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梧桐形成一个个被风吹过的波纹,枝干拨弄枝叶像在集体欢唱。

    梧桐树下停着辆黑色的私家车,本地牌照,却偏偏像逗留在这个城市的旅人。

    费西原开车找了处安静地方停下,下车买了杯咖啡,苦涩中带点微甜的咖啡味充满整个车厢,不得不开窗透气。

    他刚按下车窗键,张仲景的电话打过来,他按掉一次电话继续重复打来。

    他神色平静的接通电话:“老张,希望你跟我谈的是正事。”

    张仲景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确定又肯定:“是正事。”

    费西原把车载音乐关掉,车窗微微向上关了半扇,示意道:“说吧。”

    “虽然说我们现在已经告别单纯的实验,但是探索世界的力量是无穷无尽的,只有不断探索和求知,新的发现和新的力量才会馈赠给人类。这句话你认同吗?”

    “你又闷在实验室想什么,今天是周六,你除了科学就没有其他生活吗?”

    张仲景的声音很正经:“没有,我清澈的爱只为研究。”

    费西原揉了揉鼻梁,一阵头疼。

    “我想跟你讨论下问题,不耽误你时间吧?”

    费西原沉默了,老张真是人才中的表率,唯一缺点就是听不懂人话反射弧太长。

    “说吧,言简意赅。”

    张仲景:你怎么看物理学薛定谔的猫?”

    费西原笑了一声:“你要讨论唯心论?”

    张仲景回道:“物理学四大神兽存活就剩这个猫,虽然说都是量子力学,但是这个是思想试验,我很想和你探讨。”

    “ 既然微观和宏观都是不确定原理就没啥好研究的。”费西原揉了揉脖子,叹口气:你总不能说让猫放几天,这样就能确认它们饿死了或者打开了解。”

    “我知道这样涉及了双缝干涉实验。”张仲景越说越入迷:“此刻被观察的猫是不确定状态,如果我们觉得它是死的就是主观意识了,实验就没有意义。”

    “而且透明的箱子就表示已经观察了,观察会使波函数坍缩,这样就不会处于叠加态了,要想原子的衰变处于叠加态就不能人为观察。”

    老张的求知欲变态到了极点,要是不趁早结束,这一天都要浪费在这个争议里,费西原抿了口咖啡,组织了下语言。

    “你只要知道,我们只是不知道它死没死,但不代表它活着或者死了,这个实验只是告诉我们观察和观察的结果会不同,而且不是偶然事件,而是观察必然会改变,等同于你说的双缝衍射实验。”

    张仲景沉默了一下:“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是科学需要推动,人的思维不能一直陷在同样的理论当中,上面的争议是现有争议,我想了解新的争议……”

    车窗上落了几遍叶子,费西原看着叶子上的经脉,懒懒道:“在没有现实映照之下的科学都是瞎想,要不然遇事不决量子力学这句话怎么传出来。”

    结束通话,为了避免再被摧残,费西原果断将响铃改动了静音。

    将手上的咖啡当归杯托中,费西原抬头看了眼挡风玻璃,看到远处骑着自行车的身影越来越近,红色的裙子飘动的长发在梧桐树下唯美到了极点。

    今天谭君和伊春都被约了出去,留守她一个在家,闲着无聊她扫了辆共享单车,准备在城市骑一圈。

    绕过车流拥挤的主干道,沈星来到清雅小街,这里梧桐满街绿荫如盖,微风卷起落叶,清清扬扬,如坠入梦境。

    沈星按着铃声,传来叮铃铃清脆的声音

    ,踩着脚踏板感觉精神抖擞,浑身都是力量。

    梧桐树上春节使用过的小串灯还没收掉,乍一眼望过去像绕着的蜘蛛网,蜘蛛网从树干上脱落整条垂下来。

    树下清洁工正坐在地上啃烧饼,长长的灯条在她头上吹来吹去,她将车骑过去,指着垂落下来的灯泡说:“阿姨,你换个地方坐,小小掉下来。”

    清洁工抬头一看,看着大片隐隐要掉的灯哎哟叫了一声,连忙收起烧饼把清洁车拖走。

    路上行人没有驻足停下,沈星只能打114问林业局电话,电话转来转去,终于接通到正确管辖区,声音板板直直把事情交待了一下挂了电话。

    她的视线不经状落在对面,目光在黑色私家车上停留了,隐隐约约看到车内的人。

    沈星刚想把目光收回来却见原本半关的车窗缓缓下降,如同在拆盲盒一样的心情,她的眼睛不自觉跟过去。

    微光在车身上镀上一层晃眼的光,而车内的暗影却让人的轮廓更显深邃,待她看清车内人时,画面突然开始不可控制。

    有人说世间所有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车流穿梭在两人中间,沈星扶着车把伫立,车窗像一道缝隙,两两相望。

    费西原发动车子,方向盘转右打了一圈

    ,等路上没车才将车开过去。

    沈星看着车开过来少见地愣了一下,人在紧张时感官会放大,就比如此刻她觉得他的脸格外清晰。

    他目光如淡淡青烟一样朦胧,声音像冬日热力的阳光:“要去哪里?”

