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是晚上了,沈星和他们分道扬镳后,回了自己家。

    八点钟,正是小区最热闹的时候,只不过由散步遛弯变成了每家每户明亮而又柔和的灯光。

    沈星开门进去,见贺兰还在厨房忙活,砂锅中传来了酱油花椒桂皮煮开的香味,隐约还能闻出肉香。

    沈星把行李箱推到房间,朝着在厨房的贺兰喊:“妈,我回来了。”

    贺兰探头“哎”了一声,用围裙擦了擦手,关小了火走出去。

    贺兰对着房间里的人喊:“闺女,衣服待会再理,先洗手吃饭。”

    沈星把包放下,应答:“得嘞。”

    沈星关掉灯走到客厅,抬眼便看到了桌上无比丰盛的菜,一脸的吃惊:“妈,你怎么煮了这么多菜,这怎么吃的完。”

    “你今天回来,可不得多煮点菜。”贺兰又道:“自己拿碗倒椰汁,热的,我锅里还炖着猪蹄,我先去看一看。”

    沈星笑了起来:“还有猪蹄!妈,你是想胖死我。”

    贺兰“啧”了一声,脸色认真:“我看你还瘦了,大学怎么比高中还辛苦。”

    沈星眨了下眼睛,吐槽说:“大学也有很多事情,可能我这几天为了考试没睡好,没什么精神。”

    贺兰眉头一舒,松了一口气:“那放假好好休息,不用去小吃店帮忙了。”

    等贺兰一走,沈星去卫生间照了下镜子,正如贺兰所说,她整张脸看起来就没精神,嘴唇少了点血色。

    这个状态一直维持了很久了,大概是经常做噩梦,心绪不宁导致的。

    她现在有一个不能和别人说的烦恼事,就是晚上就会重复做一个梦,她又梦到了那场事故的全部细节!

    在梦里,她看到了那辆车上的人,他嘴里叼着烟,脸上是长年操劳的晒斑和皱纹,他像丧失理智一样大幅度转动方向盘,完全听不进去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和人群的尖叫声……

    费西原就像是这场事故被挑选中的人,踏入了这个即将要发生灾难的地方。

    梦清晰太详细了,听起来像鬼故事一样天方夜谭,她甚至开始怀疑,她现在经常做噩梦,就是因为插手了一些事所以才这样。

    想到这,她的后颈渐渐发寒,头皮发麻。

    贺兰已经把猪蹄端出来,没在餐桌上见到人,就在外头喊她吃饭。

    沈星挥散脑海中的彷徨,用冷水洗了脸,深呼一口气,开门出去。

    心还在剧烈跳动,整个人处于紧绷的状态,沈星坐下喝了口热热的椰汁,口腔里充满的甘甜味道让她的心稍微平静下来,

    贺兰往她另一只碗里夹了块猪蹄,笑着说:“这猪蹄是我今天早上买来的,新鲜着呢,加了点你爱吃的卤水,快尝尝。”

    沈星怕贺兰看出端倪,马上用筷子叉着肉连肉和筋咬了一口,味道肥而不腻,口感微甜,卤水味道特别浓郁。

    她乖巧地点头:“好吃。”

    贺兰一脸地慈爱又给她夹了一块,直到碗里塞满再也放不下。

    沈星扯掉外面的肥肉,用纸巾擦了擦手,开口问:“妈,你怎么都不问问我考试怎么样。”

    贺兰吃着饭,一笑:“你都是成年人了,考试只是作为你学习的成绩,在外面怎么做人才是最重要的。”

    沈星扒着饭,叹了一口:“人生还没彩排好,突然不想长大了。”

    “不想长大就不长大,你永远是妈妈最贴心的女儿。”

    贺兰的话带着微微的暖意,把她仿徨的内心包裹在滚烫的温度里,好像一下子也没这么害怕了。

    啃完一块猪蹄,沈星爱上了撒了胡椒粉的小酥肉,咬下来酥酥脆脆,一口气吃了好几块。

    “这个小酥肉炸的时候火候大了点,别多吃了。”贺兰说完,把青菜移了过去:“多吃点菜。”

    在贺兰顾名思义青菜健康的监督下,沈星又变成了毫无感情的食草机器。

    贺兰看了她一眼,温声说道:“我最近倒是有个想法,闺女你帮我参考一下,妈想趁着现在手头上有点钱,去买套房,以后你总归是要嫁人的,这套房子买了也能作你的嫁妆。”

    沈星“啊”了一声,诧异道:“妈,你要买房,我们家有钱了?”

