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来立海后方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先不算网球部那几个动不动打穿铁网的人，哪怕是家电维修社这样不起眼的社团，你也丝毫不用怀疑，社长必然是获过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人。
学小提琴的人不少，又是在人人都“身怀绝技”的立海，竞争不会不激烈。人忙起来，便没时间思考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乐团考核的必选曲目是贝多芬第七交响曲，自选曲目，我挑了一首巴赫的赋格作品。
巴赫的曲子听起来不难，对基本功的要求却很高，选的人不会多。所以只要能诠释得精巧，或许比一些单纯的炫技曲目更胜一筹也说不准。
考核那日我起了个大早，在征得和子的同意后，用弱音器在宿舍阳台上小心翼翼地练习了一会儿。即使如此，这一天下来还是心突突地跳。
等待不是什么长情的告白，而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
“风见桑，今天放学去看网球部比赛吗？”
前桌栗原绘子是个热心的女孩，开学一周，因为国中不再此的缘故，我仍有些认生，多亏了她四处介绍我认识新的人。
因着这份直率，她从不遮遮掩掩对那些少年的爱慕，有空便往那跑。她摄影技术极高，很擅长抓拍运动的人像，留下了不少立海网球部稀有照片。
据说还有姑娘私下购买，这倒是可以发展成一桩事业。我心想。
“改天吧，栗原桑，今天我要去面试。”
“哦哦好的，我看你有点紧张，加油哦。”
萍水之交，莫名地感动。
虽是紧张，真到了考核反而平静下来，演奏发挥得还算正常。
评委排成一列，都是高年级的前辈。
我心觉中间那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旁边的学姐叫他“渡边”，这才想起来，那是渡边悠斗，立海管弦乐团的指挥，算是在关东地区有些名气，是上过杂志的人。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啊。我暗暗腹诽。
说起来，他的眼睛和幸村有几分相像，此刻正盯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左边的一个学姐问道：
“我看过你的简历，考过ABDSM（注1）是吧？有乐团或者四重奏经验吗？”
“是的，我拿了专业级的初级文凭。乐团和四重奏都有过，不过乐团是单纯的弦乐团，以往学校小，凑不齐学管乐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乐团演出谁的作品？”
渡边突然开口。
我犹豫片刻，几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从那些可能是“正确”答案的名字前掠过，最终归结为一句轻轻的——
“勃拉姆斯。”
“有理由吗？”
“这也在考核范围内吗？这涉及一些个人隐私问题。”
我歪了歪头。
对面宽容一笑，说，只是顺口问问，你的演出很精彩，等待考核的通知。
走出乐团，才刚松了口气，便听到不远处网球部胜过平日的喧闹。球场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我提着琴盒，在人海里看到栗原踮起脚尖，艰难地拍摄着。
抓了个人问，原来今天是立海网球部的正选选拔赛。
这倒是巧了。
看来有机会目睹一场革//命。
就在我驻足的片刻，四下突然爆发出振聋发聩的欢呼。
“Game over，6—0，幸村精市胜。”
在欢呼中，那颗好不容易随着面试结束，平复下来的心，突然再度跳动起来。我站在人群外围，仿佛亲眼目睹一场盛大的历史剧，那阵仗胜似拿破仑当年席卷欧洲大陆。
幸村披着外套走出球场，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取下吸汗带，擦了擦那似乎并不存在的汗水。
在我的想象中，应当有不少姑娘围上去嘘寒问暖，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欢呼声散尽后，人群突然坠入异样的沉寂。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他，走向那个属于他的王座。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四周一圈，目光竟迎着我的方向，短暂地停留下来。
我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人群之外，唐突地背着一个琴盒，全然不像来看比赛的。
于是我干脆展颜一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恭喜。
不知道在他的视线移开前，是否注意到我微小的动作——我那试图独立于人群的姿态。
只见幸村接过矿泉水，饮下三口，那从球场上带下来的压迫感，随着喉结的上下浮动几回，渐渐消退。他盖上矿泉水瓶，好像把那翻涌的情绪一同盖下去，随之浮上来的，是那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谢谢大家的支持，时间不早了，还望大家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于是沉寂的人群再度骚动起来，在一片絮语之中渐渐散开。高三的前正选走到幸村身边，恭喜他再度担任网球部部长。
我混在散去的人群中，隐约听见他说——
“谢谢，不过我想这没什么值得赞誉的，这是我的职责，也是理所应当。”
——恍然一个瞬间，直觉让我确信，他听到了我的那句恭喜。这话就好像在对我这个闯入立海大的不速之客、这个不懂规矩的异邦人说。
到底是我自作聪明。
原来我不仅埋在人群里，甚至还不如那些群像知书达礼。
这一走神，抓着琴盒背带的手松了，琴盒侧偏过三十度，从侧袋里掉出一本练习曲集，接连几个脚印子踏过去，在封面上留下一轮一轮的污痕。
应该是刚才考完乐团，慌慌张张地没有拉好拉链。