    沈星看着费西原又看了看扶着的自行车,一时间忘记自己是来干嘛的。

    回过神,拍了拍自行车坐垫,道:“在散步。”

    费西原点了点头,也不多说什么。

    沈星若无其事的说:“张维克和卢亦铭约了谭君和伊春,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所以你是被落了。”说完,他还一脸深意的看了眼她扶着的小黄车。

    “这么拆穿一个成年人很掉面子的。”沈星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呢,车停在路上总不会是在思考人生?”

    顾名思义,都是天涯沦落人。

    费西原挑了一下眉,半晌才开口:“喝一杯?前面有一家咖啡馆。”

    “行啊,你请客。”

    沈星也不跟他客气,当下就踢下自行车脚撑,把自行车抬到非机动车停车位。

    费西原看着她一系列操作,出神出得无声无息,回神也回得极快,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恢复常态了,还慵懒的往椅背上靠了靠。

    沈星打开后座发现后面都放满了小家电,不禁嚯了一声:“你从哪里扫荡回来。”

    费西原往后瞥了一眼:“最近搬家,刚买的。”

    沈星关上车门重新走到副驾驶,打开车门右脚微微垫了两下坐上来,刚准备拉起安全带系上就听到他说:“张仲景坐过,不舒服的话你调下椅子。”

    “还行。”沈星说完,扣上安全带。

    费西原发动车子,转动方向盘,车头转了个方向徐徐行驶。

    他的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剪的圆润干净,仿佛不像在开车像在炫耀手。

    “你这车挺大的,刚买的吗?”

    “你有意向?”他侧眸看了她一眼,缓缓说。

    沈星看着超级大中控,称赏不置:“有白色的吗,落地多少钱?”

    “真有兴趣?”费西原按了中控黑色按钮,指着副驾驶前的仪表台:“那里面有购车合同,你拿出来看看。”

    沈星打开手套箱,果然看到里面放了份合同,她拿出装在文件夹中的购车合同简略扫了一遍,五字开头金额,优惠了一个小数点。

    沈星把东西原封不动放了回去,沉默的想了一下自己的存款,这车是暂时买不上了只能买个小新能源开开,省油停车还方便。

    她安静的样子让费西原多看了她两眼,见她不说话,手指往唇上点了点。

    沈星啧了一声,这才开始说:“这车不错,价格也真不错。”

    “哦,多少钱?”费西原懒懒的问,好像买车的人不是他一样。

    沈星幽幽道:“这你都能忘。”

    费西原象征性地点了下头:“全款买的没特意记。”

    沈星和他眼神互望,一不小心朝他翻了个白眼。

    车子在路口停下,红灯上的数字正在跳动,沈星上下摸着安全带打发时间,瞅到了他杯托上的咖啡。

    她伸手摸了一下是热的,看温度大概还没喝多少,一时不知道怎么说。而费西原看过来时,她已经往窗外看风景。

    咖啡馆里人不多几乎都是打包完就走,有少部分游客外剩下都是附近大厦里的白领。

    费西原再前台付钱,沈星靠窗坐下来,这会才有时间看群上的消息。

    伊春发了一张日料的照片,谭君则拍了张游乐园的照片,两个人各说各的,竟然不互相矛盾。

    沈星放下手机,看到费西原拉开椅子坐下,桌子实在太小让距离很微妙。

    “我听谭君说你和张仲景进了科学院,做实验没少掉头发吧。”

    关心中加点调侃,沈星对这种说话方式游刃有余。

    费西原这一个月里听恭喜声都听麻了,这会听到新颖的说辞倒是上了点心。

    他抿了下唇,道:“羡慕别人头发多?”

    沈星耸耸肩,大方承认:“是啊,你不知道人一旦工作很容易掉发。”

    费西原撩起眼皮,故作吓人:“哦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你发际线宽了不少。”

    “真的假的?”