    贺兰放下筷子去卧室,出来时手上拿了本存折:“你一直以为你妈我很穷呢,这是我这些年存的,你看看够买套房了吧。”

    沈星一笑,她还真是一直这么认为的。

    她拿过存折一看,发现上面的存款竟然有六位数,按照现在的房价,是够买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了。

    “原来我们家不穷啊。”沈星眯着眼笑了起来,想了想又道:“妈,我觉得现在买房正是好时候,过几年房价肯定会大涨,房子是必需品,下次即使不住,我们也可以租出去。”

    贺兰说起房子也是一脸高兴:“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你看房子买在哪个地段好,这以后是你的房子,要你喜欢才行。”

    沈星回忆以前比较出名的开发商,和以后城市的发展,酝酿片刻道:“春商路附近有新楼盘就买那个。”

    春熙路是条繁忙的市区局,周边有高档小区,公园,大型超市,房子质量和周边市场都是数一数二,按照现在的房价,她们家这点钱还是捉襟见肘。

    如果是附近的新楼盘,买房潮还没完全兴起,价格也不会太高,入手是没问题。

    商量好买房事宜后,房子的事就这么敲定下来。

    ——

    第二天下午贺兰去小吃店看店,沈星去了趟超市,买了些零食和牛奶。

    回去的途中,她脑海中总是浮现梦中的场景,最后,脚步不听使唤地去了上辈子费西原出事的地方。

    这个路口和以前比依旧没太大变化,只不过出过车祸,才加固了人行道上的线,设置了转弯区域,眼前的红绿灯不停地转换,车流上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响着,似提醒似急切。

    路上车来车往,寒风凛冽,沈星拎着袋子茫然的站在路边,像个多余的路人。

    奇怪的是,这一次她站在这里却没有不适感,就好像同其他行人一样,只当这里是一处地方而已。

    她往前走了几步,脚离出事的地方更近了些,看着那跳动的红灯数字,梦里的画面渐渐清晰,眼前的一切却模糊起来。

    数字变成了双重影子,车流声在她耳里渐渐消失,眼前的一切像是覆了层虚无的白影,一切都似真似假起来。

    奇怪的身体感知改变,让她一连后退了几步。

    沈星摇摇头,那种感觉被她一挥而散,她突然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她梦中的景象,那场事故的人也已换了。

    一下午,沈星都呆在房间里看书,说是看书,只不过是趴在桌上什么都不想做,只静静地一个人待着。

    这期间费西原打过两个电话,沈星听着铃声,鸵鸟般逃避地把头缩进手臂里,直到铃声消失。

    太过安静的环境带来一种无助,并且,挥之不去的沮丧感一直萦绕在她的周围。

    每次当她想拿起手机回电话时,脑海中就会出现车祸的画面,让她没有勇气接电话。

    沈星轻启音乐盒,拨动按键,空灵的音符片刻就响了起来,盒子里的镜面上还有两个小人,随着音乐声正在起舞。

    正当沈星沉浸在音乐盒的世界里,突然一道沙哑的响声后,音乐停了下来,两个小人也不再跳舞。

    沈星往音乐盒上拍了两下,两个小人被推倒却依旧没音乐响起,她叹了口气,连玩具也跟她作对。

    沈星提起精神给费西原打过去,电话嘟了两声被接起。

    沈星刚要说话,费西原的声音比她快了一秒:“终于知道接电话了,阿姨说你在家,你要是再不接电话她怕是要担心的让我直接去找你了。”

    “啊?”沈星愣了一下,捕捉到他话里的重点:“阿姨?你在小吃店吗?”

    “嗯。”费西原淡淡应了一声,语气有些可惜:“过来吃饭,顺便看看你,没想到你不在。”

    沈星声音轻了轻:“我妈让我休息几天,所以没去。”

    费西原“哦”了一声,似在同她商量:“那晚上出来吧,我手上有两张歌舞剧门票,我们一起去看。”

    沈星斟酌了一下:“几点?”

    “七点半验票。”费西原又补了一句:“我来接你。”

    他的记忆力真的很好,看演唱会还是她有一次看话剧表演和他无意间提过,沈星想了想说:“我们先去吃顿牛排再去看演唱会吧。”

    “我去定位子。”费西原语气温柔略带一丝慵懒。

    沈星咕哝了一句:“答应的这么快,你没吃饱?”

    费西原说这话的声音有点好听,有种秋雨淅淅,晚风慢慢的错觉:“有时候吃饭只是借口。”

    ……

    ——

    费西原订的西餐厅比沈星想的要好太多太多,从进门的介绍牌看,这家西餐厅的老板是个地道法国人,听说在法国美食界还是个叫较出名的人物,店不止开在中国,其他国家也涉及。

    但是整个店的格局并不大,像是非常私人的地方,并且今晚上还有活动。

    店里开着暖气很热,沈星脱下了厚重的羽绒服,随手搭在沙发上。

    费西原拿着菜单点菜,沈星拥有空闲的时间端详着他轮廓立体的侧脸,她托着下颌,问:“这个地方怎么被你找到的?”