我叹了口气，只得待人群走得差不多了，认命似的弯腰去捡那本不堪入目的谱子。
太狼狈了。
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想抬手擦去封面的灰，却无从下手。无名一种悲愤从心底涌起，那根自开学以来一直绷紧的弦，几近断裂，被我强行稳住了阵脚。
“那个……这里还掉了一张。”
“诶？”
纸是一只皮肤黝黑的手递来的，那是乐团招新时的传单，被我顺手夹在书里。
“谢谢。”我点头道了谢，没留意是谁便闷声塞进侧袋里，紧紧拉上拉链。
是谁都无所谓。
现在我只想要我宿舍的床。
先不算网球部那几个动不动打穿铁网的人，哪怕是家电维修社这样不起眼的社团，你也丝毫不用怀疑，社长必然是获过全国物理竞赛一等奖的人。
学小提琴的人不少，又是在人人都“身怀绝技”的立海，竞争不会不激烈。人忙起来，便没时间思考那些儿女情长之事。
乐团考核的必选曲目是贝多芬第七交响曲，自选曲目，我挑了一首巴赫的赋格作品。
巴赫的曲子听起来不难，对基本功的要求却很高，选的人不会多。所以只要能诠释得精巧，或许比一些单纯的炫技曲目更胜一筹也说不准。
考核那日我起了个大早，在征得和子的同意后，用弱音器在宿舍阳台上小心翼翼地练习了一会儿。即使如此，这一天下来还是心突突地跳。
等待不是什么长情的告白，而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
“风见桑，今天放学去看网球部比赛吗？”
前桌栗原绘子是个热心的女孩，开学一周，因为国中不再此的缘故，我仍有些认生，多亏了她四处介绍我认识新的人。
因着这份直率，她从不遮遮掩掩对那些少年的爱慕，有空便往那跑。她摄影技术极高，很擅长抓拍运动的人像，留下了不少立海网球部稀有照片。
据说还有姑娘私下购买，这倒是可以发展成一桩事业。我心想。
“改天吧，栗原桑，今天我要去面试。”
“哦哦好的，我看你有点紧张，加油哦。”
萍水之交，莫名地感动。
虽是紧张，真到了考核反而平静下来，演奏发挥得还算正常。
评委排成一列，都是高年级的前辈。
我心觉中间那人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直到旁边的学姐叫他“渡边”，这才想起来，那是渡边悠斗，立海管弦乐团的指挥，算是在关东地区有些名气，是上过杂志的人。
所以为什么要来这个学校啊。我暗暗腹诽。
说起来，他的眼睛和幸村有几分相像，此刻正盯着我，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左边的一个学姐问道：
“我看过你的简历，考过ABDSM（注1）是吧？有乐团或者四重奏经验吗？”
“是的，我拿了专业级的初级文凭。乐团和四重奏都有过，不过乐团是单纯的弦乐团，以往学校小，凑不齐学管乐的人。”
“如果可以选择，你希望乐团演出谁的作品？”
渡边突然开口。
我犹豫片刻，几个名字在脑海中浮现，从那些可能是“正确”答案的名字前掠过，最终归结为一句轻轻的——
“勃拉姆斯。”
“有理由吗？”
“这也在考核范围内吗？这涉及一些个人隐私问题。”
我歪了歪头。
对面宽容一笑，说，只是顺口问问，你的演出很精彩，等待考核的通知。
走出乐团，才刚松了口气，便听到不远处网球部胜过平日的喧闹。球场外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我提着琴盒，在人海里看到栗原踮起脚尖，艰难地拍摄着。
抓了个人问，原来今天是立海网球部的正选选拔赛。
这倒是巧了。
看来有机会目睹一场革//命。
就在我驻足的片刻，四下突然爆发出振聋发聩的欢呼。
“Game over，6—0，幸村精市胜。”
在欢呼中，那颗好不容易随着面试结束，平复下来的心，突然再度跳动起来。我站在人群外围，仿佛亲眼目睹一场盛大的历史剧，那阵仗胜似拿破仑当年席卷欧洲大陆。
幸村披着外套走出球场，接过队友递来的毛巾，取下吸汗带，擦了擦那似乎并不存在的汗水。
在我的想象中，应当有不少姑娘围上去嘘寒问暖，可是没有一个人上前。欢呼声散尽后，人群突然坠入异样的沉寂。所有人都静静地注视他，走向那个属于他的王座。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了四周一圈，目光竟迎着我的方向，短暂地停留下来。
我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站在人群之外，唐突地背着一个琴盒，全然不像来看比赛的。
于是我干脆展颜一笑，用口型无声地对他说：
恭喜。
不知道在他的视线移开前，是否注意到我微小的动作——我那试图独立于人群的姿态。
只见幸村接过矿泉水，饮下三口，那从球场上带下来的压迫感，随着喉结的上下浮动几回，渐渐消退。他盖上矿泉水瓶，好像把那翻涌的情绪一同盖下去，随之浮上来的，是那富有亲和力的笑容：“谢谢大家的支持，时间不早了，还望大家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于是沉寂的人群再度骚动起来，在一片絮语之中渐渐散开。高三的前正选走到幸村身边，恭喜他再度担任网球部部长。
我混在散去的人群中，隐约听见他说——
“谢谢，不过我想这没什么值得赞誉的，这是我的职责，也是理所应当。”
——恍然一个瞬间，直觉让我确信，他听到了我的那句恭喜。这话就好像在对我这个闯入立海大的不速之客、这个不懂规矩的异邦人说。
到底是我自作聪明。
原来我不仅埋在人群里，甚至还不如那些群像知书达礼。
这一走神，抓着琴盒背带的手松了，琴盒侧偏过三十度，从侧袋里掉出一本练习曲集，接连几个脚印子踏过去，在封面上留下一轮一轮的污痕。
应该是刚才考完乐团，慌慌张张地没有拉好拉链。
我叹了口气，只得待人群走得差不多了，认命似的弯腰去捡那本不堪入目的谱子。
太狼狈了。
也不知道他看见了没有。
想抬手擦去封面的灰，却无从下手。无名一种悲愤从心底涌起，那根自开学以来一直绷紧的弦，几近断裂，被我强行稳住了阵脚。
“那个……这里还掉了一张。”
“诶？”
纸是一只皮肤黝黑的手递来的，那是乐团招新时的传单，被我顺手夹在书里。
“谢谢。”我点头道了谢，没留意是谁便闷声塞进侧袋里，紧紧拉上拉链。
是谁都无所谓。
现在我只想要我宿舍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