”
“你想嫁给我？”宋永宁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似的，退后一步，喃喃自语，“你想嫁给我？”
我恼了。
愿意，不愿意，有这般难吗！我气势汹汹地跨了一大步：“你说，愿不愿意！”
宋永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婚事不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打住，”我打断了他，“我不爱听这些话。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要的，就没有我要不到手的。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有没有想过娶我？实话实说！”
宋永宁默然一瞬，点了点头：“我想过娶你。我想过和你成婚，和你生儿育女，和你白头偕老相濡以沫……我想过的。”
我眨了眨眼睛，高兴地抓住他的手：“那我们去和父皇请旨好不好？国舅没胆子抗旨的。待我及笄，我就嫁给你，可好？”
宋永宁不吭声。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里：“你什么时候想过的？我竟不知，你早就惦记我了！”
“是。”宋永宁闭了闭眼，拉着我往紫宸殿走去，“我早惦记着娶你为妻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那时我们都还小，先太子娶妻，你也偏要娶妻。”
我记得。
我的长兄，是母后和父皇的嫡长子，那年他娶太子妃，我年岁尚小，闹着也要娶妻。父皇抱了我笑，说女孩儿是嫁人，不是娶妻，我说：“那我要嫁人。”
父皇平素一直对我百依百顺，那次也不例外，布置了“婚房”，定做了“嫁衣”，问我想要谁做夫婿。
我挑了宋永宁。
于是那年才三四岁的我，和已经六七岁的宋永宁，学着先太子和太子妃的样子，拜了天地高堂，还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
我们一路到了紫宸殿。
我蹦蹦跳跳地进了殿中，张口就道：“父皇！我选好驸马了，你给我赐婚！”
父皇握着竹杆笔“咔嚓”一下，断了。
我呆呆地出了紫宸殿，被深秋的冷风一吹，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跺了跺脚，转头回了自己的寝殿，一头扑进了锦绣幔帐之中。
宋永宁，要娶妻了……？
我知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的二皇兄至五皇兄都娶了妻，几个年岁长的姐姐也都嫁了出去，四姐姐已经定了亲，待来年开春就要出嫁。
可我却没想过宋永宁会娶妻。
想到宋永宁会和某个女人蜜里调油举案齐眉地过一辈子，我心里就说不出的堵。
后面的几日我都没再出门上房揭瓦下池摸鱼，整个皇宫都非常讶异。宋永宁来过一次，却被我打发走了，我不想见他。
后来我从娘口中得知，母后与国舅正在为宋永宁挑选妻子。
我一连日地闷闷不乐引起了母妃的注意，母妃很温柔地对我说：“这是怎么了？自打永宁回来，你便总是这样闷闷不乐。可是永宁欺负了你？抑或是旁的什么人欺负了你？”
我只是摇摇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湿润，趴在母妃怀中哽咽道：“没有人欺负我，宋永宁也没有欺负我。”
“那这是怎么了？”母妃问。
我也不知道。
我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母妃。母妃的面容模糊不清，但我却能看清母妃嘴角噙着的笑意。我抽抽搭搭道：“我不高兴。”
“为什么不高兴？谁欺负了我们无忧？”
“我……”我一顿，犹犹豫豫道，“父皇说，宋永宁要娶妻了。”
母妃停下了摸我的动作。
我坐直了身子，接过姑姑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眼泪，瓮声瓮气道：“我不想宋永宁娶妻。”
母妃听后没有说话。
就在我有些不安的时候，母妃才终于开口说道：“为什么不想永宁娶妻呢？永宁是宋家嫡长子，身份贵重，世家子弟这个年纪都是要成婚的。前几年长公主的儿子不就是十六岁被赐了婚？”
“我知道，”我答，“可我就是不想。”
我心里堵得厉害，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吊在喉口，当年我和宋永宁打架被皇祖母痛骂时都不曾这样难受。
母妃“哦”了一声：“我们无忧也是大姑娘了。”她笑吟吟地重新揽住我，“无忧，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永宁娶妻，不想看见他对别的姑娘好？”
这话听上去总有哪里不对，我想了想，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能点了点头。
母妃摸摸我的头：“傻孩子。你不想永宁娶旁人家的姑娘，不喜他对旁人家的姑娘好，你这不是喜欢，又是甚？”
我再次惊住了。
母妃这话，不啻青天白日一个霹雳炸响在我耳畔。
我喜欢宋永宁？
怎么可能！
我一骨碌从母妃怀里爬起来，惊愕万分，连连摇头：“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喜欢那个讨厌鬼！”
母妃却很冷静：“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不想他娶妻？不就是不愿意他跟旁人成为夫妻，不愿他对那人好，不愿你不再是他的唯一。这不是喜欢，又是甚？去年你王家哥哥娶妻，你可有这种想头？”