    费西原抬头,捋了几下额前的碎发,带着些被外头冷气袭卷过的鼻音:“这家店的老板是我爸的一个朋友,初中那会他带我来吃过几次。”

    沈星嗯一声,笑吟吟地又问:“那我们要是吃霸王餐的话,会不会被抓呢。”

    “会。”费西原说着,饶有兴致挑眉:“就你那个跑步速度,被抓是毋容置疑的。”

    “啊。”沈星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

    费西原手指转着谁杯,很轻的笑了一声:“但是你男朋友有贵宾卡,到时候被抓了赎你出来。”

    沈星能感受到他话里的骄傲和这个年纪该有的随性自然,意气风发。

    他明明知道她是开玩笑,却还是喜欢跳进她的陷阱里,然后扬扬眉梢对她说这都不是问题,再耍一把威风。

    很坏又很吸引人。

    今日餐厅有人过生日,专门请了琴师演奏音乐,作为突发奇想来吃饭的沈星和费西原来说,吃顿牛排还能看大师表演这一趟来的太值了。

    过生日的是个中国女人,这场节目是他高大威猛的外国男朋友所设计,为了就是给一个惊喜,然后当众求婚。

    知道这件事后,沈星嘴唇微张吐出一个表达惊叹的语气词:“哇!”

    整个餐厅人并不多,但是每一场活动需要见证人,沈星和费西原毫不意外地被拉去了当观众。

    那个高大威猛的男人称他们叫“两个年轻的朋友”,于是,秉着友好的形象,他们不得不答应做一些被要求的事,在他求婚后,大喊“嫁给他”这三个字。

    费西原知道要做这件事后表情瞬间变得一言难尽,他长长沉沉的“诶”了一声,眉心抽搐两下说:“我们为什么没拒绝?”

    沈星慢半拍的转头:“对哦。”

    凑完这个热闹,沈星和费西原对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里看出了一丝同样的想法。

    如果手机没坏的话,那上面的时间就意味着他们好像在不走就赶不上演唱会了!

    费西原视线上移,定格在沈星强装镇定的脸上,她紧张时唇会不自觉抿起,眉会微微蹙着,剔透的眼珠看着你的时候,特别像那只起司猫。

    费西原掀起嘴角,慢条斯理吐出三个字:“手给我。”

    沈星看着他清亮的黑眸,将手伸过去。

    费西原伸手温和又平静的与她十指交叉,轻轻扣了下手,道:“时间紧迫,我们跑过去。”

    “……”

    沈星愣了一下,谁叫她是个跑步渣渣。

    一路上沈星被费西原吓得够呛,真以为他决定一路都用腿跑过去,直到他叫了一辆三轮车……

    坐上三轮车时沈星还有种不切实际感,当他抬头朝费西原看过去,正好遇到他云淡风轻瞥过来的眼神。

    沈星点了下头让他解释现在这个情况,如果不是知道费西原不缺钱,她都要怀疑他是没钱打车了。

    费西原捋了头发,将身子挪了半寸:“我觉得得让你留着体力到演唱会上,不然没力气玩。”

    沈星很不正经地说:“你觉得我会啊啊啊啊啊,好帅,啊啊啊啊好好听这样叫起来吗?”

    可能是觉得说还不能表达她想说的想法,沈星还厚着脸皮做了几个遇见偶像时的夸张动作。

    费西原被她的肢体动作和说话语气笑到了,压住声线,慢条斯理地对她说:“你能用刚才的语气模仿一下说好爱我吗?”

    沈星瞅了一眼骑车大爷:“不行。”

    “……不行啊。”费西原慢悠悠地回答:“是不能给年纪大的人听见。”

    那老大爷突然转过头,两眼一眯一笑:“别当爷爷我耳背,我可什么都听到了。”

    沈星挠了挠头,扑哧一笑。

    不过,能够顺利在验票前到达体育馆还是得多亏这位老大爷,他用他这辆耀武扬威的电动三轮车带着他们勇往直前,畅通无阻。

    验票进场后,沈星才知道这场演唱会竟来了这么多人,除去特定的几个座位空着,几乎满场。

    演唱会一位男歌手,长相不算太帅但也是个有特色之人,他的声音爆发感很强,一飙高音,就会让人置身于震耳欲聋的世界,恨不得也跟着吼两首。

    劲爆的气氛是演唱会最大的特点,舞台灯光一打,音乐一开,身边除了周围人的尖叫,就只剩稀薄的空气。

    沈星跟着人群的声音喊了几声,喊到没力气时,堵在心底的烦恼总算减少了几分。

    发泄完情绪,沈星终于抽出空去看费西原,只见他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并不乐衷于像其他人一样嗨场。

    当她转过去看他时,他便轻扬起下颌对视,然后露出一个他最喜欢的一种笑容。

    沈星时常被他的这个笑给迷惑,仿佛途遇涓涓温柔,遇见了万年的春风的那种陶醉感。

    音乐太吵闹,必须很大声说话才能让他听见,沈星抿了下嘴唇,轻轻地注视,声音沉静温柔 :“我们都要向前看。”

    费西原漆黑透亮的眼眨了一下,嘴唇动了动,问她:“你说了什么?”

    “我说音乐好劲爆,太好玩了!”沈星扯着嗓子朝他道。

    费西原颔首:“还说你不疯狂,喊起来比谁都带劲。”

    沈星笑着承认,转头又置身于激烈的演唱会中,她挥舞起荧光棒,再多烦恼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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