    费西原看了眼她垂落的长发,沉声说道:“趁早用生发液。”

    沈星护着发际线,嘴唇微张:“诅咒反弹。”

    费西原不知道耍赖还能这样,瞬间噎了一下,撇开头。

    咖啡被服务员端上来,细致绵密的奶泡下咖啡师做了个小猫的拉花,传神可爱让人不忍喝掉。

    沈星将小猫拉花拍下来,这才去看他的图案,是只功夫熊猫还是个最经典的踢脚动作。

    漫漫下午,阳光肆无忌惮。

    她眯着眼睛看外面卖气球的老奶奶,她的身边围了一群小孩,正手忙脚乱帮他们取气球。

    “以后老了就在街上卖气球,跟小孩子打交道挺好的。”

    “氢气容易爆炸。”

    “等我老了,氢气早就不准用了。”

    费西原往窗外看了一眼,神情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洞悉:“你这要求还挺随意的,突发奇想来的吧。”

    沈星微笑起来,一点没有被拆穿的窘迫:“这都被你猜到了,那你有考虑过以后的规划吗?”

    “当城管。”

    说完,他低头抿了口咖啡。

    沈星差点梗死,不一会儿就看到他慵懒的靠在椅背上,侧头望着被绳牵引着的气球,才发现他就是在开玩笑。

    喝完咖啡,两个人推开门一前一后走出来,外面卖气球的老奶奶已经离开,小朋友也散场了。

    费西原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开了车锁:“走吧,送你回去。”

    沈星摇头:“不用了,她们还没回家,我在外面再逛一会。”

    费西原不置可否:“那你请我吃饭吧。”

    沈星:“?”

    她开了车门,望着正在系安全带的人说:“你这算牌打的我底裤都不剩啊。”

    “两杯咖啡八十块,你请我吃个沙县也行。”

    说完,费西原下巴往副驾驶的方向点了点:“我记得最便宜东西才六块吧。”

    “关键你打乱了我的节奏,我本来想去散步的。”沈星站在门口解释。

    “哦,六块的东西都舍不得。”费西原的语气很平淡:“那替我把门关上吧。”

    沈星咬牙,一屁股坐上车:“你有本事提我也有本事请,开车!”

    “安全带,姐姐。”

    “姐你个头,有本事叫爸爸啊。”

    车上,沈星看着他绕回来绕回去以为他对路线不熟悉,于是问:“你知道沙县在哪吗?”

    费西原言简意赅:“不知道。”

    “那你不导航。”

    “你看看在哪个位置。”

    沈星拿出手机导航沙县,结果路线写着最近的也在二十公里外,犯难:“要不然别吃沙县,换别的。”

    “吃这个。”

    “你这油比六块值钱多了。”

    他顿了顿,无谓地说:“没事。”

    她下意识又瞥了他一眼,见他左手撑在车窗上单手摸着方向盘,一副绅士风度脾气也好的样子。

    沈星轻轻吸了一口气,做实验的人强迫症会越来越严重吗?还是沙县给他下了什么魔咒非吃不可?

    这个想法一看真实度就不高,沈星郁闷地揉了揉眉心又懒得再问,目视前方背脊放松的靠着,将手机声开最大让导航声冲淡沉默。

    二十公里的路程难免让人昏昏欲睡,又是正当下午,她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重新打起精神坐着。

    费西原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俯身向前点开了音乐,舒长的旋律声后是粤语歌词,把人的情绪慢慢带到了歌里。

    沈星静静听了会歌,听到快结束才想起去看歌名,歌名叫雨中的恋人们,是首很情怀的歌。

    经过堵车吃红灯,在车上坐了漫长的一小时终于到了导航上的沙县,车子一停下,沈星忙不迭从车上下来。

    她站在室外拍了拍坐皱的裤子后,将双手放进兜里,然后才抬眸去看刚推开车门下来的男人。

    相比较她的不适,费西原这个当事人自在很多,单手关门举止利落,下颚微抬面容冷峻的巡视一圈。

    沈星耸了耸肩膀:“看什么了,走吧。”

    费西原大步走过来,声音随距离更加清晰:“看能不能随地停车。”

    沈星“哦”了声,补刀:“拖车也活该。”

    费西原挑眉:“谢谢,听得见。”

    沈星默默往前走了两步:“听得见就行,我还怕你听力退化。”

    费西原耐心回答:“多谢关心。”

    沈星停下来,歪头:“我发现你脸皮厚了点。”

    费西原顿了顿,倒也没否认:“我也发现你脾气暴躁了很多。”

    她笑笑:“多谢关心。”

    他慢慢撇开头:“不谢,多大点事。”

    五点还不是吃饭的高峰期,店里只有两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各自点了份炒面再吃,沈星和费西原一进去,两个小孩随即望了过来。

    沈星和他们打招呼:“看啥呀,小弟弟。”

    两个小学生互相一笑,不敢说话了。

    沈星指着菜单,半信半疑调侃了句:“六块钱的馄饨你真的要吃?”