王家哥哥也是太子哥哥的伴读，我也常常见到王家哥哥。
我仔细一想，好像确实如此。当年王家哥哥娶嫂嫂时，我没有这样闷闷不乐，只是由衷地为他高兴。
“我，我怎么会喜欢那家伙呢？”我觉得头有点晕乎，捂着头倒在榻上呢喃道，“他这样讨厌。”
母妃却好像不甚意外：“你与他青梅竹马一道长大，有了情愫也是正常的。再说了，永宁那孩子虽然顽劣了些，可你曾见过他欺负旁人？”
这倒是不曾。
宋永宁只针对我一个。
“何况你们那小打小闹，能叫什么仇敌？”母妃温言细语地说，“哪一次不是永宁让着你？”
我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望着头顶的横梁，沉默须臾问：“现在该怎么办？”我有些茫然地看着母妃，声音极轻，“国舅最讨厌我。我也讨厌国舅。”
宋国舅一口咬定我和我母亲都是红颜祸水。你才是祸水，你全家都是祸水！
我咬着牙愤恨道：“我才不嫁去他家！”
“你是公主，只有他去公主府的理儿。再是国舅，尚了主，也得住到公主府里去。你是君他是臣，有何可畏？”
我瞬时醍醐灌顶，跳下了榻：“母妃说得在理！我出嫁了，嫁到公主府去，谁管得着我！”
母妃笑着拉了我的胳膊：“你若是真想嫁给宋永宁，我便去找你父皇，让他下旨赐婚，可好？”
我刚要一口答应，心底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宋永宁喜不喜欢我？
这个念头一破土就再扼制不住，很快长成了参天大树。我正犹豫着，母妃看出来了我的犹豫，善解人意地说：“罢了，你回去自己想想。也不急于一时。”
我走出母妃宫中，漫无目的地走在皇宫里，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东宫。
太子哥哥听我来了，走出来迎接我：“六妹妹来了？可是父皇有甚口谕？快进来坐坐，天儿凉，可别着了风。”
我站在原地，问：“四皇兄，宋永宁在不在你这儿？我……我有事找他。”
“找本将军什么事儿？”
我一听就知道是宋永宁的声音，寻声一看，果真是他。见了他便顾不得太子哥哥，我急急忙忙小跑过去抓了他的手腕：“那个什么，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与你说。”
宋永宁挑了挑眉，和太子哥哥告罪后被我拽到了宫里一个甚少有人来往的角落。
这角落曾是我的地盘。
“李无忧，你又搞什么？”宋永宁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问。
我张着嘴，那句话就在嘴边，却不论如何都吐不出来。我有些急了，跺了跺脚，脸有些发烫：“我……你……父皇跟我说，要给你娶、娶妻？”
宋永宁很爽快地点头：“姑母和父亲也与我说了。姑母更属意吕尚书家的小女儿。”
我拽着他的袖子，抬头看着宋永宁，却直直看见了他眼底我自己的倒影。我心一横，咬牙道：“宋永宁，你……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宋永宁怔怔地看着我。
我不由自主地放开了手，强装镇定地又问了一句：“宋永宁，你有没有想过娶我？”
宋永宁开口了，却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我不擅长弯弯绕绕，于是直言不讳：“当然是因为我想嫁给你啊。”
“你想嫁给我？”宋永宁却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似的，退后一步，喃喃自语，“你想嫁给我？”
我恼了。
愿意，不愿意，有这般难吗！我气势汹汹地跨了一大步：“你说，愿不愿意！”
宋永宁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婚事不是儿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打住，”我打断了他，“我不爱听这些话。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想要的，就没有我要不到手的。我只问你，你喜不喜欢我？有没有想过娶我？实话实说！”
宋永宁默然一瞬，点了点头：“我想过娶你。我想过和你成婚，和你生儿育女，和你白头偕老相濡以沫……我想过的。”
我眨了眨眼睛，高兴地抓住他的手：“那我们去和父皇请旨好不好？国舅没胆子抗旨的。待我及笄，我就嫁给你，可好？”
宋永宁不吭声。
我整个人都沉浸在兴奋里：“你什么时候想过的？我竟不知，你早就惦记我了！”
“是。”宋永宁闭了闭眼，拉着我往紫宸殿走去，“我早惦记着娶你为妻了。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那时我们都还小，先太子娶妻，你也偏要娶妻。”
我记得。
我的长兄，是母后和父皇的嫡长子，那年他娶太子妃，我年岁尚小，闹着也要娶妻。父皇抱了我笑，说女孩儿是嫁人，不是娶妻，我说：“那我要嫁人。”
父皇平素一直对我百依百顺，那次也不例外，布置了“婚房”，定做了“嫁衣”，问我想要谁做夫婿。
我挑了宋永宁。
于是那年才三四岁的我，和已经六七岁的宋永宁，学着先太子和太子妃的样子，拜了天地高堂，还掀了盖头，喝了合卺“酒”。
我们一路到了紫宸殿。
我蹦蹦跳跳地进了殿中，张口就道：“父皇！我选好驸马了，你给我赐婚！”
父皇握着竹杆笔“咔嚓”一下，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