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猝然转头盯着我,那双黑如点漆的眼中,燃着滔天的恨意。

    我一头撞进她充满了恨的眼睛里,一时不由得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三皇姐和姐夫堂而皇之地踏进紫宸殿,她轻蔑地看我一眼,又转向太子哥哥:“一个庶孽,也妄想够那紫宸位,痴人说梦!”

    她一步步逼近我与母妃,母妃把我护在身后,斥责三皇姐不孝。

    三皇姐听了之后嗤笑一声:“你一个妾室,也敢对我这个中宫嫡出说不孝?你算什么东西,一个贱民,不过靠着那一副狐媚子皮囊才爬了上来,真把自己当什么天潢贵胄了?”

    我脑子一片乱糟糟的,看向太子哥哥,太子哥哥却已经被三姐夫扒走了那一身龙袍,被强压着跪倒在地,狼狈不堪。

    “本宫乃陛下钦封的皇贵妃,”母妃冷冷地看着三姐姐,“我是长辈你是晚辈,本宫位同副后,当得起你一句长辈!皇后这是要欺君罔上,谋朝篡位吗?!”

    母后慢条斯理地坐在平常父皇坐着的那张椅子上:“是又如何?你害死了我的儿子,那我就要害死你的女儿,也让你尝一尝,这丧子之痛!”

    母妃把我护得更紧了:“你敢?!谋害皇嗣,是夷族大罪!再说了,先太子死时我只是个小小贵人,如何能害太子?”

    我长了十四年有余,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不由得期盼父皇早些醒来以结束今日乱局。

    但上天没有听见我的祈祷,父皇静静地躺在床上,若非他胸口还有起伏,只怕是会被人以为已经断了气。

    两个带刀侍卫拔出了雪白的刀刃朝着我与母妃走来,想要强行抓我出去,却被母妃挡住。

    母妃雪白如脂的皮肤上立时出现了一道血痕。

    我怔怔地盯着那血痕,眼泪不知何时又掉了下来:“娘!”

    母妃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宁和:“无忧不怕,母妃不会让他们伤你半分。”

    她的声音给了我莫大的勇气,我一颗惶恐不安的心也因此而安定下去。眼见母妃身上衣裳被撕破,我急中生智,抄起墙角摆着的大花瓶,用力朝着母后的方向砸了过去。

    砰!

    花瓶四分五裂,溅起的细小碎片扎入母后的皮肉中。

    侍卫动作一顿。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一把推开母后,趁着侍卫往母后看去的空挡,夺下他手里的刀,朝前胡乱挥舞着:“谁敢碰我母妃!”

    母后却招手让侍卫走了:“你以为你逃得过吗?”

    她的笑里带着癫狂,发丝散乱,犹如街上碰见的疯子一般:“哈哈哈哈,李氏完了!李氏完了!这天下将是我宋氏的天下!李无忧啊李无忧,你们母女独得恩宠这么多年,也该够了,也该还了。”

    母后指着我:“你真以为永宁喜欢你?这不过是他迷惑你的,迷惑李氏的罢了。你正正撞上了枪口,怕是还不知道,如今你的未来夫婿就在城外厮杀吧?”

    宋永宁,是反贼?

    我听完母后的话,握紧了刀,刀柄凹凸不平的纹路硌着我的手掌心。我咬牙道:“是你一派胡言!永宁不可能反!”

    “不可能?你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母后重重地冷哼一声,“陛下妇人之仁,身为天子至尊,却想着普通草民家,过甚么一家三口的日子。要不是你喜欢上宋永宁,去找陛下赐婚,宋氏能有这样的机会?”

    我愣住了:“什么?”

    三皇姐接过了话头:“说父皇蠢,说你蠢,看不出宋永宁一颗心是真是假!要不是你为宋家拖延了时间,陛下迟迟没有下手,我们也等不来今日。”

    哐当。

    刀落在地上。

    但我已经无暇去捡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我看见皇后和三姐一群人鱼贯而出,紫宸殿又安静下来。我听见母妃的哭声,她让我走,让我走远一点。

    我看见父皇艰难地咳嗽。

    事情纷乱地塞进我的脑子里,让我几乎无法思考,母后的话,究竟是何意。宋永宁孤身入敌营,隐忍几十天,只为斩杀大汗,这难道不是忠吗?

    宋国丈战死沙场,这难道不是忠吗?

    国舅身经百战,在沙场上长大,为了朝廷身负重伤,踏入鬼门关多次,这难道不是忠吗?

    这不是忠,那什么才是忠呢?

    我不明白。

    宋永宁那日在紫宸殿起誓说:“臣以性命起誓,此生绝不负公主,否则五雷轰顶,魂飞魄散,不得好死。”

    这是假的吗?

    我去找宋永宁问他有没有想过娶我时,宋永宁说:“想过。想过和你相濡以沫,生儿育女,白头偕老。”

    这也是假的吗?

    思绪纷乱间,我摸上了脖子上挂着的玉佩。这是宋永宁母亲死前的遗物,说要传给儿媳。

    他说:“戴了这玉佩,就是我的妻了,不许反悔。”

    都是假的吗?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有什么是真,有什么是假?

    他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送给我的每一件礼物,与我在一起的每一刻。

    都是假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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