    费西原声音淡淡:“我最近口腔溃疡,吃素。”

    吃皮子?沈星勉强笑笑:“你在开玩笑吗,你信不信老板娘听了杀出来骂你。”

    费西原这会正想坐下来,抬眸:“喝碗汤总行吧。”

    沈星被他气死了,脚在地上跺了两下,往门外示意:“快点出来!”

    费西原没有追问原因,眉毛扬起跟着出去。

    沈星还记得车上匆匆一眼看到的药店就在附近,原地转圈确定了方位,才顾自往前走。

    她从药店买了瓶西瓜霜,递给他,高冷地说:“喷。”

    费西原接过东西一愣,皱着眉:“还以为你生气了。”

    沈星往他面前打了个响指:“谢谢你总算看出来了。”

    费西原抬眼看她,却见她的目光丝毫没有闪躲,不一会儿,听她轻笑道:“开了这么远的路你根本就不想吃,所以你意欲何为啊。”

    重新回到车上,两个人频率一致低头扣安全带,寂静的空气中,一前一后响起两声清脆的嵌入声。

    费西原发动车子,一脚踩下油门,车子缓缓驶入主干道。

    沈星沉默地点开最打发时间的消消乐,按到最近的通关场次,心无旁骛玩起来。

    一连通了五关,关关都通的很顺畅,沈星这才觉得心情好点,于是关掉屏幕收起手机。

    途中,费西原接了个电话,是实验室打来的,问他分光计的位置,他徐徐道来声音清醇平和,遇事沉稳。

    路两旁的路灯照在他脸上,清浅不一,

    他道:“咖啡馆边上的路口,有家粥挺好的。”

    沈星微张着嘴:“不用了,直接送我回家好了。”

    “打包回去吃。”他低声说。

    “我不想喝粥,我想吃烧烤,你有好吃的烧烤店推荐吗。”

    他说:“嗯。”

    沈星在车上打了个囤,醒来透过车窗就看到他正在转动脖子揉着颈椎,消除开车带来的疲惫感。

    她将目光从玻璃上收回,将脸转向另一侧,问:“还有多久到?”

    因为在开车,费西原只快速往她方向瞥了一眼:“五分钟。”

    “好。”

    可能是睡了一觉,回来的时间比出发前要快,五分钟也是眨眼就到了。

    停好车,两个人再一次下车,这次来的是学生街,一眼望去整条街都被小吃给占满,空气中飘散着各种食物的香味,让人味觉苏醒。

    沈星说吃烧烤真就只吃烧烤,她没挑几下就已经点了一大盘,她放下盘子,对老板说:“这货付钱。”

    费西原拨弄几下头发,过了半天反应过来这货两个字是指他。

    这会烧烤摊人不多,她选好的食物很快上了烧烤架,听见滋滋几声,东西很快烤好端上来。

    沈星挑了一串烤肉,下套似的让他吃:“开了这么久的车饿坏了吧,多吃点肉。”

    费西原吸了下腮帮子似乎想说口腔溃疡的事,接过肉串后最终什么也没说。

    沈星尝了几口,心想:老板撒调料的手明显抖了,有些辣有些不辣。

    两个人安静的消化食物,烤串越来越少,手边的竹签越来越多,沈星吃了多少费西原就吃了多少,因为她挑的都是双份,双份好啊,公平公正。

    两个人快速吃完了一顿烧烤,快到老板都惊讶的问他们是不是太好吃了,沈星如实回答:“是我们太饿了。”

    停了一会,沈星歪了下头,换了种口气说:“不过你可以问问他,可能他会说好吃。”

    老板一肚子想问的话被费西原冷峻的气场憋回去了。

    回去时,沈星报了地址,车内从清清冷冷的气味变成浓郁的烧烤味,两个人都有些不太舒服的开窗通风。

    车程很快,很快就到了她小区楼下,沈星准备朝他道谢:“今天真是有趣的一天,谢谢你的烧烤和咖啡。”

    费西原眯着眼睛看她,他的表情有些不太淡然,沈星猜是因为烧烤的锅。

    寻求和解,当然是两人都要撒到气。

    回到家后,沈星还记着下车时他的表情,皱眉不悦参杂着神思惘然,还有口腔溃疡的双重刺激。

    沈星笑了,抱着西瓜霜酸爽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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